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抽

    吃到后半程,唐轲以解手为由出去透透气。这层有一片露台,从小包间出门左转,走到尽头,开一扇双开玻璃门便是。露台在水泥地上又铺了一层木质地板,小皮鞋后跟踩在上面咯哒咯哒作响,弥补了野外没有钟表的空白。沿边缘摆放着一排大型绿植盆栽,唐轲叫不上名,它们不似发财树那样讨她的喜,处于她的知识盲区,但看在提供氧气的份上,她走过去跟每株植物的叶片都碰了碰拳。

    绿植尽头的角落里格格不入地伫立着一个近一米高的玫红色bearbrick玩偶模型,和露台的气氛十分不搭,高调地宣布了这个地方没什么人来,只有像你这种游手好闲整天村头逛村尾的闲杂人等,以及我这种本该进仓库的过气明星才会出现在这里。

    “你都卡粉了。”唐轲从玩偶头上刮出一层灰,嫌弃地瘪了瘪嘴。

    玩偶的对面坐落一把木质秋千,仿真藤蔓弯曲缠绕在秋千的支架上,死草微活。

    唐轲一屁股坐上秋千,遵循本能荡了两下,由于没有观众,她渐渐感到无聊。说好跟她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人呢。

    她是假霸王,傅裕是真虞姬。他在女洗手间门口等半天,甚至引起了保洁阿姨的注意,也没等到她出来,结果这厮竟然发消息说“在露台”。

    他姗姗来迟,打开门看见一座深沉的雕像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十指交叉,手肘搭在膝盖上,见到他来也不打一声招呼。

    “我以为你便秘了。”傅裕走上前,细看她的表情,发现跟便秘也没差了。

    唐轲什么话也不说,深吸一口气,又沉沉地吐出。

    “我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她忧郁的声音里下着一场雨。

    傅裕心一紧,不敢轻举妄动,“怎么了?”

    “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秋千可容纳三个成年人,傅裕在她身旁坐下,随着重量的变化秋千小幅度地晃动,略微生锈的接口发出咿呀的声响。

    等秋千再次趋于稳定,唐轲才缓缓开口:“这椅子很脏。”

    “……”

    傅裕附下身,跟她一样深沉地十指相扣,“你说,会有第三个人来这里吗?”

    唐轲:“不会了。”

    “……”

    蝉藏在树上,鸣出一段响亮的省略号。盛夏晚晴天,有人牵手散步,有人夜里看海,也有人撅着个大腚卑微地说你帮我看看我裤子还脏吗。

    五星级的情调唐轲只品出了一分。幸好有人陪她患难与共,否则就显得她太二了。

    她有仇必报地撕了一小根藤蔓在手上把玩,靠在栅栏边,百无聊赖地看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过了今天,她有夫之妇的身份基本上落实了,婚姻的熔炉就这样温水煮青蛙似的将她包裹了进去,目前来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咱俩啥时候领证?”她问,语调稀松平常,甩着手里的小藤蔓画圈。

    “白天。”傅裕没让话掉地上,也没把话拾掇起来。

    他被男性长辈视为不成熟的典范,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否则现在就不是双手插兜而是普通且自信地有伤风化了。

    唐轲把假草递给他,发出“喏”的接力信号。傅裕自然地接过假草,像她一样玩了起来。

    “我来看看黄历。”唐轲打开手机查询良辰吉日,发现最近的宜嫁娶日在下周四,不对,最近的是今天。

    于是她说:“还真是白天,今天正适合结婚。”

    傅裕弯曲仿真藤蔓,扣成半径一厘米左右的圆圈,递回去给她看。

    “喏。”

    唐轲心领神会,竖起中指戳了进去,鄙视了婚姻也鄙视了他。

    傅裕松开假草,丢进旁边的盆栽里,“你用三秒钟猥亵了一双纯洁的眼睛。”

    唐轲不以为意地冷哼:“我没那东西我怎么猥亵?”

    “有那东西也不一定是猥亵。”

    “我没说是什么东西。”

    “我也没说。”

    唐轲似笑非笑地看向他,“so你怎么确定你有那东西?”

    傅裕往外侧了侧身,“你问。”

    唐轲懒洋洋地背靠在栅栏上,仰着头,不按牌理出牌地点兵点将:“Y染色体。”

    “很显然我有。”

    “不为人知的怪癖。”

    “有,一天可能要洗三十遍手,算不算?”

    “为什么?洁癖?”

    “人体油脂和皮肤碎屑沾到键盘和鼠标上我会很难受。”

    “哦。”唐轲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脚后跟踩地板,继续说:“那……天上的星星。”

    “我有。”

    “真的假的?”这一茬属实令她感到惊讶,她只是什么离谱说什么而已,竟有意外收获。

    傅裕翻找手机相册,找到一张证书。“不算拥有,大学的时候迷恋天文,买了一颗星星的命名权。”

    “哇塞,yu…玉皇…大帝?”唐轲试图拼出证书上的英文结果发现是母语,舌尖不敢置信地抵在上颚久久未落。

    “本来想取‘普罗米修斯’。”傅裕说。

    唐轲敬佩地翘起大拇指,“哥们儿我懂你,普罗米修斯的确很酷,但玉皇大帝更屌,给西方人一点小小的东方震撼。”

    “还有一个原因,你猜猜看。”傅裕卖了个小关子。

    唐轲盯住他的脸,从水波不兴的眼神以及黄白警戒线似的冷淡镜框中看不出其中的名堂,偏偏她品出了一丝揶揄和看好戏。

    估计不是什么高大上的理由。

    她想到一个,但不确定。

    “猜对了有什么奖励?”她问。

    盆栽的土壤表面铺有一层白色小鹅卵石,深绿色仿真藤蔓在上面显得十分萧条,它没法腐烂也没法生根,时间是停滞的。假的终究不是真的,这是一句废话,而以假乱真,则是一种计谋。

    傅裕有私心,他想做点什么,却懦弱得需要一个契机来点燃。

    “戒指。”他说,“猜对了给你买戒指,我请客。”

    猜不对也没关系,他想,二十一岁的傅裕无聊又中二,说起来挺丢人的,人甚至无法共情以前的自己。

    “五克拉的钻戒,也行?”唐轲狮子大开口。

    “都行,我亲自下矿场给你挖。”

    好吧,还是希望她猜对,这样他就有理由给她买钻戒了,地球Online游戏达成绑定情侣账号的成就。

    “上哪儿挖啊你?”

    “黄金矿工。”

    “我就知道。”

    算了,猜不对也没关系,她又不认识以前的他。

    唐轲撸起不存在的袖子,胸有成竹地在掌心比划:“我猜到了!”

    “嗯?”

    能猜对吗?

    “玉皇大帝。”

    “嗯。”

    心脏别跳得太快了,她只是在答题,不是在答应你的求婚。

    “其实是‘裕’皇大帝,对不对?傅裕的裕。”

    ……救命。

    难以言喻的刺激从心房鼓动至咽喉,他说不出话来了,烟花在脑子里炸开,噼里啪啦,悬着的心终于飞得更高了。

    她猜对了。

    他双肘抵在栅栏上,双手掩面盖住自己紊乱的系统,他需要冷静一下。

    “哈哈哈怎么了,是不是被我猜对了?”唐轲忍不住捉弄,戳他的手背。

    傅裕无声地点头,连带着松松垮垮的眼镜也上下抖动了两下。

    这人一副娇羞牡丹花的既视感,唐轲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不丢人,谁都有这种时期的,哈哈哈哈哈!”

    傅裕埋在手掌心里闷闷地开口:“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你都是玉皇大帝了,怕什么?!看谁不是看猴子?”唐轲大手一挥,传授当皇帝的经验。

    傅裕有所动容,准备放下手。

    “哈哈哈哈哈‘裕皇大帝’,人才。”嘲笑的声音欢快地响起,先前那句安慰根本不是真心的。

    傅裕又盖紧了遮羞布,憋死算了。

    唐轲无端畅想,要不给他定制个红底黄字的横幅,挂在门框上,每天进进出出跟上朝退朝似的,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好,有机会就这么干,人在干坏事的时候总不会嫌麻烦。

    “那么,玉皇大帝,什么时候带我去买戒指呀?”风吹进她的衣襟,带起一片笑意。

    傅裕扶正镜框,无法直视她的脸,红彤彤的耳廓在滴血。

    “随你。”他说。

    “择日不如撞日……”唐轲话没说完,手机响起,是妈妈打电话催她回去。

    老一辈不爱发消息,无论大事小事都喜欢打电话,一阵唐突的电话铃声让原有的轻松气氛瞬间消失。

    “还是再说吧,先回去吧,他们催了。”

    回到包厢,唐轲的姐姐一家三口得去接老大放学,傅裕的弟弟也有年轻人的夜生活要追求,他们都已先走一步,屋内只剩双方父母。

    人越少谈得话题越私密,尤其唐父傅父喝得醉生梦死,美国总统路过也要被点评几句。他们询问二人准备何时领证,对婚礼有什么想法?至于彩礼和嫁妆,不用操心,他们都商量好了,小朋友们只管自己的人生大事就好,剩下的他们来解决!

    “啧啧啧,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唐轲不喜欢男人身上的酒气,捂着鼻子敬而远之。

    傅裕注意到她皱着眉头,便在她耳旁低声说:“难受的话,我们先走?”

    “咋走?”

    “直接走。”傅裕站起身,右手扣住她的手,左手拎过她的包,没发表任何预告,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开溜了。

    唐轲没反应过来,大剌剌地被他牵走,“啊?万一他们问起来怎么办?”

    “问就问。”走出包厢门口,傅裕也没把手松开,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认为这一幕情节未完待续,他说:“反正我们只管自己的人生大事就好了。”

    “你倒是听得入神。”

    傅裕停下脚步,面向她,问:“所以,什么时候去买戒指?”

    唐轲往下瞄了一眼,他依旧没有松开手。手背上有一根异常突出的青筋,朴实无华的手指,细长且骨骼分明,可能是经常握羽毛球拍的缘故,虎口有一点点粗糙,指关节微微透出几分红晕。

    戴上戒指的话,会不会影响他打游戏啊?一天洗三十次手的Y染色体玉皇大帝。

    “嗯……”她思考。

    不管了,先戴上看看,一定很好看。

    “明天。”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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