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站在电梯里，一时没有动作。

    她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

    男人声音嘶哑难听，喉咙里似乎含着个哨子：“都几点了，大夫怎么还不来？该不会也罢工了吧？”

    女人幽幽道：“难说，这已经是我找的第六家医院了，前面几家医生都跑光了。”

    黎初听见这句话，动作一顿。

    罢工？什么情况？

    她犹豫了两秒，默默收回刚要踏出去的腿，决定先躲在电梯里听听墙角。

    女人低声道：“再等十分钟，十分钟后我就得回去上班了。”

    男人问：“你也是请假来的？”

    女人嗯了一声：“主管只给我批了半天假，刚才打电话通知我，要是不能按时归岗，就卷铺盖走人。”

    男人也叹了口气。

    “唉，我们公司也每天都在裁人，兴许明天就轮到我了。”

    提到工作，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大家纷纷抱怨起最近的裁员潮。

    有人道：“要我说，咱们这些普通人被裁掉是早晚的事，还是别太死心眼，早点另做打算吧。”

    男人：“怎么说？”

    那人反问：“一个异能者抵得上一千个普通人，工资不过是普通人的十倍，换你是老板，你怎么选？”

    男人不说话了。

    有人愤愤不平：“自从那些异能者出现，普通人就业越来越难了，咱们寒窗苦读十年，比不上人家命好老天赏饭吃，一人觉醒异能，全家鸡犬升天！”

    “是啊，我邻居连大学都没考上，也不出去打工，一直在家啃老，没想到前段时间突然被国安部招去了，他妈到处炫耀，说是因为她儿子觉醒了什么……透视异能？”

    透视异能者？

    黎初表情有些古怪，那岂不是所有人站在他面前都像没穿衣服一样。

    突然，她听见那个嗓音奇怪的男人又问了一次：

    “大夫怎么还不来？我去看看吧。”

    紧接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男人的鞋上似乎有金属配饰，走路时明显有金属摩擦地板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

    黎初知道躲不下去了，干脆装作刚下楼的样子，大大方方地走出电梯。

    一楼光线昏暗，借着指示灯牌上的一点微光，黎初朝右侧的阴影处看去。

    那里有个人影，正在缓慢僵硬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黎初眯起眼，一丝怪异感涌上心头。

    她的视力好像……变差了。

    作为感知系异能者，黎初的夜视能力堪比猫科动物，白天黑夜在她眼里毫无分别，对她来说，在黑暗中行动反而更有优势。

    然而现在，她的夜视能力似乎消失了，是异能被削弱带来的影响吗？

    失去了夜视能力，黎初站在黑暗中，恍惚间觉得自己像个盲人，非常没有安全感。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黎初眼前再次出现系统提示：

    【你已触发支线任务：凤凰涅槃。】

    【任务详情：凤凰寄生3次即可完成涅槃，请阻止凤凰涅槃，回收污染基因，转为可用能源。】

    黎初：？？？

    什么情况？

    她连主线任务都没搞明白呢，怎么又多了个支线任务？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男人突然开口说话了：

    “大夫，您怎么才来呀？”

    声音嘶哑难听，近在咫尺。

    黎初吓了一跳，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刚刚是走神了吗？竟然一点都没注意到男人是什么时候离她这么近的。

    金属刮过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

    男人又凑近了些。

    这次他站在了灯光下。

    借着医院忽明忽暗的灯光，黎初看清了男人身上的制服和铭牌。

    【防空部白羽队，林鹏】

    他是防空部的人。

    黎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林鹏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异变，他的头盔不见了，制服破了个大洞，胸口露出的皮肤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金属。

    这金属仿佛有生命一般，一路向上，爬过脖颈，蔓延到了脸上。

    他的鼻孔完全被金属堵死，只能靠嘴喘气，眼球被蔓延上去的金属压迫得凸了出来，黎初甚至能看见他眼白里的红血丝。

    难道这就是主线任务里提到的的“金属病毒”吗？

    对方看起来不止身体发生了异变，精神上似乎也出现了问题。

    林鹏直勾勾地瞪着她，执着地问道：

    “大夫，您怎么才来呀？”

    他的声音比之前更难听了，给人一种指甲摩擦金属的不适感。

    黎初下意识想堵上耳朵，却被防护面罩挡住。

    为了让他闭嘴，黎初随便编了个借口：

    “电梯故障了，刚修好。”

    林鹏看着她身后的电梯，似乎不太相信：“真的吗？”

    “真的。”黎初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同事们都罢工了，我不知道维修工人的联系方式，只能自己修电梯。”

    林鹏眼神阴沉地看着她，似乎还是不相信她的话。

    “那你为什么不罢工？”

    另一道声音响起。

    这次说话的是刚才那个女人。

    循着声音，黎初看向林鹏身后的阴影，心中又是一惊。

    这女人看起来也不正常，她的脑袋非常大，单薄的身子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活像是筷子上插了个南瓜，头重脚轻，看起十分不协调。

    女人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就这么站在阴影里幽幽地看着黎初，嘴里重复这句话：

    “大夫，你为什么不罢工？”

    林鹏也跟着问：“是啊，大夫，你为什么不罢工？”

    两人穿着同样的制服，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黎初，嘴巴一张一合，齐声重复着同一句话，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黎初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听到的信息：大范围的裁员潮，以及医生的集体罢工。

    裁员和罢工是两个明显矛盾的存在，既然工作这么难找，医生为什么还要选择罢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遗漏的信息。

    黎初怕说错话引起对方怀疑，思索再三，模棱两可地说：“我有比罢工更重要的事要做。”

    林鹏追问：“什么事？”

    “私事，”黎初话锋一转，反问道，“你不是来看病的吗？问这么多干嘛？”

    林鹏凸出的眼球死死瞪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心虚的痕迹。

    大厅光线不好，大片大片的阴影笼罩着这个区域，黎初微眯着眼，仍旧很难看清这里的格局。

    就在这时，女人又上前一步，被灯光照亮了半个脑袋。

    黎初这才清楚地看见女人的样子。

    她同林鹏一样，面容已经被撑得变形，看不出原本的相貌，头皮几近透明，透出里面的金属物质。

    这颗巨大无比的头竟然是实心的，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金属，黎初有点担心她的脖子会被自己的脑袋压断。

    女人的胸牌已经被血染红，但仍能看清上面刻的字：【防空部白羽队，刘欣然】

    刘欣然的变异主要在头部，四肢不像林鹏那样僵硬。

    她扶着摇摇欲坠的大脑袋凑过来，眼神挑剔地盯着黎初的工作牌看：“你是实习医师？这么年轻，能看好病吗？”

    黎初面无表情：“看不好也没办法，医院现在只有我，你也只能选择相信我。”

    “走吧，我带你们去门诊室。”

    说完，她很自然地越过两人，朝着指示牌箭头所指的方向走去。

    过了一会儿，黎初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摩擦声。

    那两个人跟上来了。

    按照指示牌的提示，黎初带着两个怪人不紧不慢地走进长廊，没过多久就遇到了一个分叉口，正当她犹豫该往左还是往右时，突然，一个红色的指示灯亮了起来。

    黎初按照指示灯的箭头方向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到了下一个一个分叉口时，又亮起一个指示灯。

    就这样拐了两个弯后，门诊室到了。

    门外已经排好了长队，一排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黎初脚步微顿，和这些丑得各有千秋的怪人面面相觑。

    空气寂静了两秒。

    紧接着，黎初听见有人在小声嘀咕：“怎么迟到这么久。”

    黎初没有搭理他们，她看着眼前跳出的系统提示：

    【你已到达门诊室，请进入门诊室获取本次治疗任务的关键道具。】

    【温馨提示：门诊室有电子门禁，佩戴“实习医师工作牌”道具可通过门禁。】

    黎初走到门诊室前，红光在黎初身上扫视。

    两秒后，电子女音提示：“医生身份已识别，请进入。”

    玻璃门缓缓开启。

    黎初走了进去，玻璃门重新闭合，身后传来自动落锁的声音。

    门诊室是全透明的，黎初在里面的一举一动都能被外面看见，她环视一圈，然后像模像样地坐在办公桌前。

    电脑处于开机状态，主页面登陆着医院内网，上面写着详细的入院流程，以及介绍各个楼层分别有什么科室，什么疾病该去什么科室等等内容。

    页面顶部用加粗字体写着【当前医院收治病患：0】，旁边有个红色感叹号一直在闪，黎初点进去，页面跳出一个弹窗：

    【根据《病例报告》分析，本次共有11位病患需要办理入院手续，1名病患已被妖怪寄生，为防止病患之间交叉感染，需尽快隔离全体病患，找出被寄生的病患，为其进行剖腹产手术。】

    【注：各楼层均设立了对应科室的住院区域，本次开放病房为一层妇产科101室（五人间）、102室（五人间）。】

    黎初以为是自己眼花，连续看了两遍。

    剖腹产？

    被妖怪寄生为什么要进行剖腹产？

    而且一共11个病患，却只开了两个五人间病房，剩下那个人去哪儿？

    咚咚咚！

    门外的病患等得不耐烦了，不再老老实实排队，他们像丧尸一样围着门诊室，紧贴在透明墙壁上朝里面看。

    黎初迅速记住关键信息和具体路线，再次点击确认。

    一旁的电子保险柜里传来声响，她回头看去，只见保险柜的出口处掉出两枚银色钥匙。

    黎初走了过去，弯腰捡起，指尖传来金属的冰冷质感。

    两枚钥匙上面分别刻着101和102字样。

    这是……病房钥匙？

    系统提示：

    【恭喜你获得本次任务的关键道具。】

    黎初将钥匙揣进兜里，转身走到门诊室门前。

    门诊室内部有开锁按钮，可以手动开锁，她按下按钮，走出门诊室。

    病患们围了上来，形成一个包围圈，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黎初皱了皱眉，直接道：

    “你们中有人被妖怪寄生了，现在需要和我一起去住院部，进行集体隔离筛查。”

    气氛安静几秒，紧接着再次骚动起来。

    “笑死我了！这世上哪有妖怪？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开始说梦话了吧！”

    “你看她的工牌，就是一实习医生，实习医生能看好病吗？”

    “我不看了！退钱！”

    “对！退钱！”

    “……”

    黎初困惑地皱起眉，不明白他们刚才还在处理妖怪尸体，这会儿怎么又表现出一副没听说过妖怪的样子。

    有人用力拽住她的胳膊：“不能看就给俺退钱！俺还得回去挖粪呢！”

    “挖粪？”黎初一愣，下意识问：“你们防空部业务这么广吗？”

    “什么防空部？”那人也愣了一下。

    黎初扫了一眼他的工作牌。

    【防空部实习生，刘冰】

    黎初：“你叫刘冰？”

    刘冰：“谁是刘冰！俺叫张三……不是，俺叫啥跟你有毛关系！赶紧给俺退钱！”

    黎初：“……”

    她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

    这些人好像在玩一场沉浸式“角色扮演”，他们不但认为自己是“病患”，还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记得原本的职业，也不清楚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妖怪。

    起初，黎初只是以为病毒影响了他们的神经系统，现在看来，病毒可能还篡改了他们的记忆和认知。

    病患们推搡间，将黎初逼至角落。

    黎初不动声色地摸向藏在兜里的匕首，脊背紧绷……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有妖怪，我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