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

    不多时,严飞就从车上拿来一个大笼子,笼子里是一只中华田园犬。

    笼中的小狗紧贴着角落,黄黑相间的毛发根根竖起,黑色的嘴筒子嘤嘤的叫着,其中一条腿被白色绷带给缠着,看起来怪可怜的。

    “它不会咬小云吧?”沈奕安拿来一条浅灰色的毯子走近时,小狗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当毯子轻轻落下时,小狗湿润的黑鼻子抽动了两下,随后猛得探出头,粉色的舌头热情的舔过沈奕安的手。

    小狗的尾巴飞快的左右摇摆着,拍打在铁笼底部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

    “不会的,你看它这么乖。”严飞笑着挠了挠小狗的下巴,小狗立刻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云锦好奇的凑了过来,闻了闻它的气味,不对,十分有一百分的不对劲,她们居然是同类。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妖怪都生活在自然森林里,生活在人类世界的妖怪,都是些猫妖或者狗妖,云锦见的狗妖不并不多,见的猫妖倒是更多一些。

    小狗也发现了云锦,飞快摇动的小尾巴微微停顿了一下,又立刻向着严飞撒着娇。

    虽然眼神交流只有一瞬,云锦还是看出了他不太友好的态度。

    “沈老师,起个名字吧。”严飞直起身子时,双手交叉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

    沈奕安斜倚在沙发边,闻言翻了个标准的白眼:“别叫我老师,你自己取,毕竟是你要养的狗。”

    “好吧,沈老师不领情,就只好让我来了,”严飞蹲下身,与小狗平视,“让我想想……就叫七七。”

    “有什么寓意吗?”

    “没有,读着顺口。”

    月亮掩盖在乌云之后,雨声渐疏,偶尔有水滴从屋檐坠落,在窗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沈奕安将七七安顿在临近的客房里,在角落放上软垫,七七在垫子上蜷缩成一团,不安的叫着。

    “晚安,七七。”沈奕安摸了摸它的头,轻轻关上了房门。

    在主卧里,沈奕安的背影在昏黄的床头灯下显得格外单薄,云锦在落地窗旁的小窝里假睡。

    沈奕安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瓶药,药片在空荡的瓶子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然后是玻璃杯碰到柜子的声音。

    确认沈奕安的呼吸变得绵长后,云锦偷偷来到床边,轻手轻脚的拉开抽屉,抽屉里很乱,什么东西都有。

    云锦小心翼翼把药片翻了出来,随之被带出来的还要一份医院的诊断书。

    诊断书上印着市精神卫生中心的抬头,日期显示是三个月前。“持续性焦虑障碍伴轻度抑郁发作”,下面用红笔画了星号的建议栏里,“建议每周心理咨询,避免长期依赖苯二氮……”

    云锦的爪子悬在半空,微微发颤。她缓缓将诊断书折回原样,把所有东西复位,轻轻推回抽屉。

    是因为谢新柔吗?云锦轻轻叹了口气,他真的很爱。

    云锦回到自己的小窝,看着乌黑的天空,思绪万千,关于沈奕安的,关于自己的,关于云尘的。

    不知道云尘有没有安全到达,她说有时间会和沈奕安打电话……

    “吱呀吱呀——”

    云锦的耳朵警觉地竖起,尾巴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门缝下,一对泛着幽光的琥珀色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七七的爪子胡乱的刮擦着门板。

    “汪呜呜呜——出来吧,小猫妖,我们聊聊?”

    云锦皱了皱眉,不想理它,但它一直扒拉着门,发出让人讨厌的声音。

    不胜其烦的云锦只好悄悄的走了出来。

    昏暗的客厅里,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盏小台灯,昏黄的灯光在墙纸上投下模糊的阴影。

    沙发上,男人的轮廓在光影交界处若隐若现,他的声音很轻:“不用伪装了,我们可以坦诚一些的。”

    云锦打了个哈欠,舒展开身体,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了,“有什么事吗?我还要睡觉。”

    “你在干什么,当一只家猫逗那些人类开心吗?”他轻蔑的笑了笑,“简直是丢了妖族的脸。”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声,云锦现在就是这样。

    “那你又在干什么?尾巴都摇到天上去了,东舔一下西舔一下的,”云锦用手托着头,不屑的看着他,“这不是在丢妖族的脸吗??”

    云锦在城市里遇到了不少的妖,大家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或自由或依附人类,总有妖喜欢对别的妖的生产方式指指点点。

    “那不是因为我受伤了吗?这是一种伪装,懂吗?这是为了生存,跟你这种妖讲不清的。”

    男人的绿眼睛猛地暗了一下,他下意识想挺直腰板,却牵动了右肩的伤处,疼得嘴角一抽。

    他似乎又有些恼羞成怒:“总比你强!自愿给人类当可爱的小猫咪,天天知道夹着嗓子喵喵喵叫……”

    云锦的尾巴摇了摇,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大半夜把我叫出来,就为了讨论谁混的更丢妖族的脸?”

    客厅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云锦开口了:“你怎么受伤的?”

    “哎,说来话长。”他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

    “那你别说了。”云锦变了回去,打算回去睡觉。

    “等等!”男人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动作太急扯到伤口,疼得又“嘶”了一声。

    他绿莹莹的眼睛在黑暗中忽闪两下:“这就是你对同类的态度吗?”

    云锦停住脚步,尾巴不耐烦地抖了抖。

    “是这样的,我本来在进行我们一族特有的修行,谁知道在路上吃了一个肉包子就倒了,等我醒来时,已经被关在笼子里运到宠物市场了。”

    窗外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落下。

    “我好不容易想办法逃了出来,在城市里游荡了几天,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根本没力气躲开那个人的车,好在我够灵活……”

    “原来是这样,你们的修行是什么?”云锦问。

    “这个是我们中华田园犬一族特有的修行,在每一位家族成员成年之前,要在外面的世界进行为期两年的闯荡。”他骄傲的仰起了头。

    云锦又打了个哈欠,“那你好好养伤,伤好了之后救去修行吧。”

    “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云锦就这样走开了。

    “我为什么要说。”云锦歪了歪头。

    “因为我说了我的故事,”他说,“作为礼貌,你也应该说一下你的事。”

    “可是,你说慌了,”云锦又向前走了几步,“需要拿我的谎言交换一下吗?”

    “看来,你不是只单纯的小猫咪呀,”他笑了笑,又补了一句“至少告诉我厨房在哪里吧,好饿。”

    云锦抬爪指了指,就回去睡觉了。

    片刻后,厨房方向传来“砰”的闷响,紧接着是金属托盘落地的清脆声响。

    云锦回到自己的小窝,用尾巴盖住耳朵。

    沈奕安紧蹙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他的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指节泛白。

    厨房又传来“哗啦”一声,像是餐盘摔碎的动静,云锦的胡须颤了颤,听见那他边咳嗽边嘟囔:“呸呸呸,好辣……”

    早知道不给他指路了,这个蠢妖怪。

    ——

    晨光被雾气晕染成朦胧的灰白色,落地窗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云锦在鸟鸣声中惊醒,罕见的在没有云尘叫她的情况下醒了过来。

    云尘要是看见了,肯定会说这是个奇迹。

    她抖了抖耳朵,发现窗外弥漫着薄雾,把庭院给笼罩了起来,这个场景和她噩梦中如出一辙,想到这里,云锦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一个黑影从云锦眼前窜了出去,云锦赶紧上前,贴在玻璃上紧张的看着外面。

    一只乌鸦突然撞到云锦面前的玻璃上,把云锦吓得一个后撤步,掉了下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狼狈地打了个滚。

    “噗——”窗外传来一声明显的嗤笑,那只讨厌的乌鸦正歪着头看她,黑豆般的眼睛里满是幸灾乐祸。

    它甚至还故意用喙“哒哒哒”地敲了敲玻璃。

    “你!”云锦气得胡须直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我上次就应该把你的翅膀给踩断。”

    乌鸦贱兮兮地扑棱两下翅膀,把雾水全甩在玻璃上,然后得意洋洋的飞走了。

    沈奕安被云锦发出的声音给惊醒,强撑着起身,“怎么了,小云?”

    “喵喵——没事。”云锦跳上床,在他身边蹭了蹭。

    “小云,等一下,再吃饭喔,”沈奕安又躺了回去,“我现在还起不来,头好晕。”

    云锦看到门缝里一闪而过的身影,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厨房收拾好。

    “叮铃铃——”

    手机铃声在清晨的卧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沈奕安闭着眼睛,手臂像盲人摸象一样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索,还差点把水杯再次打翻。

    云锦蹲在一旁,尾巴焦躁地左右甩动,异瞳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不断震动的手机。

    “喵的……”她在心里碎碎念,爪子无意识地在被单上抓挠,“这玩意儿看起来真欠推……”

    沈奕安的手又一次与手机擦肩而过,而云锦的右爪已经悬在半空,肉垫离手机边缘近在咫尺了。

    “不行!”她猛地把手机推向沈奕安的方向,终究是理智战胜了本能。

    “喂,我是沈奕安。”他接起了电话。

    沈奕安握着手机越来越紧,手背上的青筋隐约可见。

    电话那头工作人员公式化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我们会遵守合约的,希望沈老师也可以……拖下去对大家都不好……”

    云锦的耳朵抖了抖,她看着沈奕安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好的,我会让我的经纪人严飞来处理的,我会全额赔偿的。”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语气和表情是两个极端。

    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在房间里格外刺耳,沈奕安的手臂重重砸在眼睛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窗外的风微微吹动起了窗帘,给沉闷的房间带来一丝凉意。

    “算了,先吃饭吧,至少这段时间我是真的可以好好休息了。”沈奕安苦笑一下走出了房间。

    没过多久,云锦就听到了沈奕安绝望的大喊。

    “七七!你给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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