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薇坐在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棵半枯的海棠树，轻轻叹了口气。

    穿越到这个叫永京的地方已经整整十天了，她仍是有些不习惯。

    从二十一世纪的自由大学生，变成林府庶出的二小姐，一个爹不疼娘早逝、姐姐欺凌的在深宅大院中近乎透明的小人物。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身边还有个忠心耿耿的小丫鬟，小桃。

    妄想靠自己寻找回家的方法，结果去外面连着转了三天，也没有找到切实可行的方法。

    “小姐，您怎么又对着窗外发呆了？”小桃脸上写满了担忧。

    自从小姐落水以来，除了在府中那些奇怪的举动，就是望着窗外发呆。

    林明薇转过头，看着这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心里微软。这十天，全靠小桃忙前忙后地照顾她这个所谓的小姐。

    小桃，如果我想回家，你会帮我吗？

    “没事，就是躺得身子有些乏了。”林明薇塞了颗小桃备着的蜜饯入口，才压下了反胃的冲动。

    又拿起茶杯浅饮一口。

    她瞥见小桃那双因常年做粗活而有些粗糙的手，心里有了计较。

    小桃，你只能帮我。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那就从基础开始。

    “小桃，”她放下茶杯，状似随意地问道，“咱们院里，可有皂角？”

    小桃愣了一下，点点头：“有的小姐，浆洗房每月都会分一些过来，只是…质量不大好，洗出来的衣物总有些发硬。”

    “无妨，取些来给我。再找个小炉子，一个小锅，一些干净的罐子，还有…嗯，若有桂花头油或者别的什么花香味的头油，也悄悄拿一点来。”林明薇吩咐道。

    小桃眼睛眨了眨，满是困惑：“小姐，您要这些做什么？”

    “做些小玩意儿，或许…能让我们手头宽裕些。”林明薇微微一笑，带着点神秘。

    东西很快备齐了。林明薇让小桃关好房门，挽起袖子，将捣碎的皂角加水在小锅里慢慢熬煮。

    她仔细过滤掉杂质，得到略显浑浊的皂角液，又滴入几滴小桃找来的桂花头油，再加入一点点盐（她从膳食里悄悄省下的），慢慢搅拌至微微粘稠。

    小桃在一旁看着，眼睛越睁越大。她从未见过有人这样处理皂角。

    林明薇将稍微放凉的液体装入洗净的陶罐中，递给小桃：“试试看，洗手感觉如何？”

    小桃迟疑地沾了一点，在手心里搓了搓，丰富的泡沫瞬间涌现，一股清雅的桂花香弥漫开来。

    用水冲净后，她惊讶地看着自己干净清爽还带着香味的手，难以置信地翻来覆去地看。

    “小姐！这、这……”小桃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这皂角水真好用！又滑又香，洗得还特别干净！奴婢从没用过这么好的皂液！”

    林明薇看着小桃那副仿佛见了神仙的模样，不禁莞尔。现代最基本的DIY手工皂液概念，在这里竟成了神奇发明。

    “觉得好用就好。你说，若是拿去卖给府里其他人，或者…悄悄拿到后门巷口，换些铜板，可行吗？”林明薇试探着问。

    小桃先是一惊，随即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压下兴奋，小声道：“小姐，这…若是被夫人和大小姐知道…”

    “我们小心些，每次只做少许，你找信得过的姐妹悄悄问询，应当无妨。”林明薇安抚道，“咱们身上存些钱总是错不了的。”

    小桃看着手中还带着香气的皂液，又看看眼前眼神明亮、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自信和神采的小姐，重重点头：“嗯！奴婢听小姐的！小姐您…您落水之后，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林明薇心下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哪里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就是，比以前有主意了，也…更大胆了。”小桃歪着头，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好像什么都不怕了，还会做这些新奇有用的东西。从前的小姐也好，就是…总有些郁郁的。”

    “或许是死里逃生一回，想通了许多事吧。”

    林明薇含糊地应付过去，随即转移了话题，“对了，小桃，你在府里这些年，可曾听过永京城里有什么…嗯…比较奇怪的地方？或者有什么古老的传说？”

    小桃正沉浸在皂液带来的震惊和对小姐变化的疑惑中，闻言想了想：“奇怪的地方？奴婢见识少，不太出府…不过，听厨房采买的张妈说过，城西有一片老林子，挨着旧皇城根儿，据说夜里常有怪声，没人敢轻易靠近，都叫它‘哑舍林’。”

    “哑舍林？”林明薇记下了这个名字。

    “还有呢，”小桃见她感兴趣，努力回忆着，“永京城不是靠着泯江嘛，江边有个望北台，很高。老人家总说那台子底下压着东西，是前朝甚至更早时候留下的，关乎着永京的风水龙脉什么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哦对了，还有人说城里偶尔能看到穿得稀奇古怪的人，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但都是传闻，奴婢没见过…”

    林明细听着，将这些零碎的信息一一记在心里。哑舍林、望北台、古怪的陌生人…这些会不会与她莫名的穿越有关？

    她压下心头的悸动，知道急不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

    “好了，这些先不说。这罐皂液你收好，找机会试试看能不能换些钱来。”林明薇将陶罐递给小桃，“明日，我们再试试做点不一样的点心。”

    小桃宝贝似的接过陶罐，脸上满是崇拜和期待：“是，小姐！奴婢都听您的！”

    看着小桃欢快出去的背影，林明薇再次望向窗外的海棠树。

    新生活，总算开了个好头。

    那些“奇怪”的传说，她迟早会去弄个明白。但现在，先让她用现代的知识，为回家多铺一段路。

    次日，天光大亮，林明薇才醒了。

    前几日，陌生的环境让她整夜失眠。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头绪，终于睡了个好觉。

    小桃端来的不知道是该软早饭还是午饭。几乎全是肉和主食。默默叹了口气，还是老实吃完了。

    “小桃，府里厨房，可能弄到牛乳？一点点就好。再要些鸡蛋、面粉和糖。”林明薇盘算着最简单的奶油小饼，没有烤箱，可以用小炉子慢慢烘。

    小桃面露难色：“牛乳…怕是难，那是夫人和大小姐院里才常备的。不过…奴婢可以试试去找相熟的婆子，或许能匀一小碗。鸡蛋面粉和糖，奴婢想办法。”

    小桃揣着几个铜板和她昨晚宝贝似的藏起来的半罐皂液出去了——那是她的“活动经费”。没过太久，她揣着几个鸡蛋和一小包面粉、糖回来了，脸上带着些紧张。

    “小姐，这些是用铜板换的。牛乳是奴婢想用那皂液跟管厨房的刘婆子换的，她可爱那香味了。”

    “就是，我离开的时候，被大小姐看见了。大小姐好像，有点生气。”

    林明薇笑着夸了她一句：“没事，做得好，小桃。”

    主仆二人再次关起门来。林明薇指挥小桃将蛋清蛋黄分离，蛋清用筷子拼命打发——这是个力气活，小桃轮流着手臂都酸了，才勉强打出细密的泡沫。加入少许糖和煮过略稠的牛乳，再和上一点点面粉，搅成细腻的面糊。

    没有平底锅，只能用小陶锅慢慢烘。控制火候是个难题，第一锅有些焦黑。林明薇也不气馁，调整了火力和时间，第二锅终于成功了，烘出了一个个巴掌大小、颜色微黄、散发着奶香和甜香的小饼。

    小桃拿起一个吹了吹，小心咬了一口，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姐！这、这叫什么？好软！好香！甜甜的，比厨房做的任何点心都好吃！”

    林明薇自己也尝了尝，虽然比不上现代的味道，但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新奇可口的美味了。“就叫它…奶香松饼吧。”她随口起了个名字。

    “这要是拿出去，肯定比皂液还受欢迎！”小桃兴奋地说。

    “物以稀为贵，一次不能做太多。”林明薇叮嘱道，“而且，暂时不能让人知道是我们做的。”她让小桃将品相最好的几块用干净纱布包好。

    “你今日找个机会，还是去后门巷口，看看能不能卖掉，或者换些实用的东西。价格…你看着定，不要太高。”林明薇深知底层仆役的消费能力。

    小桃郑重地点头，像捧着珍宝一样将小饼揣进怀里。

    午后，小桃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那条巷子连通着几家大户的后院角门，时常有仆役小厮往来，偶尔也会有附近的小贩兜售些零碎东西，形成一个小小的、心照不宣的灰色集市。

    小桃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找了个角落，小声地招揽。

    奶香松饼的香气很快引来了注意。几个小丫鬟好奇地围上来，听闻是没见过的新鲜点心，尝了一点之后，纷纷掏出几个铜板购买。一小包松饼很快售罄。

    小桃攥着还带着体温的铜板，心里怦怦直跳，又是激动又是害怕，正想赶紧溜回府，却不期然撞见一辆马车正停在巷口不远处，似乎是被堵住了去路。

    一位身着黛蓝常服、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正从车上下来，眉头微蹙地看着巷子里这略显混乱的景象。

    那男子气质清冷矜贵，与这杂乱的后巷格格不入。小桃认得那身衣服的料子极好，绝非普通人，吓得她立刻低下头，缩着身子想从旁边溜走。

    “站住。”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是那男子身边跟着的随从。

    小桃吓得僵在原地。

    那男子的目光扫过小桃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装着铜板的小布包，以及她嘴角不小心沾到的一点饼屑，并未苛责，只淡淡问道：“方才卖的是何物？香气倒是特别。”

    小桃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回公子，是…是自家做的粗笨点心，不入流的…”

    男子闻言，并未多问，只是目光在她那与普通丫鬟无异的衣着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微微颔首，示意随从让开道路。

    小桃如蒙大赦，飞也似地跑回了府里，直到进了林明薇的小院，还在后怕地拍着胸口。

    “小姐！小姐！不好了！”她喘着气，“点心卖完了，但是…但是好像被一位贵人看见了！他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一句，可吓死奴婢了！”

    林明薇听完小桃的描述，心里也是一紧。但听到对方并未深究，又稍稍放松。

    看来只是偶然路过被香气吸引。她安抚了小桃几句，将赚来的铜板收好，心里盘算着下次要更隐蔽些。

    她却不知，巷口那位“贵人”，正是下朝回府、因前门路堵而临时改道后巷的翰林院编修谢瑾之。

    马车重新启动，车厢内，谢瑾之指尖轻轻敲着膝头。那点心的香气清甜而不腻，绝非寻常市井之物。

    更让他留意的是那小丫鬟，惊慌失措，却不似寻常小贩，倒像是哪个府里偷跑出来的。

    “去查一下，那是哪家的后巷。”他声音平淡地吩咐随从。

    “是，公子。”随从低声应下。

    谢瑾之望向窗外，目光沉静。他并非对市井琐事感兴趣，只是身为翰林院编修，又深得帝心，习惯性地留意一切不寻常的细节。

    永京城里，任何一点微小的异常，都可能牵扯出意想不到的波澜。万不可伤及民生。

    而他近日正在整理前朝旧档，对一些尘封的传说秘闻正感兴趣。那小丫鬟口中的“粗笨点心”，倒让他莫名想起了某本野史杂谈里提及的、一种失传的前朝宫廷小食…

    另一边，林明薇从小桃的惊吓中缓过神，又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

    “小桃，你今日出去，可听到什么闲谈？关于那个望北台，或者别的什么传说？”

    小桃惊魂未定地摇摇头，努力回想：“没、没特别注意…哦对了，好像听两个路过的小厮嘀咕，说是什么…望北台最近好像有官爷去看过，不知道是不是要修缮什么的…”

    官爷？林明薇心头一动。是巧合，还是那望北台真有什么特别？

    看来，她打听消息和赚钱的计划，都得更加小心才行。而那位偶然一瞥的“贵人”，似乎也并非全然无关的路人。

    这哑舍林和望北台，应该亲自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