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则彦撑开黑色雨伞,一张字条掉落在地。
周珥捡起那张字条,轻声念出上面的字。
『那夜雨声如泣,我仍愿等你,只因信你必会赴约。』
“‘赴约’?看来她们约定私奔地地点就是在观星塔,而且和现在一样下着雨。”
韩则彦点了点头,“那我们得赶紧过去了。”
两个小脑袋挤在一把黑伞之下,淡绛红色的裙摆已染上了点潮湿,贴敷在藕白色的小腿上,倒有几分难受。
“上次和你撑伞是你淋湿了,这回轮到我了。”周珥提了提裙摆,向后甩了甩,让自己好受点。
韩则彦耸了耸靠外边的肩,灰色的衣服沾了水变成深色,“这回也有我的份。”
“那看来我们不适合撑同一把伞。”
韩则彦把伞往周珥那边倾了倾,“那不是这样的,我就乐意淋湿半边肩膀呢,这回是我失职,让我们旱水的小鸭子着了水。”
“……好好撑。”周珥把伞又推了回去,又补了句,“这回湿透了可没处给你吹干。”
“小鸭子这是心疼我?”偏棕色的眸光潋滟,嘴角勾起引得眼睫乱颤,半遮不遮那含情秋水。
周珥慌乱低下头,“只是怕你感冒了,到时候万一还赖上我了。”
韩则彦不依不饶,“感冒了就可以赖上你了吗,嗯?”
“那阿秋~我感冒了,小鸭子要对我负责。”韩则彦假装打了个喷嚏。
周珥点了点韩则彦的肩膀,“真感冒了才好,天天呆在酒店里,哪儿也不让你去。”
“管这么严呐,那我可得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感冒了。”韩则彦故作认真思考的样。
周珥没再开口说话。
以前怎么没发现韩则彦还有这样一面呢。
走到观星塔下,才发现地上是一片断砖废墟,压得底下的野草折了腰,在靠近高塔的一处还极其的突兀,塔顶上隐隐泛着点焦黑。
“轰隆!!”
天中突然一亮,一道闪电正值塔的正上方,随着雷声而劈了下来,塔顶淡化的焦黑又深了一分,并趋炎而下,似是张牙舞爪的黑手,妄想泯灭一切。
也趁着那一亮,那突出的一处的两具冰冷的尸体也清晰地出现在了周珥和韩则彦的眼眸之中,一具在上,一具在下。
“啊!”周珥不经大叫一声。
韩则彦抚了抚周珥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没事,都是假的,不怕,不怕。”
“那……那是谁?”周珥惊恐地说。
韩则彦将伞递给周珥,“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周珥深呼吸一下静了静心,接过了伞,“我……和你一起去吧,就只有一把伞,淋湿感冒就不好了。”
二人渐渐靠近那具尸体,韩则彦蹲了下来,想仔细看看这具尸体的真容,可周围没有灯火,实在过于黑暗。
上天似乎明了世人的想法,又一道闪电在塔顶亮起。
雪白的亮光刺在二人的脸上。
一人头顶着塔,血液早已干涸,雨滴砸在她的眼上,顺着脸庞往下滑落,似是滴滴泪珠,素白的衣裙早沾满了泥土灰尘。
另一人头侧着卧在下面的人的手弯处,双手环住下面的人,身侧还放着一把匕首,坚韧的刀锋上沾满了鲜血,与脖颈上的切口藕断丝连。
“这是……赛斯贝昇和瑞司?!”周珥惊恐地说,“他们……死了?!”
韩则彦站了起来,抚了抚周珥的背,“嗯,我们先进观星塔里面看看还有没有灯。”
观星塔里面很是破败,塔顶早已连通苍穹,雾蒙蒙的雨水在里面积了薄薄一层。
韩则彦走在前头,周珥在后面惦着脚尖摸着墙往里走。
突然,一道幽幽的女声在塔里晃荡。
“赛斯贝昇,你在哪里——”
“为何你迟迟不来赴约——”
周珥害怕地抓住了韩则彦的衣服,呼吸也乱了套,“韩则彦,那是什么声音……我,我害怕。”
韩则彦转过身去,周珥扯着他后背衣服的手仍是没松,这姿势倒像是半依半抱着,手轻轻抚着周珥的后背。
“别怕,别怕,我在呢。”
可那女声不仅迟迟没有消散,还变本加厉,声音愈来愈重,怨念也愈发深。
韩则彦搂着周珥,二人慢慢原路返回,却发现大门关上了。
“这怎么办,我们又不是赛斯贝昇啊。”
可那道声音不顾一切,只是重复着那两句话。
“赛斯贝昇,你在哪里——为何你迟迟不来赴约——”
周珥渐渐冷静下来,但没有意识到二人现在的举止是如何亲密,“难道我们要回答她这两个问题?”
“但是我们刚刚看到了,赛斯贝昇就在塔外面,压在瑞司的尸体上,但她好像不知道,而且他们的私奔地点不就在这里,赛斯贝昇不是来了?”
韩则彦回想了一下两具尸体的模样,“赛斯贝昇是自刎而亡,瑞司是一头撞死的,有可能赛斯贝昇来的时候,瑞司已经死了,而这个声音有可能是瑞司死之前的,她不知道赛斯贝昇来了。”
“那我们怎么说,说赛斯贝昇其实来了,她死太早了没看到?”
“……我要是瑞司听到这话肯定不放你走。”
韩则彦无语地笑了笑,随即大声对着空中喊。
“瑞司小姐,赛斯贝昇其实在你们私奔那日来了,但是来的不巧,是在雷电过后来的,那时你已经逝世了,而他看到你死了,在你身旁自刎了。”
话音刚落,怨气横秋的女声消失了。
周珥推了推门。
大门打开了。
门外放着一支蜡烛,一把打火机和一张纸条。
『看到此处,我已不知何方,月光会代替我的眼,看着你幸福』
雨骤然停止,云拨雾散,皎洁的月高悬,洒下一地月光,落在了赛斯贝昇和瑞司苍白平静的面孔上。
韩则彦点燃了蜡烛,火光幽幽晃晃,熔化的白蜡油沿着烛身而下,却不怎么烫手。
还剩最后两张情书碎片。
二人围着观星塔转了一圈,发现后面有一把陈旧不堪的木梯,而木梯通往的窗缝中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那个白白的东西是什么?”周珥指着那个窗缝中夹着的东西。
韩则彦抬起头,偏棕色的眼微微眯起,“有点像是纸片,我爬上去看看。”
“我上去吧,你在下面扶着,这个梯子有点晃悠,你上去我怕我扶不住。”
韩则彦思忖片刻后把蜡烛放在一片空地上,同意了。
“那你小心点,慢慢爬,也不用怕,我在下面。”
“好。”
木梯像是被使用许久,脚刚踩上去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但扶手上却很光滑,没什么多余的倒刺。
周珥爬得很慢,虽然知道韩则彦在下面,但听着那“吱呀”声,还是有些怕的,总觉得会在某个时刻脚下的木头会被踩断。
一步,两步……
爬到第六格的时候,周珥有些适应了,心里急着想快点取下纸条,不由加快了一点速度。
结果下一秒,脚底一打滑,半边身子摇摇欲坠,左手不小心脱开了扶手。
周珥的心跳像是停滞在了过山车顶峰,窒息得让人无法动弹,只得闭上了眼。
“啊!!”
韩则彦瞳孔不自觉放大,立刻腾出一只手托住周珥的大腿下部,放在了第五根木头上,等看到周珥抓稳了扶手,才放下心来。
“慢慢爬,我们不急,我在呢。”
“嗯,谢谢。”
“这不用谢。”
明明已经从危险中脱离,周珥的呼吸仍缓不过劲来。
这怎么能不用谢呢?
周珥突然想起韩则彦说她总是向他道谢。
因为,她真的欠他千千万万声“谢谢”啊。
周珥往上爬了一步,一步……
韩则彦呐,总是给我取些莫名其妙的外号,总是说些无边无际的话,也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但他好像就是应该是这样的,就是应该生活在明媚的阳光下,生活在炙热的火堆旁。
这样的人,才会有侠肝义胆去拯救别人。
在几分真几分假中。
她好像是可以信他的。
“我拿到啦。”
小巧的脸庞朝下肆意地笑着,粉颊微酡,桃花靥靥,纤长的指尖夹着一张纸条向下晃了晃,像小狗摇尾巴。
bgm中大提琴的悲鸣骤然停顿。
映衬上面的笑颜的也是肆意的笑和如五月春水般的鼓励,多一分过热,少一分太冷。
“嗯很棒,慢慢爬下来,咱们不急。”
纸条因为刚才下了雨有些湿了,但字迹仍然清晰。
『若月光背弃黑夜,我便化作星辰守望你』
“还有最后一张去哪里找啊?”周珥问。
二人又绕回了赛斯贝昇和瑞司的尸体处。
昏暗的烛光与皎洁的月光交缠着,最终停顿到了一个小角落里。
这里被瑞司的手挡住了,指尖上点着一抹红,后面被遮挡住的高塔的墙上似乎也有什么红色的字迹。
韩则彦左手举着蜡烛,右手轻轻拨开苍白冰冷的手,墙上赫然用血写着几个歪七扭八的英语字母。
“I will always believe in you, forever and ever”
韩则彦轻轻念出这串英文,温润的声音此刻有些低沉。
“我始终信你,直至永恒。”
周珥也蹲了下来,但还是有些害怕尸体,又往韩则彦处挪了挪。
而在此刻,最后一张情书碎片在瑞司手中滑落。
这张纸条与以往的不同,皱皱巴巴,像是无数条无法跨越的沟壑。
『我以生命起誓——我永属你,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