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敲喜欢》
文/缇山
第一章
九月盛夏，热浪翻涌。
下午的阳光依旧炽烈，斜斜地洒在楼宇之间。
小区内的道上几乎无人走动，只有空调外机的嗡嗡声证明是有人气的。
白炽的阳光透过薄纱照射到一户人家的全身镜，镜子反光使得书桌上的漫画封面熠熠发光。
一只匀称柔软的小手拎起漫画，仔细又带有珍惜地放进了双肩包里。
漫画书下面压着薄薄的夏季衣物。
确保不会压到漫画后，祈步步才安心地慢慢拉上拉链。
大敞开着的卧室门外传来莫斯科田径世锦赛的女子百米比赛的重播声音，很好掩盖住了书包因长时间使用，拉链被磨损的“撕拉撕拉”声。
祈步步扒着卧室门框，露出一个小脑袋，双眼眨巴眨巴地盯着客厅动静。
书包有些重量，压的她的肩袖都稍许皱起。
她偏过头，确认躺在沙发上的祈母没有动静后，以极轻的声音虚掩卧室门，提着拖鞋，垫起脚尖，鬼鬼祟祟地擦着墙走。
即将走到玄关处时，祈母的声音乍然响起，惊得她一抖，“这个点儿去哪儿啊？”
祈步步的黑眸显示出来稍许慌张，不自觉背过双手，托着书包底，有些懊恼。
还是被发现了。
看着从沙发上坐直身子的祈母，心底发虚。
“还能去哪？休息时间过了，当然去省队啦。我看你睡着了，就发了微信给你。”
祈母从沙发上直起身，侧过脸瞥了一眼，“是吗？去省队带那么多东西干嘛？宿舍里缺什么吗？”
祈步步本来脸上就藏不住心事，一张小脸皱了起来，头脑风暴：“害，就装了些牛奶，纸巾啥的。这样就不用花我的零用钱了呗。”
“滑头。之后我去宿舍找你时多带着些牛奶。”
又接着说道：“训练后不要忘记学习，别老看漫画。不要当一个没文化的运动员，以后接受采访时也能言之有物对吧。古人有句成语‘凿壁偷光’，能不能好好跟人家学学？”
祈步步思考了一下，很正经地说：“那他为什么白天不学习？”
“......”
祈母发笑：“你怎么就知道别人没学呢？”
趁这空档，祈步步赶紧坐在玄关椅上弯腰系鞋带，使得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嗯，那我以后也要睡前花十分钟学习，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我白天也没学习了。”
“......”
“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天天装些什么。”说完祈母顿了一下。
祈步步背对着她吐了吐舌。
“说起来，我还真忘了一件事。”祈母扭头，“你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带你去公园玩的白阿姨吗？白阿姨说她儿子因为户口问题回来读高中，好像就是和你一个学校。”
白阿姨？
系完鞋带后，祈步步微扬起头，视线缓缓向上，搜寻自己的记忆。
好像是有个这么个阿姨，还挺时髦的，是小孩子愿意亲近的那种。
当时祈家还没搬家，和她是一栋的邻居。
她的儿子好像叫什么...贝贝...
真老土。
一个男生，叫贝贝。
那小名干脆叫宝宝呗。
祈步步翻了个白眼，“不记得。”
她哪是不记得，根本忘不了。
那个因为会百内数数，一直嘲笑她只会十内数字的贝贝。
那个得意劲儿，真想揍扁他。
常言道狗改不了吃屎。
如果让他知道她的成绩倒数，一定会更让他沾沾自得！
白阿姨既然告诉了祈母，说明就是想要两人互相照顾的。
祈步步是省队运动员，学校都不知道能去几次。
况且，她可不觉得贝贝会被欺负。
小时候那么讨厌，长大肯定不容小觑。
祈母还想说些什么。
祈步步起身，大步地离开，开门关门，动作流畅地把祈母的话隔绝在门内。
她对着门，放开嗓子：“我走啦！”
******
开学已经一个星期，周五的街上到处是穿着各种校服的学生。
祈步步快步穿梭在他们之间，书包一颠一颠的，热汗浸湿额间的碎发。
她接过上一个人进去还没来得及关上的玻璃门，扶在门把手上微喘着气，扑面而来的冷空气使得汗液都凝固蒸发，整个人瞬间轻松不少。
这是祈步步和方语宁经常来的漫画屋，是她们的秘密基地。
漫画屋的装修比不上开在商场的书店，更比不上各个大小图书馆，甚至可以说得上陈旧。
照方语宁高情商的话来说，就是年代感。
但胜在漫画多又全。
祈步步照常和店长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二人小木桌。
方语宁穿着刚放学来不及换下的黑白校服，扎着低马尾，白净脸蛋带着红润。
身体前倾，埋头翻看着漫画。桌上摆放着两杯柠檬茶，杯壁上还挂着被蒸发出来的水珠。
祈步步随手反背着书包直接坐下，书包带子凌乱地耷拉着。
她急切地拿起其中一杯柠檬茶，茶顺着吸管流进嘴里，喉咙滚动了一下，露出满足的表情。
又吸了几口，把柠檬茶放在脸颊上，任水珠沾到脸颊，冰凉冰凉的。
方语宁这才抬眼：“我的爽宝呢？”
祈步步：“......”
爽宝，爽宝。
和你的黑沼爽子过去吧。
祈步步无语，索性不看她，眼睛瞥向一边，“这么大一个活人坐在你面前呢，你是不是得先关心一下你的亲亲朋友？”
方语宁看她这矫情劲，揶揄道：“我的亲亲朋友有什么好关心的，不就是在锦标赛又拿了个冠军吗？”
祈步步乐了，这个马屁拍到她的心坎里了。
这可是她参加亚运会的敲门砖。
她从小学开始系统训练，走短跑职业道路。
13岁拿下省运会冠军进入省队，接着在全国中学生赛斩获亚军。七岁更是在各个省级国家级的比赛上连续夺冠。
她累死累活是为了什么呀。
都是为了百米的热爱。
都是为了在奥运会、世锦赛夺得属于她的成绩。
果然方语宁还是关心她的。
虽然比不过她的爽宝吧。
她心情颇好地从书包里拿出漫画。
《好想告诉你》是国内首次出版，刚好在她休息时间，为了补偿上次的生日礼物，她跑了十几家书店，排队2个多小时都没能买到，最后花了大价钱找的代购。
要是被祈母知道月初她就快花完零用，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方语宁殷切地接过。
祈步步托着下巴，吸着奶茶，疑惑：“你妈还不许你看漫画啊，不是都说了中考考上好高中过后就随便你玩吗？她还让你假期都去补习，就不能消停点？”
方语宁迟疑半晌，“小学时要准备小升初，初中时要准备初升高，高中时更是要升个好大学，大学毕业后要准备找好工作......源源不断的，我可能这辈子都不能消停了。”
她语气淡淡的，脸上没有情绪，好似早已习惯。
祈步步莫名心有些堵。
她从小开始练习短跑，其实没有经历过正常学生的生活。
初中时为了进省队，更是直接去读了体校。
她不太理解，可是她也没有经历过，也许这就是正常人一生的大致历程。
只是她的方向偏移了而已。
方语宁翻看着新漫画，时不时发出赞叹声：“这就是仙品啊！”她的手指摩挲着书页，轻柔地怕她这一翻页就留出印子。
“我现在看不了，放在你家，替我收着。等我偷摸着有空了就去找你。”
祈步步哼唧了一声，“哎，我顶着烈日，冒着零花被停用的风险给某人送漫画，还得继续再帮某人收漫画。可惜呀，人家眼里只有她的爽宝。”
方语宁睥睨她一眼，一下就看穿了祈步步的想法，扬了扬眉，“那么，为了感谢我这么好的亲亲朋友的付出，想吃什么我请。”
祈步步得逞地一笑，“我要吃后街的黄焖鸡！”
“没问题。”
温饱问题商量好后，祈步步懒散地起身，等着方语宁收拾东西。
方语宁把漫画放在书包夹层里，问她：“你什么时候去学校？”
说起这个，祈步步早就想跟她说了，呼天抢地地说道：“别提了，起码得等你们开学典礼过去吧。师大附中的校长太可怕了，他居然跟我妈说邀请我在开学典礼上做演讲！”
她装模作样哆嗦了一下。
“一想到要写那些密密麻麻，毫无内容的空话，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的爽快呢。”
方语宁被逗笑，眉眼散开，挽住祈步步的胳膊，一前一后出了漫画屋。
祈步步还在说着，“还有，演讲这东西谁乐意听？又不是说相声。台下学生都放空着，就留我一个人在台上瞎折腾。我才不干。”
******
饭后祈步步和方语宁还溜达了一圈，才分别上了地铁，这时已经到了快晚上七点半。
方语宁的妈妈给她下过门禁，周五五点放学，六点必须到家。
这回因为要和祈步步见面，特地求来的，不过也才延长了两个小时。
晚饭上，方语宁更是只吃了个半饱。
她回家后还得再吃一顿晚餐，方母不允许她在外面乱吃东西。
祈步步坐在最边上，头靠着玻璃，闭着眼睛假寐。
她每次一坐车就犯困。
但是她知道保持清醒，也一直注意听着广播播报。
又到了一站，车上车下。
现在正值高峰期，即便祈步步闭着眼，也能感受到旁边人的挤压。
她往里移了移，有些不爽，睁开眼想看看这是有多挤。
是一个年轻女孩，有些胖，本来一个人的位置她坐着就有些不够用了。
年轻女孩注意到她的目光，脸色有些不好意思的红。
祈步步坐直再往内偏了偏，给年轻女孩再留出了一点点位置。
下一站就到站了，她也不想再睡了。
她掀起眼皮，视线放平，穿过地铁走廊层叠的两层人群，对面一个穿着黑白校服，带着蓝色医用口罩的高瘦男生正在给一个孕妇让座。
座位明显不够用，男生好像到站了，只是他只要一起身就会空出一个位子，面前的乘客直接会替上。如果不是他专门让座，是轮不到后上的孕妇的。
还挺热心的。
祈步步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在男生下车的那个瞬间，她也偏过头，却很偶然地撞进他的眼眸，空气好像凝固了。
他的眸色不似一般人的那种漆黑，反而是茶色的，像是融化了的麦芽糖，温温柔柔的，恨不得溺在其中。
眼尾泛着红晕，眼底深邃，明明不含一丝情绪，却莫名有些探究意味。
祈步步恍惚了一下。
这比漫画主人公的眼睛还要好看。
她的视线往下。
明明是盛夏，他不嫌热穿着校服外套。
虽然全身都被包裹着，却更有一种想让人“欺负”的感觉。
祈步步无意识地舔了舔下唇，从胸腔开始蔓延出燥热，很快每一寸的肌肤都在灼烧着她。
地铁的发动让她陡然清醒，时间再次开始跳动。
祈步步快速地转过头，透过后面的透明窗户想再看一眼男生。
入眼的却是黑乎乎的杂影。
陌生的情绪席卷她的全身。
皮肤滚烫，脑子空白，喉咙干痒，心跳加速。
她被一个妖精夺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