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一会儿我们发短信你赶过来就好。”
栖雁留下自己的通讯和个人信息。
也许是一场噩梦的代价太过轻微，也许对大部分人来说体验异常是一种刺激的冒险，而且还免费，过了一阵子来登记的人越来越多。
“怎么了？你不太舒服吗？”女子忽然问道。
“啊？”栖雁抬头，将抓在脖子上的手放下来，“没有没有，谢谢。”
“异常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如果你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及时说。”女子郑重道。
“真的没事。”
栖雁勉强朝女子微笑了一下，从登记处离开，抬头四望，一片乌泱泱的人头。
鹦鹉不见了。
进入会场的时候鹦鹉就显得焦躁不安，刚刚她忽然发现它消失了。
她甚至没注意到是什么时候跑掉的。
以前鹦鹉悄悄消失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但这次都二十多分钟了，还是连影子都看不见。
偏偏在这种时候。
栖雁找了一会儿就意识到在这种环境里她不可能找到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但她还是东张西望地四处走动着，一边祈祷鹦鹉也许是自己回去了。
异常处理中心带来的喜悦被焦躁冲淡。她按着自己的胸口，用力呼吸。
“滴”
栖雁扫了一眼通讯上的讯息，止住脚步，决定先去参加中心的测试，之后再回家看看。
再回到B01，多了两个人守在旁边，其中一个就是刚刚做示范的冷脸女性，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周围还有人守在一旁看热闹，被她的眼神瞪了回去。
“刚刚连续有好几个人出现了眩晕呕吐的现象，如果你有什么身体上的异状，一定及时说。”女子再次和她强调。
栖雁摇了摇头，核对过信息后，把手伸入了盒子里。
柔软的，粘腻的，像是发酵中的面团。
指尖传来的触感异常的熟悉，她甚至能想象到盒子里东西斑斓的色泽，她没忍住捏了又捏。
真解压啊……
这个手感，绝对是彩虹糖吧。
这种异常还会有导致幻觉的作用吗？
她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索性闭上眼睛再睁开。
周围还是那个世界，稀薄的绿色丝线飘荡在空气中，大厅，嘈杂的人声，难以呼吸的潮热。
一片刺目的血红迸溅了她一身。
她困惑地去摸，一手的湿红粘腻温热，再抬头，拦腰而断的尸体摇摇晃晃地坠在了地上。
她似乎耳鸣了。
然后她反应过来，是周围的人在尖叫。
这是，噩梦吗？
她看到一具鲜红的影子飞快地逃窜，身旁的女子从腰间拔出手枪，她开始大声呼喊，过了一阵那些字词的含义才变得清晰起来。
“警报！吞噬者出现！”
“请大家不要惊慌，根据指示有序前往避难场所！”
“不要惊慌！”
每年两次的紧急避难演练发挥了其作用，惊慌的人潮向地下避难室涌去。栖雁被裹胁其中，她忽然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她猛然惊醒般恰了一下自己，
这不是梦吧？！
这也太真实了！
刚刚说什么，吞噬者，那不就是昨晚栖念木念叨她的陈年旧闻吗？这也太巧了吧？
她依旧怀疑这是根据她的记忆素材编织的梦境，但急剧搏动的心脏不管不顾让她逃命。
一只红色的小蜘蛛从人们的脑袋上向她跳来。
“鹦鹉！”栖木眼前一亮，连忙举高自己的一只手，也顾不得别人怎么看，“这边？”
眼看小家伙就能攀住她的手，一只大手一把将它拍开。
“！”
栖雁在心底骂了一句脏话。
如果她没有看见鹦鹉她可能就随着人潮进入了避难所，但她既然看见了就不可能再抱侥幸心理。
她见过意外发生后被“净化”后的场所，空空荡荡，寂寥无比。
鹦鹉不能留在这里。
她奋力从躯体和四肢中逆向而出，“鹦鹉鹦鹉”她一直喊着，然而等她离开人潮之时，早就不是弄丢鹦鹉的地方了。
冷静下来。
她找到会场内的地图，她现在在D区。
刚刚错失鹦鹉后，她就四处找标志物，有一个牌子上写着“畅海通讯”。摸摸兜，折页还没在刚刚的混乱中丢失，顺着列表找下来，找到这个公司的名字，有了，在C19。
避难所有三个入口，分别接A区D区和停车场。
头顶会场的自动广播一直在循环播放，红色警报，避难所会在二十分钟后关闭。
栖雁一边向C19跑去，一边设了一个闹钟。七分钟，如果七分钟她找不到鹦鹉，她就立刻往避难所赶。
挤在会场的人们灌到了地下，零零散散落在后面的人们也开始奔跑。
“栖雁，你怎么在这？”她刚跑到C区，迎面和木玖撞上。木玖还在疏散落在后面的人群，“避难所在那边，你赶快过去！”
“我找个东西，马上过去！”
“你疯了吗？！现在找什么东西？”木玖跟着她跑了过来，
C19，找到了，畅海通讯。
栖雁暂时不理他，“鹦鹉！”，她大声喊道，一边在一地狼藉里翻找。
木玖一把抓着她的胳膊，扯着他往回走，“什么东西能比命重要！吞噬者是高危的！中心的增援就在路上了！先去避难所！”
栖雁知道现在自己的行动是在给他们添麻烦，她一咬牙，“一只红色，蜘蛛型，巴掌大的异常。”
“什么？”
“我在找这只异常。”栖雁也不管自己说的话再别人听来是多么精神错乱，“它是无害的。你们行动结束后的净化可以放过它吗？”
“你……”木玖瞪大眼睛望着她，“……好的。”
他从耳朵上取下来一只耳机，打开扬声器的功能。他刚才的后半句就是对着耳机里说的。
耳机里响起的声音是之前主持着给他们做测试的女子，也是发生意外后第一个反应过来组织人群疏散的那位。
“你好，我是卫安然，异常处理中心第十七分队的队长。”对面简短地自我介绍，“你能看到吞噬者，是吗？”
栖雁没反应过来，卫安然的声音却继续传了过来，“一只红色蜘蛛，八条腿，身上有眼状斑点。”
“木玖，把视频给她看一眼。”
木玖掏出通讯，视频很短，只有十几秒。
似乎是手持拍摄，晃动很厉害，没有声音，画面中鹦鹉直接扑到了镜头上，最后以一片模糊的鲜红结束。
“栖雁女士，请问你看到了什么？”
“……它扑到了镜头上。”
耳机对面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做出了决定。
“女士，你的能力对我们很重要，我们希望你能跟随我们一起行动知道增援到达，我们会竭尽全力优先保证你的安全，”
“……我要做什么？”
“我们需要你到监控室来，看到吞噬者及时告知我们，并不需要你参与任何现场的行动。”
她说话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的味道，和之前笑眯眯的感觉截然不同。
栖雁说“好”，吐出那个字她才意识到自己答应地太快，对面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直接下达命令，“木玖，带栖雁女士到监控室来。”
“……”
木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边走。”
监控室是三楼离通道较远的一个小房间。
到达时门外已经守着一个人，是之前维持秩序那个冷着一张脸的女人，脸上带上VR眼镜一样的装置，手里提着像是喷火器一样的武器。
“副队。”木玖说，“实习队员木玖。”
“第十七分队副队长连雨。”女子同样说道，简单地核实彼此身份，“她是？”
“卫队长说我们需要她的协助，她能看到吞噬者。”
“什么？”连雨的疑问还没说出口，门被从内侧推开，正是卫安然。她也戴着和连雨一样的设备，耳边的通讯器急促地闪烁着。
她们进入监控室，入目是一块巨大的被分成数个放个的屏幕，每一块屏幕上都是正在运行的监控画面。
“我们需要你帮忙盯着监控，如果吞噬者出现，立刻告诉我们。”卫安然解释道。
“这个画面大小几乎不可能注意到它。”栖雁说，人在画面上都只有手指大小，以鹦鹉的体型只会是一个飞速移动的红点。
卫安然没说话，拿起平板给她又播放了一段录像。
画面开头是一段不安的暗红色，伴随着持续的咔嚓声——栖雁意识到这是她刚刚看到那段视频的后续——屏幕骤亮，红色渐渐后退凝实成一块崎岖佝偻的长有四肢的怪物，接着怪物再次猛地扑了上来，利爪直戳屏幕，栖雁下意识闭上了眼镜。
睁开眼睛。
视频就停在了这一刻。
“这是吞噬者一位受害者摄像型义眼最后拍摄到的景象。”卫安然一直仔细观察着栖雁的反应，“一般来说，只有通过复杂的技术手段才能‘看到’吞噬者的存在，也就是通过这段影像我们才确定了它会以一种形似‘蜘蛛’的样子在它选定的受害者眼前出现。
吞噬者的战斗能力并不强，但是却没有办法通过一般的仪器追踪到，还喜欢潜伏，这才造成了它的高危险性。但它被激怒后都是以你最后看到的形态出现的，可能视频里不明显，但它体长至少有两米五。”
说着卫安然又给她展示了一张有些虚的图片，是“吞噬者”的全身照。
栖雁仔细地看着那张图片，她感觉胃不舒服。
不是因为所谓“吞噬者”的形象，这样的异常她从小到大见的不少，只是，她从没见过鹦鹉这个样子。
其实在警报刚刚拉响她听到“吞噬者”三个字的时候她就有异样的预感，
她想起她遇见鹦鹉的时候确实是吞噬者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它是她遇见最聪明最有互动性的异常，加上今天鹦鹉莫名的焦躁和异常中心特殊招聘的突然出现，前面在通讯里卫安然问“你能看到吞噬者”时，她甚至有了一种原来如此的解脱感。
她确实今天不应该带鹦鹉出门。
……
在赶过来的路上，她以为这是一场对“吞噬者”的围猎，但现在看着中心寥寥这几个人凝重的脸色，似乎是兵荒马乱，也是意外情况。
也许那个崎岖伛偻的异常确实是鹦鹉，但这位队长话里话外暗示她被吞噬者当作了捕食对象，因而要“重点保护她的安全”。
这是个误会。
鹦鹉的焦躁明显事出有因，栖雁不知道之前的案子是什么情况，但她既不想让现在状态的鹦鹉再伤害到任何一个人，也不想让中心的人剿灭它。
现在她阴差阳错参与到了中心的活动里来，她能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