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府,仆从们来来往往,脸上无一不挂着惶恐。
有些新来的甚至被吓得缩在角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褚星濯发这么大的火。
只因刘伯将府上人问了一圈,竟无一人发现少夫人失踪这件事。
“少夫人啊,自我来到这府上便未曾见过了。”
“许是自制讨不到好处,离开了罢。”
“哈哈,说的对,与其自讨苦吃不如早早让路……”伙房后头,三人嬉笑出声,全然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
毕竟,老妇人可是默许他们无视许溪,若不是褚星濯昨日象征性得敲打了下伙房掌事,他们才不愿与她多做接触呢。
幸好有个不怕死的姑娘,揽下这烦人的差事,为他们省去了不少麻烦。
转瞬,其中一人便像是见了鬼似的,痛苦地跌坐下去。
小腿上涌出鲜红的血液,顷刻便染湿了整条裤脚,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颤抖道,“二少爷。”
闻言,对面的两人也意识到了什么,转身便重重地跪了下去。
“二少爷!”两人异口同声。
不该呀,他怎么会来。
怀着一丝侥幸,二人抬头谄媚地看着褚星濯。
只见他蹲下身去,周身散发出一阵凛冽的气味,二人正欲说些什么,脖子便被死死掐住,随着褚星濯站起的动作双脚离地,整个人悬在空中。
“唔……”其中一人脸色涨得通红,双手试图努力掰开脖子上的桎梏,却只觉那力道越发野蛮。
“蠢货。”褚星濯咬牙,额角青筋暴起。
问了这么多人,竟都不知许溪何时失踪,连一丁点线索都没有。
就像人间蒸发般,没了音讯。
一想到她出事,褚星濯头疼欲裂,整个人像是浸泡在刺骨的湖水中,每一次问讯都在击溃着他的理智。
未曾见过。
不知。
他们事不关己的模样犹如一根刺狠狠扎进褚星濯眼中,他知道许溪在府上不受待见,却从未想过会是如今的局面。
该是多少的爱,才能支撑她继续在这个充满恶意的地方待下去。
思及此,褚星濯呼吸一滞,手上卸了力,二人如断了线的风筝摔在地上,许久没有反应。
他痛苦地捂住胸口,牙齿嵌在唇边渗出丝丝血液。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注意到她的难处,为什么当年没有早一步与她搭话,为什么对这些年来她的遭遇视而不见。
“少爷!”刘伯大叫着匆匆赶来,皱着眉将他扶起。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许溪。
回过神来,褚星濯看着躺在地上没了意识的二人以及躲在墙角被吓傻了的男人,一字一句道,“日后若让我在府上听到一句诋毁少夫人的话,便拔掉你们的舌头。”
“谢二少爷开恩!”唯一留有理智的男人跪倒在地,连头也不敢抬。
他们这些在贵人府上做事的,不仅有一笔不菲的收入,更可享受些旁人难以得到的“特权”。
主子地位越高,仆人便越有话语权,而在京城的仆从中,除宰相府外,最受敬畏的便是褚府上的仆从。
褚府的老仆人都知,从前的褚星濯是个多么难伺候的主,因而,凡事皆谨小慎微,生怕哪天不注意脑袋就与身子分了家。
唯有近几年新来的仆人,许是受着赵氏的管教,渐渐地不将褚星濯放在眼里,连他的话也不当一回事,只想着敷衍了事。
今日若非他急着寻少夫人的下落,怕不会只是口头警告这么简单。
怪他,好日子过惯了竟懈怠起来,分不清这府上到底谁才是主子了。
直到四周再没了声响,他才抬起脑袋,撕下一块布用力捂住流血的伤口。
看来,这天要变了。
————
“什么?你说她不见了?”褚盛张开双臂,命丫鬟为他更衣,闻言,眉头微蹙,似是不满。
昨日才闹出那么大的乱子,这女人分明是不愿让他安生。
可为了维持面儿上的体面,他还是扭头做出副关切的样子问道,“可曾去找?”
下人瑟缩脖子,回道,“二少爷已命人去找了。”
“他让小的来问问,大少爷您可曾知道夫人去了哪儿?”
褚盛闭目,想了许久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对她的了解,甚至连对身侧站着的小厮都不如。
回想起那日少女的脸庞,他心中竟生出些愧疚来。
早些时候与语儿一同去看衣裳,路过那抹淡粉色,不知为何他脑海中闪现出的第一个人影便是许溪。
她皮肤白嫩,穿粉色定然好看得像府上那些被悉心照料的花儿般。
褚盛本想着过几日去她院中看看,好叫她少生些怨气,安心呆在府中,没成想等来的却是她失踪的消息。
“可将府上找了个遍?”
她一个孤女也跑不远,若真因他和语儿的事情闹脾气,还真叫人为难。
褚盛皱起眉头,盘算着是时候该换好衣裳赴约。
今夜,将军府设家宴,语儿废了不少口舌,才让杜将军勉强同意他前往,可万万不能因为不重要的人耽搁了大事。
他摆手,迈着步子匆匆离开,“罢了,气消了自会回来。”
留给那下人一抹淡青色的背影,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一时间分不清,这少夫人到底是谁的夫人。
大少爷一心只想着她是赌气出走,急着赴外面女子的约;二少爷则是气急攻心满脑子想的都是绑架、寻仇诸如此类要命的下场,甚至惩治了说少夫人坏话的几个仆从。
“唉,少管闲事罢。”他摇摇头,长叹一声便赶回去复命。
夜半三更,褚府灯火通明。
褚盛托人带话,因不胜酒力今夜留宿将军府。
赵氏在房中扇风,盘算着许溪失踪多久盛儿才能另娶她人,笑得好不快活,“那小子还在找?”
身后丫鬟拆下她头顶的珠钗,放进首饰盒内。
“是。”丫鬟扭头瞥了眼外头脚步匆匆的下人们,点头回应。
鬼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赵氏牵起嘴角,脸上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怕是想着万万不可让杜嫣语嫁进府上,连同那杜将军一同整日在他面前晃悠才是。
她眯眼,指尖蘸起一抹软膏,涂抹在脖颈处。
亦提防着盛儿,好让他们娘俩一辈子活在他的威胁下。
毕竟,若是与将军府有了姻亲,就连孔相都要敬畏他们几分。
届时,这褚府可不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她亦不必看他脸色行事,寄人篱下。
仅是想到此,赵氏就不由得笑眯了眼,她赶忙用手抚平眼角皱纹,平复心情。
那小子既愿意找,那便让他找去吧。
想来此事十之八九出自杜家丫头手笔,再怎么说也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待她嫁到府中……
哼,是龙也得给她盘着,只要她在一天,绝不能让外人做了盛儿的主!
赵氏捂嘴咯咯得笑了起来,而后点上床头上的一抹香,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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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褚星濯看着身前跪着的女子,压抑住想要冲上去问个究竟的冲动,不耐道,“你确定?”
女子抬头,眼神中不带一丝隐瞒,重重地点了点头。
“来人,给我找那姓马的车夫。”
“若你所言为真,重赏。”
闻言,隐藏在暗处的人影纷纷鱼贯而出,像着西边的方向奔去。
女子摇摇头,“小的不需要什么赏赐,只愿少夫人平安无事。”
“若没有三年前少夫人搭救,便没有今日碧罗。”
自她入府以来,每日见到的都是郁郁寡欢的夫人,她将赵氏的苛责,褚盛的冷漠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若非那日从陈妈手中要来了伺候夫人的活儿,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当她满心欢喜地将晚膳送至夫人院中,准备将心中早已不知道演练了几遍的开场白说出来时,得到的却是夫人失踪的消息。
仅一瞬,她便回想起不久前在伙房中见到的那个人影。
尽管低着脑袋,她还是认出了他——马车夫,亦是那日意图陷害夫人的人。
只是当时他是由掌事领着进来的,碧罗又忙于手上的活儿,便没再分出心多关注他,哪知不多时便发生了这档子事。
若是她当时再警觉些,和夫人说了此事,她也不至于毫无防备地被掳走。
碧罗不甘心地垂下脑袋,若夫人因马车夫没了命,就算拼上她的一切也要讨个公道回来。
毕竟这府上,再无人愿为夫人着想……
她抬起头,对着褚星濯重重磕下,“二少爷,夫人就靠你了。”
“少爷,有了!”刘伯气喘吁吁地从外头赶回来,手上拿着那几枚铜板。
“出关的卫兵说,今日的确见与马车夫九分相像的人拉着板车往城外去了。”
“只是那车上装着的尸体臭气熏天,他才没好好检查。”刘伯眼神闪烁,将那铜板捏得嘎吱作响。
少爷你可千万保持理智啊!尸体定然不是少夫人。
可下一秒,褚星濯周身的气温便冷了几个度,好看的眉蹙成一团,拎起墙上挂着的软鞭便飞奔了出去。
见状,刘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软鞭啊,少爷已许久未用过了。
不过前些年坊间流传着一句算不得夸张的流言:
见指挥使软鞭者,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