寒风峥嵘割肉

    怀藏趴在马背,觉得这样趴着很不舒服,鞋子也掉了一只,湿漉狼狈,她支撑起身来,南风明灼前面坐好。

    寒风峥嵘,如刀刮肤。她快要冻成冰坨,但身后的南风明灼,无动于衷,不管她的冷暖,也不怕她冻坏。

    想到此,她眼睛便又酸了起来。

    想了一圈,到底觉得不能自找罪受,她一点点的笼自己,进了南风明灼温暖的披风。

    他身上很暖和,气味也好闻,可这样的人,喜欢的始终只有许琳琅,也不知当她是什么,琢磨之器……

    怀藏黯然心酸,慢慢又得寸进尺,脸靠在他的胸口,再慢慢就是把脸,埋进暖和的披风,闭眸睡觉。

    往常这个时候,她都是梦中深眠,即使身上不舒服,也阻挡不了她的困意,在她体内肆虐。

    到了西园,南风明灼一把拎了怀藏下马,飞身遽步,身体冰寒,步伐若急,往观花院。

    怀藏醒过来,让南风明灼粗鲁地抓臂,几乎是被拖着小跑。

    她能感觉南风明灼身上明显的怒火,略微诧然,同时又有点生气委屈,故意挣了两臂,就差脚踹南风明灼。

    到了观花小院,南风明灼斥退里外清晨洒扫的丫头,踏阶进屋,抬手重摔怀藏在地。

    仿佛是摔一件器物。

    怀藏让摔得脑袋空白一片,第一感觉是南风明灼可能又要打自己,下意识想要爬起来。

    但南风明灼没给她半点机会,直接上前膝盖顶在她的脊背,手从后面扼住她的脖颈,怒火燃燃,咬牙切齿:

    “怀藏,你真是个天生下贱的人!你不过是我手下的死士,最卑贱的死士,我可以碾死虫一样碾死你!你也敢水性杨花背叛我!你认为我还能再容忍一个女人的背叛,——是不要脸,还是不懂事?!”

    说得烈火焚失了理智,薅起怀藏的头发,掌又往她脸上掴,直接把怀藏想说的话,拍回了肚里。

    怀藏抬臂抵挡,被掌恼了反手也往南风明灼脸上扬,要打他,痛哭伤心中生气诉求:“不要打我!”

    南风明灼歪首让过,不想留怀藏的命,看悬在墙上的短剑,起身拖怀藏的头发而往。

    怀藏扭身指甲挠南风明灼的手背,奈何她的指甲才铰干净,楚楚可爱,在南风明灼手背几下,都没留一缕红痕。

    于是,她颠倒身踹南风明灼腋下,不过被南风明灼一掌推过。

    她又踹,南风明灼再推。他们就如此过起了招。

    怀藏的头皮到底掌握在对方手中,怎么也挣不脱,有些招式也做不到。

    几息后,她明白什么叫绝对武力压制。

    不知道是她武功退太多,还是曾低估了南风明灼的功力,仅仅六招她就被南风明灼一脚踩在脚下,核心动弹不得。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南风明灼张臂要去取墙上的短剑。趁机怀藏尝试起来,无效,一拳揍向南风明灼的腿间。

    她知道他这下肯定得回护。果然,南风明灼抓住了她的腕。

    是以她又动起了腿,南风明灼要有所防必有所松,很快她一翻身肚子就脱了压制。

    南风明灼瞬间放开了她的发,扣向她的脖颈。

    怀藏眼疾口快一下咬住,如同竹子咬定青山不放松——即使南风明灼为逼她松口,缓缓拧脱了臼她的手。

    脱臼那一刻,怀藏才松开齿,泪水奔涌,内心绝望而凄凉。

    他是真的要杀自己。

    抬湿袖抹掉嘴唇的血,见南风明灼转身去取墙上的剑,怀藏起身想往外逃,逃到外面去。

    然而南风明灼取剑很快,她没踏过门槛,后背被什么击打了一下,整个身子麻了就扑倒在地。

    南风明灼上前,他们又回了进门那个大山抵背的姿势,只是多了南风明灼手中一柄剑。

    怀藏看到剑提在脸上方,埋脸躲避,大哭:“不要,不要,你是骗子,你是个大骗子!”

    南风明灼剑顿了许久,最终没有落到她的脸。他抓过腰上的“怀有明月”,猛然砸向地面,白玉碰硬器,飞溅四分五裂。

    南风明灼起身,走到门口的天光,手负身后厉声唤喝∶“来人!”

    很快,数名蒙面暗卫跪倒院中,在南风明灼脚下。

    南风明灼的声音依旧如川走瀑布,落地有声,气势无形:“白绫,本王不想再见那个女人还活着!”

    说完,跨步下阶立在院中,背屋头也不回。

    轻甲暗卫通过他让开的道,进到屋里,有人拽纱幔作白绫,有人去制服趴地的怀藏。

    纵使右腕脱臼,这种时刻怀藏也依然在反抗。她扫过南风明灼丟掉的剑,左手来使。

    然而不惯左手使剑,短短时间内,她被人踹跌了几次。

    这次她被踹到床脚边,背撞得很疼,一时起不来,便翻身爬进了床底下。

    黑仄的空间中,她盯着外面的亮,凡有手伸进来,利刃都不会留情。

    于是短暂的僵住。

    床底由于太窄,别人也压根进不来。

    身处狭窄之地怀藏眼角有泪,不过她咬住自己脱臼的腕,咬出了齿印,逼迫自己不要哭。

    这种临敌背墙的感觉,她仿佛回到了曾经在杀楼被许多人围堵的时候,被人要扔进坑里的时候。

    没有任何人帮她,下一刻很可能就是死,但当下要推她去死的,是她将整颗心托付的人。

    明明是她遭到了背弃。

    更多了点恍惚的绝望,仿佛世间都为荒凉。她不停的哭,不停的加重手腕的咬力,逼自己不要哭。

    在这一刻,痛居然是舒服的。

    忽然,不知清早跑哪里去撒欢的四个白回来,冲进屋里,嗅到怀藏的气息,矮身摇着尾巴,爬进了床底,到怀藏的身边。

    以为怀藏在与人捉迷藏,它眼睛亮亮的,尾巴“啪啪”拍打着地面与床底,尤其兴奋激昂。

    它漆黑的被毛夹杂雪沫,似乎屋外正在下雪。看到四个白,怀藏搂着它脖颈,再也忍不住,嘤嘤放声哭出来,抽泣一下一下。

    喜欢,怎么可能伤害呢?她的喜欢,是伤在他身,痛在她心的不忍,是可以拿命去为墙的守护,怎么怎么都不会要对方的命,她以为对方也是如此……

    狼藉凌乱的屋子外面,雪花飘飘飘洒洒,落在人的身上,一时不融,仿若春季踱过杨柳堤,东风拂过,柳絮沾满身。

    伫立在院中合欢树下的南风明灼,对屈跪在脚边的两人厉喝一声∶“滚!”

    阿宝与程六也就退出了庭院。

    听闻脚步声渐远,南风明灼满颜戾气,一拳竟然将旁儿碗口粗的合欢树,打折了!

    他想到了昨儿回园,召阿宝、程六来问怀藏的事,他们支支吾吾,半说半不敢说的光景。

    阿宝说,在长丰郡回上封城的船上,怀藏与夭之进了一处房间,她在外面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只听到了一点声音、呻吟声。

    程六说,当日怀藏炷了一根香,他迷迷糊糊将睡着之际,意识到是迷香,赶紧压灭,走到外面,看到怀藏与夭之走进了一间房,他靠近过去,悄悄在窗纱上戳了个洞,窥到里面两个人,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行男女之事。

    南风明灼听了程六的话,再问阿宝,阿宝默然了没有说话,相当于是默认。

    南风明灼当时怒火焚脑,一腔念头是要杀了怀藏。这种念头在踹了怀藏以后又止住,到底没那霎时冲动让她死于掌下。

    然而思及她与夭之苟且之事,仍旧有难按捺的想杀她的想法,此于他听到她跟夭之跑了时,焚到了顶颠——

    他要撕碎了她!

    抱着这样的念头,揣着这样的火焰,便在屋内对她做了那样一番事,然而最后被怀藏唤醒了——她是知道了什么吗,还是记起了什么?

    他确实是个大骗子,彼时刺杀南风允烨,他根本没让人拦过她,甚至压根没想过要救她;觉着死了也就死了,也就可惜一下。

    他确实骗了她,是以不再想撕碎她,可他也绝无法看着她活。

    那也是背叛,寄予了多深的期望,背叛的痛就有多深广,他宁愿当日从没在地牢救出她!

    站在院中迎临风雪,他是想到阿宝与他说过两次,每每他回城,怀藏都不出门半步,一整日在院子中盼着他,巴巴的望眼欲穿,到傍晚没看到他的人来,会失落会叹气会不开心。

    他想,是自己的冷落,她寂寞了吧,才让夭之有了可趁之机。

    但是转念一想,这才多久,半载都没有,她就如斯耐不住寂寞?

    这是性子的原因。

    想她彼时莫名其妙,轻轻易易就能喜欢上自己两回,那么也能轻轻易易喜欢上别人吧?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水性杨花!纵然自己没冷落她,今后也保不定什么时候有这种事!这是性子原因,南风明灼也就没再为自己的冷落多想了。

    此刻,南风明灼说不心痛是假,他走出了观花院,不再理会屋内的声音。

    屋内,暗卫将好好的架子床大卸八块,因为怀藏爬进了床底,他们没一个人爬得进去。

    手臂倒可以伸进去抓人,但伸进去缩得慢的都惨叫一声,手掌出来有个血淋淋的窟窿。

    抬床掀翻的话,手指头也要丢了。

    至于用兵器,南风明灼说了用勒死,那就不能用刀乱刃砍死——也许王爷不想见到尸体有刀口。

    于是他们以灌内力的兵器劈床,那么一两下,床便分崩离析。

    床底的黑犬吓得一跳,下意识冲了出去。

    怀藏趴在原地,以手护头,挡住飞溅来的碎屑,但也在这一刹那,窥到暗卫之间的一个缺口,一瞬间若脱兔似的过去,速度快极。

    她的速度一向很快,而这一下又有出其不意在其中,几乎围在面前的几个暗卫都未反应。

    但总有人反应是敏的,后面一个暗卫拿大刀劈下,她以左手剑一挡,“铮嘶”的一声,身子依旋势,竟又按原路,回了老地方。

    也就是她没冲出圈围。

    这下,其它暗卫也都有了反应,攻簇上来。

    她几乎眨眼成了劣势,毕竟左手使不出什么劲,且运剑不顺手。

    可她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

    那边,傻憨憨的四个白看到她被人踹到了墙上,滚落在地,终于意识到怀藏是在被人欺负,不是嬉闹。它露出了几乎有生以来第一次凶狠,龇牙咧嘴,朝暗卫们狂吠了起来。

    扑过去咬压怀藏小臂的暗卫的腿。

    奈何四个白到底是条狗,还是只外形高大壮实似狼王,内里实是小绵羊的狗。一堆拳打脚踹下来,很快它倒在了地面。

    可依然吠着,龇牙咧嘴凶咬着,不让人压迫怀藏。

    这是它养在怀藏身边以来,最疯狂的一刻,赢得的是有个暗卫不耐烦,一脚踏断了它的前肢。

    四个白痛苦地嘶嗷了起来,却仍没放弃咬压怀藏的那个人的腿。有个暗卫送了它一脚,踹它到怀藏的身旁。

    怀藏泪流满面,想要伸臂抱住它,保护它,在几个暗卫的按压下,蠕动身子一点点往它靠近。同时,她感受到脖颈子上,缠绕住了柔软的纱幔……

    观花院外,纷纷扬扬的雪中,南风明灼才走出没多远,忽然迎面一身嫩红衣裳的绾儿敛身低首,语态略急:“王爷,璟安抓回来的那名男子,名叫那翊夭,是息国的八皇子,奴婢昔年在息国学艺,曾经见过一面,整个息国上下皆知这个八皇子不近女色,只好男风,此亦是他亲口承认,他说要见您,桂儿夫人的事,恐怕其中还有什么误会。”

    绾儿心急,也耳尖。

    心急是,昨儿与南风明灼汇报信息时,见到南风明灼听闻怀藏跟个男人出城,抛下手头的所有事,杀气腾腾地出去,再今晨提着怀藏杀气腾腾回来,冷面阎王似的整个光景。

    绾儿跟在南风明灼身边七年来,都没怎么见过的他如此煞气。

    她有预感必然要流血,而当下南风明灼似乎把怀藏交给了那些暗卫。她怕此刻的会儿功夫,怀藏就没命了。

    对于怀藏,她是一点都不讨厌,觉得怀藏十分乖顺真诚。

    因为在京城做了那样一桩事,容貌过于明艳绝伦,任谁瞧了一眼都会难忘,怀藏几乎不会露脸出院子。在园子里不是戴帷帽,就是遮面巾,出园子也会男装扮丑。她知道这必然是南风明灼吩咐的,怀藏严格照办呢,这就是怀藏的乖顺。

    至于真诚,怀藏一颦一笑都透着真诚,会与其它的小丫头一样叫她绾儿姐姐,丝毫不因已是夫人了自傲;会偶尔送她一些自己制的东西,没有点滴讨好的意味,就是想到她了。

    怀藏的眼神清浅,仿佛一下能看进心底,她觉得这是非常难得的,难得在于怀藏不是那种没经过事情的人,若是从没经过大风大浪,有这种眼神倒不足为奇。

    何况那时候救怀藏出地牢,是她做的整个信息收集呢!主要是,她不乐见冤枉死了人。

    她听到观花院里传出声音,那似乎是狗儿受伤的呻吟,很难想象那只素日惯很欢快的狗,受了怎样的伤。

    狗都伤了,何况主人呢,不知桂儿此刻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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