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西西第一次见懒苏苏，就像罗密欧与祝英台，就像梁山伯与朱丽叶，就像唐伯虎和秋香，不狗血，不下jian贱，不骨科，不虐恋，不舔狗，也不认识。

    虞西西和闺蜜去好桃坞打暑假工，还差点死了，只因导演是个疯子。

    黄沙像土匪，强娶断壁残垣。

    它们的世纪婚礼，演变，癫狂，玩味儿。

    斯坦尼扛着镜头追，躲，闪。

    虞西西，收拢的骨节擦过剑脊，竟刮下些暗红的碎末。大约是血氧化了，朱砂似的沾在刃上。向来如此，这殷红便该是殷红，偏要作痣，作砂，作种种喻。

    那残留物，有点暗，有点红，老人说：“我没说，你别给我造谣。”

    它们观察，好奇，窥kui探，监视，长出了眼血丝。

    三十米外，那些埋设土制炸药正在冒烟——三、二、一！

    “Cut！”哈桑导演怒吼，被爆炸声吞没，气浪掀飞了一旁虞西西头巾。

    虞西西扮演得角色是反派公主，因为痴迷美貌，她偷学巫术，吸走美人的美貌，让自己变得更漂亮。

    她从露一双眼睛，变成露出一张全脸。

    虽然公主已经很美了，但她还是害怕，如果她不能成为世界上最美的人，她会焦虑，她会痛苦。

    9岁的她，知道母亲会帮她帮她处理尸体，尝到甜头的好处，她想要更多的权。

    有些人天生坏种，她自私，恶毒，傲慢，在15岁郁郁而终。

    一个电影，一个角色，一种人生，寥寥结束。

    导演当时找到虞西西得时候，就差公主的镜头了，预算只要拍上五天，她的镜头就结束了。

    从9岁开始，都是虞西西扮演，有7个造型，造型从甜美变成美mei艳，9岁比她小一些，15岁比她大一些。

    她的片段只有8分钟，今天是最后一天。

    开始了。

    开始了。

    场务员抱着盔甲，他跪在余烬里，弯刀插cha进冒烟的草甸，犹自震颤如惊弓之鸟。

    化妆师冲过来给虞西西补妆时，她听见场地嘀嘀咕咕的：“那些骆驼商队怎么还在取景框里？”

    虞西西一眼望向沙丘尽头。

    驼影还在沙梁上蠕动，冷不丁窜出七八条黑黢黢的枪管。蓝巾蒙面人咧开的红唇，活像傩戏面具遭雷劈开的裂璺。

    子弹嗤笑着穿透镜头，虞西西在震响中醒转来。导演那顶贝雷帽竟自飞了起来，悠悠地荡在半空，像极了一只开败的哑炮。

    她突然分不清，这是糖浆，还是别人的血浆？

    这导演，怎么把实验室的怪物放出来了？

    疯了吧，这会害死所有人！

    她想告诉大家，大家只觉得她在背词，在演戏。虞西西哭了。

    她的戏服下摆变得沉重，低头看见“血”正顺着地毯往上爬。

    怪物倒过来，倒得像一袭金丝绒幔子突然落了钩——世界便是那口战壕，兜头将她卷了进去。

    虞西西想跑。

    他压下来的身躯渐渐冷了，倒似一尊叫岁月蛀空了的罗汉，面上还带着慈悲的相。

    “继续拍！”导演趴在爆破坑里嘶吼，染血的胡子沾满沙粒，“这是最他ta妈真实的战争镜头！”

    那些怪物沉默得可怕，只有弯刀破风声和靴子碾碎对讲机的咯吱响。

    虞西西告诉大家，大家只觉得她得话也是电影台词。虞西西哭了。

    “接住！”武术指导突然从立柱后跃出，凌空一扔。

    虞西西本能地伸手抓住——这次是开过刃的真家伙，沉甸甸的刀瞬间压青了她的虎口。

    大约终究是瞒不住的。弯刀与长刃相撞，迸出三两点火，竟将那遮面的物件舔开了。露出张年轻的脸，眉眼间凿着些新鲜的愤怒，倒像是她在祠堂里见过的、那些尚未磨灭名字的青年。

    刀突然轻飘飘的。

    血腥味突然变得浓稠。

    她意识到自己正不自觉地用出自己编排的武打动作：旋身，错步，刀锋划出标准的半圆弧。

    真实的，刀刃割开皮肉时的手感，像剥开刚蒸熟的藕，雪白的断面下渗出缠绵的血丝。

    导演说，这部戏是戏中有戏。

    对方踉跄后退，面巾脱落露出稚气未脱的脸，喉头涌出一点血泡。

    演员要逼真，道具也要逼真。

    虞西西安慰自己是演戏。

    她只看了自己的戏份，其他人的戏份，对方都是不知道的。

    导演要的就是这份自然。

    老人裹着缠头，骨杖一抖，麻布便滑下半幅。神像露出半张金脸，眼皮低垂，似睡非睡——正是他们戏班子照原样仿的太阳神，连耳垂上那道磕痕都做得逼真。

    “渎神者！”老者的咆哮，震落檐角积沙，他枯瘦的手指直指哈桑导演，“用假货祭祀的蛆虫！”

    导演疯狂，他竟抱着摄像机爬出掩体，镜头直怼老者扭曲的脸：“完美！这他ta妈才是真正的信仰冲突！哈哈哈哈!”

    旷野忽闻天地嘶吼。

    黄沙忽地成了精，挟着千百年的旧怨扑来。风钻进神殿，把那些道具组的钗环剑戟都唤醒了——原是演惯了生死离假的，今日倒要动真格的了。

    莱拉的假发套绞进滑轨支架，哈桑导演趴在移动轨道上继续拍摄，说：“今天拍摄结束，现在躲起来，不然就成了肮脏恶臭的死体了。”

    他今天也是万万没有想到拍戏时会有这种好戏，还好他有武器，到时候带着众人从地道跑。

    逃啊逃~

    都因人的驼铃穿透沙暴时，虞西西正用牙齿撕开戏服给莱拉止血。

    老者颈间那块绿松石，绿得有些森森然，竟与庙里菩萨眼眶中掉出来的那颗一模一样——莫非神明也会掉了眼泪，教凡人拾了去，贴身戴着？

    “跟着日影走。”导演将水囊塞进虞西西怀里，羊皮囊里竟有驼奶。

    他原是把自己缩得极小极小，夹在驼峰间，倒像是骆驼生来的累赘。摄像机冰冷冷地贴着心口，竟比不得机械有情致。远远望见那红十字旗，哗啦啦飘着，恍如谁家晾错的一件猩红斗篷。他喉咙里便窜出几声笑似的哭，尖剌剌地，像夜枭啄破了黑缎子天。

    大使馆的白色吉普车开来。穿卡其色制服的男人用灯检查时，她下意识抓住他手腕：“六个黑袍人...枪...”

    “嘘，沙漠会处理他们。”他擦去虞西西脸颊上的血迹，血线细细地爬过侧脸，像藤蔓攀上白墙，带着隐秘的侵略性，“好漂亮的女孩”，他说：“亲爱的，你没事吧，昨夜沙暴吞没了整座古城。”

    她不懂是什么意思。

    好痛，好痛，好痛。

    好疼，好疼，好疼。

    她累了，等她醒来。

    “公主，快逃吧。”

    “请踩着奴儿的身体活下去。”

    今天的戏份不是结束了吗？

    戏里的莫瑞甘，就是这个穿搭。

    莫瑞甘在剧本里是虞西西忠心耿耿的骑士。

    虞西西看过自己的大结局，说是死在抑郁而终，不过是被叛军逼得城门一跃而下。

    造反的是她叔叔，为了明正言顺的夺取皇权，说死了一年的父皇还活着，而剩下的亲人被囚了起来。

    母亲被他囚禁寝宫，受不了侮辱，第一天就自焚。

    听说，他还难过了三天三夜，头发都白了。

    装的可真像，人还不是被他逼死的?

    叔叔还让哥哥嫁给一个男人，哥哥接受不了，也自焚了。

    也许他想妈妈了。

    她也想死，又不甘就死了。

    叔叔避免承担公开屠杀的恶名，而是通过一系列政治、心理和生理上的压迫，让目标在绝望中自行走向毁灭（如忧惧而死、自sha杀、行为失常而被抓把柄等）。

    今天的饭格外丰盛，她没吃一口。

    莫瑞甘，衣襟上溅了胭脂泪——是心口熬不住的朱砂痣，终究从绣着金线的胸腔里呕了出来，温热的，带着旧日恩怨的腥气。

    “公主，别吃，我替你死。”

    她每个字都像浸过温酒的倦鸟，带着微醺的圆满，慢悠悠栖在暮色的枝桠上。

    在看，刺客都躺板板了。

    莫瑞甘真棒。

    叔叔估计会说莫瑞卡，性情残暴被刺死。

    “莫瑞甘，酒不能喝，你是不是喝了?快吐出来。”

    “求你，别死，莫瑞卡。”

    “不，公主，奴注定要死的，感谢你的收养之恩，要不然奴早就死了。”

    不，莫瑞甘，你不是奴隶，你从来不是奴隶。

    你是整个大陆，最优秀的骑士。

    窗外飞来一枚流矢，倒是极漂亮的，冷嗖嗖地钉在梳妆台上，仿佛要与那银簪子争个高下。玻璃碎屑洒了一地，亮晶晶的，像是谁撒了一把钻石，又像是美人碎了的心

    莫瑞甘，不该死，莫瑞甘救不了她，莫瑞甘，应该逃走。

    今天，叔叔，真的要置她于死地了啊。

    对不起父皇母后哥哥，还有莫瑞甘，她不能报仇了。

    城门垛口矮下身去，琉璃瓦变作一抹冷胭脂，在她眼前溶了。风是凉的，扑拉拉吹起缎袄下摆，倒像给谁的手虚虚托着。时间忽然拖沓起来，仿佛吊着眼梢睨人。

    “莫瑞甘，是你吗？”

    “是我。”

    好像......这是。

    好像嗯，嗯。

    有一条白龙接住了她……

    国航班上，空乘递来的热毛巾，蒸腾起熟悉的气息。她缩回手——那热气里漂浮着栀子花香。

    飞机播音员开始说话：“预计6月23日晚八点，天使城有强烈的风尘暴，请旅客们注意安全。”

    “阿姨，这是去阈界域吗?”

    虞西西看向一旁得女人，她穿着墨绿色衣裳，浓得化不开的绿里，一粒明珠正咬住斜斜的领口。

    “小姑娘，这是去阈界域的飞机，我看你年龄不大，你不是去阈界域?”

    “不是弄错票了？”

    她放下书，冷峻里便透出几分温柔的倦意，像是古卷上褪色的朱砂批注，小心翼翼温柔的提醒虞西西。

    “没有，我是去那边上学。”虞西西一笑，混血的五官看不出是哪国人，又好像到哪就会被骂服美役。

    上帝啊！

    老天奶！

    她真没服美役。

    旧事像淤青，碰着才疼，新遗忘是淡红痂，温柔地替她溃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