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长乐宫中,林绵一身黑衣,带着阿风准备披星而出。
“吱嘎”一声,寝殿门打开。
身形精瘦的女子走入殿内:
“公主,你找奴婢何事?”顿了一顿,“哎?公主为何着一身黑?”
林绵几个碎步跑到门口,一阵探头探脑,赶紧合拢大门。
“阿福,你悄声些,别让人发现了!”
阿福一脸不解,等着林绵下一句。
“及笄那日夜宴,你不在,不知道情况,我约了萧归殿外叙话,可还没说几句,便被那该死的刺客给打断了!根本没说清楚。”
阿福表情极力压着不自然,张口解释:
“那日肚中难受,见公主饮酒品菜,还以为离开一小会不妨事呢,说来都是奴婢不好,害公主置身险境。”
林绵笑回:“与你何干,要怪也只能怪那刺客,搅了我的好事。”
阿福试探追问:“那公主今日这番打扮,难不成是要再去找北代的晋王殿下?”
林绵伸手从阿风手中拿过腰带,往身上缠着,又命阿风带上防身用的短剑,并不急着回答。
利索收拾一通,似是忙完了,马上预备要出门的样子,方才抬头看向阿福。
“你猜得不错!不过,他借助宫中为质时旧殿,父皇还好心加派了禁卫值守,我自然是不能去那找他。”
说话间,林绵已经领着阿风走到殿门口。
“我此前传话,约他后湖怡然亭一叙,必须得当面问清楚他提亲的事,我才放心啊!”
此言一出,林绵已经伸手拉门,做出要出去的架势,顺□□代道:
“阿福,此事没什么人知道,怕挨母后的骂。我们回来前,你在此守着,若有事随机应变。”
在殿门打开的前一瞬,林绵心下忐忑,期待着听话人会有的反应。
好在,下一秒,阿福伸手拉住她,没让她立即开门出去。
林绵嘴角一翘,上钩了。
她露出疑惑的表情,回头看着阿福,像等待她说话的样子。
阿福看起来很是忧虑,开口劝道:
“公主,夜色已深,这个晋王似乎名声不好,奴婢实在不信任他……”
阿风抢过话头:“阿福姐,有我陪公主前去,你不必担心!”
阿福语气加重:“你虽有些武艺,可毕竟年轻应变不足!”
又扭头,十分恳切地对林绵说:“公主,还是让奴婢陪你去吧!阿风留在这里,她也机灵,这样想来更妥当些。”
林绵收起笑意,眉头皱巴巴的,思考了许久,终于答复:
“那好吧!你所言也有理。我本来只是想着你留守在此,我更放心些。”
她又转头吩咐阿风:“既如此,你便与阿福交换一下。记得,若旁生枝节,尽量拖延时间,我们一会也便回来了。”
怡然亭中,萧归已孤身等待许久。
一袭粉衣,在黑夜笼罩下更显柔情。
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湖水潋滟的波和水中鱼儿摇摆的身姿。
林绵踏着月色闯进这幅风景画。
萧归很是警觉,立马回头。
看见来人,脸上即刻便展露出春风荡漾的笑容。
“平康妹妹,你来了。”
“晋王兄。”林绵竟好声好气行了个礼。
“不知妹妹特意传话给我,来此会佳人,是要做甚?”
他这挑逗的语气,林绵置若罔闻,倒是阿福愤愤地抽出了刀。
“刷”地一声,划破了静谧的夜。
“阿福,不得无礼!”林绵吸了口气,劝自己一般。
“晋王,昨晚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今天自然是想再听你讲讲这贸然提亲之事,北代到底有何安排。”
晋王冷哼一声,笑着说:“都一天过去了,妹妹怎么还没想通,还这般质问的口气。”
又一甩衣袖,到亭中心坐下,伸手唤她:“要听详细情况,你自然可以,但毕竟是两国间大事,还未敲定,旁人……”
他冷了脸,盯着阿福:“怕还是回避的好。”
林绵扭头看向阿福,挥手让她下去。
“公主!”阿福却担忧得很。
“不必担心,晋王殿下还能吃了我不成?”林绵努努嘴,“你到连桥外去等我,也能看见此处。”
听她这么说,阿福也不好再坚持,一步三回头地去了远处。
“她果真跟你来了。”
林绵回身坐下,应答道:“一切都按我们计划在走。”
又抬头看萧归脸色:“你紧张吗?”
萧归咧嘴一笑:“你和你那顾回哥哥,你一言我一语的,出的主意如此缜密,我还紧张什么?”
林绵白了他一眼。
真是不该关心这吊儿郎当的富贵人。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里计算着时间。
“我们再多说会话,就可以当作聊完了。”
萧归还是欠欠的语气:“说什么呢?多年不见,妹妹想知道我的什么事?”
林绵直直盯着他,似要看穿他的假面:
“此处没旁人,你也不用再表演什么纨绔浪荡的人设了吧,我看着都累。”
萧归沉了沉眼色:“人设?你是说,我在伪装吗?”
“难道不是吗?”
“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萧归虽还在笑,可笑容已没了之前的温度。
林绵忍了脾气,继续深挖:“既然有这个时间,不如我们真的聊一聊。”
“即便今天真的抓到阿福,可她毕竟不是主使,你应该很清楚。”
萧归不置可否,没接话。
林绵便继续问:“宁津侯,和你什么仇什么怨?安排我这大梁公主的人,也要刺杀你。”
萧归凑近了几分,声音低沉:“我怎么觉得,平康公主是带着答案来问我问题呢。”
林绵也不辩白。
抬眼一望,看见远处的阿福一直盯向此处,时不时又环视四周,十分警惕的样子。
林绵追着萧归不放:“如果顺利的话,你打算怎么处置阿福,又怎么处理宁津侯?”
萧归一改往常轻佻样,认真回道:“这还要看你父皇和母后的态度。”
说完这话,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先一步起身。
“平康妹妹,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我劝你还是早日接受结亲之事,勿多生是非!”
他声音极大,林绵暗自吐槽,生怕别人看不出在演戏吗?
话音刚落,他并不留反应余地,利落地行了个礼:“已很晚了,小王先告辞了!”
说完拔腿就走。
林绵从椅子上蹿起来:“你!”
萧归大踏步路过阿福而去,后者愣了片刻,便疾步走向怡然亭接林绵。
“公主,你们聊完了?那我们赶紧回去吧,怕阿风那有所不妥。”
林绵余气未消地应了一声,便也迅速离去。
行至半途,她用余光打量着阿福,等待她作出反应。
走了许久,林绵已远远看到“长乐宫”几个大字的牌匾,都快放弃之时,阿福终于有了动静。
“公主!”她停下欠身道,“奴婢的玉佩似乎掉了,得回去寻一下。”
林绵心下了然,面上却很吃惊:“怎会如此?那是掉在哪了?”
“方才在湖边等公主的时候,奴婢无聊便勾弄了几下灌木丛枝桠,想来可能是不小心挂上去了。”
林绵一副急人所急的样:“哎呀!那你赶紧回去找找,应该还在。前边就到了,我自己悄悄回去便是。”
见阿福感恩戴德地折返回去,林绵假意往宫门走了几步,便掉头偷偷跟上。
谁知阿福立马就不见了踪影。
“姐姐!”及时雨平康又一次出现,“果真是阿福!”
林绵听她语气难过,忙转移她注意力:“事已至此,先跟上看看情况。小公主,晋王住所往哪里走?”
“为何去晋王住所,不是后湖怡然亭吗?”平康立刻上套。
她解释了一通自己的推理,说晋王先离开怡然亭,阿福估摸着会直接到他回宫路上去劫住他。
平康听罢便觉得有道理,忙给她指着路往相应方向去了。
离怀柔轩尚有一段距离,萧归一边警惕着四周动静,一边刻意放慢脚步,等待猎物入笼。
他正要怀疑,对方是否真会如预期般上钩时,一阵与昨夜相同的“咻”声,霎那间划破夜空的寂静。
他嘴角一勾,几个麻利的身法便躲开射来的短箭。
小样,真当他是吃素的。
昨天不过是让刺客得了个攻其不备的先机罢了。
紧接着又有几箭发出,射箭人很有准头,他逐渐躲避得吃力。
“几位!别再看热闹了!”他大喊一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该求救时就求救。
得道者多助嘛。
下一秒,霍清和李珩神兵天降般,从旁侧丛木间一跃而出。
行刺的人反应过来中了计,立刻在几棵树之间腾飞,试图掩藏踪迹,逃离现场。
可她轻功再好,怎么敌得过大梁堂堂禁卫军统领和他的徒弟?
霍统领和李珩虽没有刺客身法轻盈,但胜在力气足够,又相互配合,丝毫不松懈,一直追赶其后。
刺客逐渐吃力,眼见便要被身后追赶的长剑刺中。
“霍统领!勿伤她,打她下来便可。”
林绵在平康指路之下,姗姗来迟,差点没见证到抓获刺客的大场面。
霍统领闻言收了剑,一个猛踢终于靠近刺客,他往前勾拳打中其背部,刺客不敌,直接从树上摔下。
地面一阵飞尘,散去后,熟悉的衣衫赤裸裸暴露出来。
“阿福。”林绵叹了口气,“确实是你。”
阿福从地上挣扎爬起,受惊的野豹一般,看着眼前众人,心里全然明白了。
霍统领上前按住她,防止她再生事端。
方才默默从一旁冒出来的顾回,此刻站在萧归身边,看着面前的状况,摇了摇头。
“我们谋算这个计划的时候,你家公主都仍在期盼,这个刺客能另有其人。”
阿福闻言看向林绵:“公主……”
林绵直接打断她,质问道:“为什么?”
明明平康是这么信任你。
“是宁津侯叫你这么做的吧。”
阿福并不辩驳,闭上眼,沉重地点点头。
“你们想阻止两国结亲,便要害人性命?”
“你刺杀晋王也就罢了,”林绵不顾旁边萧归质疑的眼神,继续逼问,“为什么还要帮着他们害你的公主?”
阿福原本一直闭着眼,听到这里猛地抬头:“我刺杀晋王不假,可我没有害你,公主,请你相信我!”
林绵别开了头。
她太讨厌背叛了。
这两天也实在累透了。
“够了,我不想听了。你的辩白留到审问你的人那里去说吧。”
说完这话,林绵似乎用完了浑身力气,本想直接称要告退回宫了。
谁知话音刚落,就听李珩惊恐质问:
“暮儿,你说什么?阿福,她害你?”
林绵心一沉。
完了。
说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