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太宰心中的谋划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五条瞳无从得知,但不妨碍她或多或少猜出他想的一部分问题。
两个智力划分为满分的聪明人脑电波属实非常人所能及。
吃完饭后便是结账,顺带一提,这边采用的是会员制度,刷卡自然刷的也是会员卡,卡内金额定期充值,五条小姐又多打包了一份汤,准备回去睡前慢悠悠喝几口。
今天天气冷,暖胃。
结完账后三人出了门,“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与谢野晶子开了个不轻不重的玩笑。
“算了,我还是不在这碍事了。”
不等五条小姐说点什么,她又摇头摆手,“我自己一个人能回去。”
她提着挎包,包不算大,可五条小姐又不傻,多少知道包里指不定塞着些什么想象不到的锐器。
一位医生的包里日常必备的手术刀总该是有的。
“路上小心。”
她望着这位社医的背影轻轻嘱托一句。
与谢野晶子没有应答,她抬起手挥了挥,身影被边上的路灯无限拉长,她用这样的行动在告知五条小姐:她听见了。
“重吗?”
五条小姐笑了笑,又把目光集中到禅院甚尔提着的那份汤。
那本该是由她负责的,禅院甚尔却自告奋勇地先她一步接过,到现在也没放下。
这份量看着就不轻,勒着手不疼么?
“不重。”
禅院甚尔答。
他故意把这份汤往自己那边的方向收了收,戒备得非常明显,就差没把「休想,你别跟我抢」这几个字刻在眼里了。
“不和你抢。”
五条小姐说,她的笑煞是好看,眼里像有星光投射落下,禅院甚尔见她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过几下,十分诱人地问他,“要牵手吗?”
“要。”
禅院甚尔速答。
本来只是牵个手,结果这一握上去,他立马发现了重点。
五条小姐的手才刚一出门,冷风拂面的同时也带走了她指尖残余的一点温度,禅院甚尔腾出空闲的那只手,主动握住她的手指。
果然,是冷的。
男孩暗自皱眉,带着手指往他自己的口袋里塞。
那儿是热的。
很暖和。
五条小姐也是在两手交握的时候感受到另一个热源才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
她的手是冷的,身体是脆弱不堪的,不比往常康健,也不像从前能够跑几千米也不喘气不流汗。
但禅院甚尔握住了。
他不觉得冷,他怕她冷。
于是五条小姐又慢慢笑了。
她笑得很开心,深蓝色的瞳孔里,笑意满到快要溢出。
“回家吧。”
她说。
禅院甚尔不言,只是握得更紧更深。
他喜欢这个词。
回家,回到专属他们两个人的小家。
那栋普通的、裹满五条小姐气息的房屋。
而不是空旷的、人来人往,却令他无法踏足,一呼一吸间尽是古调木制品腐朽味道的禅院家老宅。
“好。”
这一个字被他严肃得犹如在说什么誓言。
天色黑暗,冬季的天空看不出太多的星星,五条小姐仰首之时看见不甚明亮的星光,这还是借助了横滨是沿海城市特有的清新空气与明朗天空。
“你看什么?”
“星星。”
“甚尔也想看吗?”
“都可以吧。”
很简单的一问一答。
禅院甚尔眼睫动了动,他对这些事物没什么多余的情感,又不是诗人,看几眼就能诗兴大发。
他对星空更是没有抱有过多的期待与希望,再好看又如何?与他无关。
在禅院家过往的经历也导致他本身的情感异于常人,不论欲望还是别的什么,其中一部分也少于一般人。
“不过,假如是和你看,我会说好看。”
男孩话音一转,明确的双标。
“那倒不至于。”
五条小姐说道,她望向天际,天空中不凑巧的飘来一片云,挡住了星光,她便不再看了,“好了,这下看不见了。”
“你很喜欢?”
禅院甚尔问了出来,他在五条小姐的脸上看不见失落。可有可无的态度,拿不准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其实也不算。”
白发女性回答了他的疑惑,“像甚尔说的,跟我看星星会说好看,我也是和甚尔在一起才会去看星星。”
“在甚尔之前,我只和悟看过。”
五条小姐的笑里多了几分怀念,“那孩子可不会像你这么能说甜言蜜语。”
五条家对两位六眼向来奉行精英教育,五条悟每日的时间挤满各式各样的咒术教程和学习,五条瞳相对好一点,尽管也没好太多。
再后面一些,她大了以后要学的更多了,独立执行祓除咒灵的任务,还要同时兼顾在京都咒术高专的学习。
隔三差五还得打发长老们派来的棋子,事情有够多的。
五条瞳没有同期,那一届就她一个学生,附赠了一个拖油瓶五条理。
京都的咒术高专不愧是被烂橘子们奉为大本营的地区,五条瞳这个身份,他们根本不会允许寻常人去接触她。
用他们的话来说,那些平凡的、普通的「下等人」没有资格接触六眼。
连五条理也是经过观察允许才被送到她的身边,打着辅佐的名号实行监视的操作。
况且能被送到京都咒术高专上学的,绝大多数是些御三家里的小橘子,张口闭口就是一些循规蹈矩的陈词滥调。
白发女性运气还算可以,她去就读时碰巧没撞上什么同期学生,只是事务繁冗。
祓除咒灵,二级、一级、再到后面频繁出现的特级。
人类是有限的生物,而咒灵却犯规地遵行着无限制的规律。
很忙很累,难得的休憩也只会发生在夜晚时分她到家洗去一身疲劳后同侄子的谈话间。
可实际上五条悟也并非什么多话的人,两人的相处更多的是并排坐在庭院里,仰望天际有一口没一口地品着佣人端上的精致和果子,还有配套的茶水。
当然,少许时候五条悟也会主动提起一些话题,无非是些咒力的感悟,对某些事情的不解和看法,期间掺杂着少数亲昵的抱怨。
抱怨家里的长老们太烦,不让他见她。
又或者抱怨咒术高专,抱怨它占据了五条小姐太多时间,让她没办法一直待在家里。
这时五条小姐便会摸摸他的头,戳着神子的眉心,既是安抚又是纵容地说:她知道了。
这样的答复背后,是五条瞳决定彻夜执行任务腾出几天时间来陪陪孩子的打算。
·246
“悟?”
经由五条小姐说出的名字引得禅院甚尔注目。
他若没记错,自己听过这个名字,从禅院家族人口中。
禅院家族人提起这个名字时咬牙切齿,说的语气让人以为天都要塌了。
不忿又怨恨。
禅院甚尔到现在还能回想起那个口吻。
“他五条家凭什么!有了一个六眼之后还能得到如此眷顾!而我禅院家竟到现在也不曾有过一个十影!果然是天要亡我禅院家么!”
这样的话多得是人说过,每次提起五条悟,他们看自己的目光愈发复杂。
天生背负最强命运的「六眼」与天与咒缚下零咒力的「绝对、体」。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对立面。
若说禅院家对五条悟的出现多么愤恨,那么他们就对禅院甚尔的存在有多深恶痛绝。
也正是如此,禅院甚尔才有了关于五条悟这个名字的模糊印象。
——六眼。
五条家拥有了两位六眼继承人。
与他不同的,在爱中长大的「神子」。
现在五条小姐却又提起了这个人,令他在禅院家之后产生的印象再蒙上一层嫉妒。
禅院甚尔在嫉妒五条悟。
能被五条小姐用这般柔和亲密的口吻提起,禅院甚尔本能的感到不喜、排斥。
五条瞳会被抢走吗?
都是小孩子,她会不要他吗?
五条悟有什么好的,不会给她洗衣做饭,也不能给她暖床。哪比得过他。
再说了,五条小姐提起的前言:五条悟不会说甜言蜜语。
连讨她欢心都不会,肯定是个坏孩子。
禅院甚尔酸溜溜的,五岁的小孩还不太能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他说话时口吻泛着真切的酸意,“你喜欢他?”
“嗯?”
五条瞳被问得茫然,她低头看去,禅院甚尔碧绿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
像一只猫猫在问他的饲养员,看似不经意,背后的尾巴甩到飞起。
你喜欢别的猫了,那还会要我吗?
五条小姐从他的脸上看出了这样的问题。
同类的争宠让猫猫更加敏感多疑,可是他又怕自己比不过其他的猫,只能暗戳戳的问出这几个字。
五条小姐快被可爱死了。
她是不嫌猫多的,家里这么大,一只怎么够呢?
“喜欢哦。”
五条小姐说,“悟是我最喜欢的人,但甚尔是例外。”
“甚尔是不一样的。”
禅院甚尔逐渐死去的心脏死而复生,他忍不住听着五条小姐说的话,连掌心渗出细微的汗都未曾发觉。
“悟是家人,是亲人,甚尔不一样。”
五条小姐说这话的语调很轻,柔软温和,好似禅院甚尔在超市见到的棉花糖,又酷似白日天边飘浮的洁白云朵。
禅院甚尔从中看出了会击一心的纵容,她的眼太过温柔,盛着一汪柔和的水雾,像极了童话中坐落于海边岩石上蛊惑人心的塞壬,让他情不自禁地踏入陷阱。
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呢?
这份爱,是给我的,还是借着我的皮囊给他的?
不,一样的。
就算不一样也没关系,想要的东西他会自己拿到手里。
用抢的。
黑发碧眼的小猫没再选择追问,他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保证,也记起了五条小姐出门时说过的那些话。
他不会被丢下,五条小姐也不是禅院家的人。
没有人会取代他,他是独一无二的。
翠绿的瞳孔波光流转,明暗交错,折射出几缕平淡又冷涩的微光。
细细看去,这般神采变化像极了猫科动物捕猎预跑前特有的蛰伏状态。
·247
五条小姐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手里公寓的钥匙圈,淡笑不语。
五条悟是家人,是亲人,那禅院甚尔呢?
他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