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爱

    二十年后。

    军营外骤然吹响号角,狼烟忽起,遮蔽天际。

    “凉国大军压境,桓帝御驾亲征!”侦查兵伏地禀报。

    楚兰枫皱了皱眉,远眺苍穹,握紧长剑,“好,传令众军,列阵开拔!”

    旌旗蔽空,乌云千里。两军对垒,剑拔弩张。

    楚兰枫压下胸腔里的咳嗽,暗暗对自己说:“这将是朕的背水一战!”

    暔国外强中干,粮草已近亏空。可他仍对外宣称,京都已调数万粮草而来,不日便可到达。权宜之计,望梅止渴。加上他万军之中取敌首级的战绩,更能鼓舞士气。

    望着对面百丈外的敌国之君,楚兰枫双眸似能喷出火来。他做鬼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虞桓之!当年未能杀了你,乃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凉国多行不义,天要亡你,朕今日便替天行道!”

    “大风!大风!”伴随着楚兰枫怒吼的,是十万将士雷鸣般的高呼。

    十万支弩箭扬天齐射,化作万点急雨撕裂长空。

    那一天的雨,也似这么大。

    雨幕中仿似又出现了她离去时的背影,带走了明月星辰,和剩下日子里仅存的欢乐。

    凉国与暔国重修旧好,缔结盟约,边关恢复和平。

    楚兰枫辞官游历,再不问朝政。几乎日日买醉,只为梦到她一回。

    云姝的发绺被他珍藏入怀,不时去摁胸口,物在心安。

    她的声音犹在耳边:“吾以此发明志,今生所爱,永世不负。宁为玉碎,绝不委身!”

    正当楚兰枫以为一生将在思念中度过时,却在数月后得到了凉国传来的噩耗:新嫁去的皇妃欲行刺国君,已被赐死。

    晴天霹雳。楚兰枫痛极呕血,染红那缕青丝。

    宁为玉碎,绝不委身。

    她做到了...

    他只恨没能亲手血刃仇人。他发誓要亲手斩下虞桓之的狗头,以慰她的芳魂。

    他等了二十年!

    哪怕被送入凉国当质子,他也心甘情愿。

    确切的说,是遂了他的愿。

    皇妃因图谋不轨而殁,凉国再次发兵。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昭帝慌了手脚。楚兰枫适时回朝,毛遂自荐,愿为人质远赴敌国,只为求两国和平。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只想走走她走过的路,去往她曾驻留的异国他乡,呼吸她曾呼吸过的空气,去祭奠她的坟墓,以及...他眼中刀锋欲吐,寒芒如星,他要杀了那个人,那个害她与他天人永隔的罪魁祸首,虞桓之!

    浮云遥遥,殊途难归。

    南归南归,吾心为谁?

    既不能归,何妨无愧?

    拖此残躯,魂兮永追!

    ……

    箭雨击碎了浓云,撞在黑甲方阵上激出万点水花。

    雨不知何时开始下的。

    碎雨淜滂,染红乌云。

    两军交锋,杀喊成片。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这代表了他毕生宿命的一战,终于来临。哪怕刀山火海、胔骸遍野,他也在所不惜!

    刀剑相交的刹那,火星绽放,映出两双被怒火吞噬的眼睛。

    二人各退一方,不分伯仲。

    虞桓之提刀冷笑:“楚越,只怪当年寡人一时心软让你溜回暔国,酿成大祸。今日,寡人便叫你有来无回,断子绝孙!”

    楚兰枫面无表情,目涌刀光,断子绝孙?他何尝有过子孙?这一战他早已押下全部筹码,没有退路!

    他扬剑发出震人心魄的怒吼,奋不顾身拼尽全力向对方冲去。

    一道闪电当空劈下,撕裂灰色苍穹,妖紫色炸亮一瞬,大地众生纤毫毕现...

    十九年前,凉国祭天台上,一名男子横缚于祭桌上,已被扒光了衣服,赤裸着下身。仰对苍穹,目眦欲裂。

    残阳无情,将他涨红的面颊染若鲜血。

    祭天台下站着凉国国君虞桓之,以及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他们各个精神抖擞,仰面盯着台上饱受折辱的男子,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随着官宦一声“祭天——”,站在祭桌前的刀匠一把挥下雪亮的弯刀,惨叫彻天,撕心裂肺,一行泼墨鲜血染红大地。

    楚兰枫活了下来,他失去了一些东西,却得到了接近虞桓之的机会。

    暔国受尽屈辱毫无尊严可谈的质子,蒙恩成为桓帝宫中的一名侍臣。虽然微不足道,于他来说却已足够。

    他蛰伏了十年,终于在中秋那个月黑风高之夜,将辛苦得来的鹤顶红下入虞桓之的酒觥里。

    然而鸩酒只毒死了虞桓之的儿子和皇后。

    待虞桓之反应过来下令封锁皇宫时,楚兰枫已乔装改扮逃出了京城。

    颠沛流离三百天,楚兰枫终一身伤病的回到了故国京城。他出示贴身玉佩向守城士兵证明了他不是个乞丐,最终被接回王府。

    昭帝免去他私自逃回的罪责,恢复他皇子的身份,加官进爵,封为卫襄王。无论如何,他也算护得暔国十载安宁,又冒死行刺桓帝,何人再敢低看他一等?

    只是他婉拒了一切说媒赐婚,选择孤独一生。世人都在议论他与已故襄阳公主的韵事,流言四起,揣测纷纷。

    昭帝终忍不住遣散所有侍从,单独将他唤至榻前。

    “枫儿,你告诉父皇,你…你跟襄阳…襄阳她…”年迈的皇帝剧烈地咳嗽,生命的气息正在被一点点抽干。

    楚兰枫挺直了腰板,面容冷肃,“回父皇,姝儿她一生只爱一人。儿臣也一样。”

    昭帝苍老的脸逐渐扭曲、颤抖,望着眼前而立已过的儿子,他忽感一阵陌生。

    对视良久,昭帝哀哀一叹:“是我错了。”

    楚兰枫眉心一动,竖耳细听:

    “永乐王早逝,唯有一女无所依凭,便过继给了朕,皇后疼爱此女,特意赐名云姝...”

    楚兰枫骇然失色,手竟不由颤抖起来。

    永乐王是昭帝的同胞弟弟,他的亲叔叔。那么云姝竟然...

    他忽而悔恨至极,盯着昭帝的眼睛,一字字问:“父皇,你为何当初不告诉我?”

    昭帝双目紧闭,再睁开时,有泪光闪烁,“虽是过继,但人言可畏,朕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你们...”行将就木的老人激动地坐起身,终因余力不足瘫倒在榻,唯剩哀叹。

    楚兰枫忽而敛去一切情愫,神仪清明,眼神坚毅,轻轻弯下了腰,伏在昭帝耳边沉声:“父皇,你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嫁走了姝儿,是你害她惨死异乡。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新婚那天,她用这把匕首冒死行刺虞桓之…”说着,他拿出珍藏十一年的钗影匕,刃上还有褐色血迹,只有他知道,那是云姝的血。

    楚兰枫喉头哽咽,泪在眼眶里打转,依稀又听到那日长风猎猎,乌鸦哀鸣…

    他做质子的第三年里,终于找到了云姝的坟墓。

    一片荒草,贡品也无,碑上只有镌刻潦草的几个字:俪妃之墓。是了,她嫁去后被封为凉国的俪妃。

    一名眼熟的宫女从墓碑后现身,楚兰枫认出,那是云姝的贴身侍婢,胭脂。她是多年来唯一为云姝守灵之人。自她口中,楚兰枫得知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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