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晚间，风迦正在治疗室里练习怎么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她将抑制颈环取下来，密闭的空间内瞬间被那股雪后松林的味道填满。
根据欧文的描述，信息素这种东西是一种本能，它让Alpha好战，争斗，具有强烈的攻击性，而Omega的信息素则平稳，柔和，安抚人心。
它们互相吸引，如胶似漆。
风迦提问：那Beta没有信息素咋办。
欧文回答：Beta不是完全没有信息素，他们也是有腺体的，只是分泌出来的信息素稀薄又没有吸引力，没有易感期和发情期，也无法被完全标记，只有得不到Omega垂青的Alpha才会和Beta结婚。
风迦：喂，你这么说小心AB恋的人上门查你水表！
欧文耸肩：反正如果等不到命定的Omega，我死也不会结婚的。
风迦：那你怎么不去军区攒军功，晋升快，在系统里也好早日排上前位。
欧文叹气：晋升最快的途径，一个是去阿尔维斯大裂谷掏那群恶鬼的心，一个，是去梅瑟海杀异种，风迦小姐你觉得我一个精神力C，体能C，基因勉强还够得上B的低等级Alpha，适合哪一个？我要是申请去军区，只能被分到边境去守着斯德林联邦的人不要把烟头丢进国境线。
风迦沉思：那我觉得你还是考虑一下Beta们吧，他们也挺好的，你靠你自己容易单一辈子。
欧文：所以我选择当戴维斯家族的家庭医生，你们大家族的人最喜欢举办酒会了，那些还没成年的Omega们经常赴宴，如果能在舞会上选中自己喜欢的Alpha，也不用录入系统等待被挑选，他们何乐而不为？帝都当下最流行的舞步我都会，如果可以引来哪位Omega的青睐，我可以发誓一辈子不吃西斯比湖的白尾鱼。
风迦冲他翻白眼：你这誓言跟放屁有什么区别。
欧文长吁：可能只是昨晚没做完的梦吧，能参加舞会的Omega基因等级起码都是B，他们的目光永远落在高等Alpha身上，你在旁边扭成藤蔓也不会引起注意。
风迦想安慰他：其实……舞会也没那么好玩儿。
欧文却义正言辞：风迦小姐，你当然觉得不好玩儿，你就去了那一次舞会，面对六个还是七个Alpha的共舞邀请，然后眼也不抬就溜走了，之后便再也没参加过，你是个连订婚酒会都敢缺席的人，所以请理解一下我的红眼病。
自分化后，欧文待她的态度终于像一个真正的朋友了，之前风迦还是个Omega，开始时说句话都能脸红，和他聊天就像对着一个严肃的机器，敬语满天飞，现在这样就好多了。
可能是因为在欧文心里，我和他是同性了，没什么不能聊的。
不过真佩服欧文的心态转变，在风迦看来她明明就是多了一个信息素，还有身高猛涨了20公分，躯体明显更强壮了，其他的什么外貌、行为、性格也没变化，他就敢对着她毫无芥蒂地脱裤子。
风迦收回扯远了的心思，重新把注意力凝聚在满室的信息素里。
回忆着欧文所说的技巧，闭眼，调动身体所有的感官，想象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信息素从后颈的腺体处释放，向周围扩散，所到之处皆纳入自己的领地。
感受腺体的一呼一吸，就像脉搏的舒卷，心房的张弛，服从人体深处的本能，信息素将遵循你的灵智，你若开心，它便平和，你若暴躁，它便澎湃，你若动情，它便缠绕，你若无欲无求，它便……
“嘀——嘀——”
治疗室内的警报突然响起，欧文听见之后猛的站起身，放下才写到一半的课堂笔记，快速出现在玻璃窗外。
风迦小姐做了什么？为什么治疗室内的信息素浓度突然越过了阈值。
欧文看着室内还闭着眼的风迦，一边敲窗，一边指挥助理们往治疗室喷洒信息素抑制剂。
“风迦小姐！风迦小姐！”欧文敲窗大喊。
室内的风迦并没有回应，她此刻正沉浸在一股难以言喻的、疯狂的境遇里。她被万千光芒包裹着，那团光带着她从云层落下，又被投入岩浆，一时让她淹没在幽深的海底，一时又让她出现在密林，刚开始风迦还反抗，想撕裂那团光，但根本没办法触碰，伸手一去，那团光就散了。
她没了办法，便试着开始放松，躺在那团光里就像枕着柔软的棉被，任那团光来来去去，风迦都无动于衷。
“风迦小姐，醒醒！”欧文终于想起治疗室还有个传声器，他对着传声器大喊。
似乎终于起了作用，或者是那团光觉得没意思了，风迦神志渐渐回笼。
治疗室的警报还在响，那些信息素抑制剂没多大作用，信息素浓度的指针还是指向红线。
风迦睁开眼就听到嘈杂的警报和玻璃窗外欧文狰狞的五官。
“风迦小姐，颈环！快戴上颈环！”
风迦还有些茫然，不过听着欧文焦急的声音，还是第一时间从桌上拿起颈环扣在自己脖子上。
等到治疗室内的信息素散得一干二净，欧文才推开门进来。
“风迦小姐，你刚才在干什么？”欧文焦急的问，面色微微泛红。
风迦也莫名，“我没干什么，照你说的技巧控制信息素啊，不知道怎么警报器就响了。”
“你确定是控制，不是放纵？刚才室内的信息素浓度快把检测器崩开。”欧文倾身去检查颈环，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又问，“这应该不难才对，就像呼吸一样，没人光是吐气不吸气的。”
风迦伸着脖子任他检查，也纳闷，“你这样说，搞得我很没面子，我像是不会呼吸的人？”
见欧文想检查后颈的腺体，风迦把头发顺手撩起来，“但我就是没办法掌握技巧，这东西不能让它就这么散着？我觉得挺好闻的。”
欧文检查完了没什么异样，抬手示意她可以把头发放下来了，然后耐心回答她如婴儿般的幼稚问题，“风迦小姐，以后不能轻易在外人面前暴露腺体，很危险，这是你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还有，你的信息素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受欢迎，对于Alpha来说，释放信息素要么代表你在求偶，要么代表你在愤怒，你在挑衅，你在向敌人宣战。”
“Alpha都是暴躁且好斗的，管理自己的情绪是每个Alpha一生中的必修课。风迦小姐，你虽然刚分化成为Alpha，但要时刻牢记自己可是S+，你做什么都应该轻而易举，连你的信息素都是特别的，你的信息素甚至可以震慑A级以下的Alpha，你独一无二。”
“而且，你再不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就真的没时间了，家主已经为你安排了庆祝酒会，就在三天后，到时你将站在帝都所有贵族的聚光灯下，接受他们的注目礼，家主会当场宣布你是戴维斯的继承人，然后将象征权利的戒指戴上你的右手无名指；酒会一过，你就得去帝国军校报到，他们已经开学一个月，风迦小姐你已经迟到了，学校里那些好战的Alpha会迫不及待的向你发出挑战，你要做的，就是挨个打败他们，将你绣了族徽的靴子踩在他们的脸上。”
风迦被欧文这噼里啪啦的一堆话僵在了沙发上，明明前一秒还在夸赞她的非凡，后一句似乎就在对她说：嘿，少年，还要在这浪费时间吗？你马上就要脱离为Omega搭建的伊甸园了，尽管外面的天空还下着刀子，脚下是一踩一个疤的岩浆，但你可是天骄，披上家族为你打造的炫酷披风，去征服世界吧！
然后扔下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把她推出了门。
有没有搞错？她只是二次分化成了Alpha，不是龙傲天，她骨子里其实就是个软妹啊，她的毕生理想是去西斯比湖旁边搭个小屋，天天钓鱼，兴致高了还可以跳进去来个蝶泳。
但是欧文，你现在的口吻就像是要抽干我小屋前的湖水，将她的泳衣丢进焚烧炉，你不爱你的白尾鱼了吗？
风迦试图挣扎一下，“我……难道不能带着颈环出席酒会或者上学嘛？这是个挺好的时尚单品，我还准备在上面贴点金箔。”
欧文摇头阻止她的幻想，“信息素抑制颈环代表着你不能控制自己的信息素，这是失控的表现，就像口枷一样，是Alpha的耻辱。”
耻辱。
风迦戴着这两个字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
她还没能顺畅的接受自己突然焕发第二春的丁丁，就要被钉在家族的耻辱柱上了？
谁稀罕做家族继承人，之前的联姻也是，从未有谁通知过风迦，几个家族长辈摇着酒杯就做下了决定，吉恩-哈里斯，这名字一听就知道，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况且，风迦她真的没感觉到Alpha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力量在握的感觉到底是哪种感觉？徒手撕鬼子？还是步枪打飞机？她除了觉得自己现在容易暴躁之外，还是挺正常一女的。一想到过几天就要去军校狂拽酷炫，风迦就心虚，真的不能给她安排个什么武力速成班吗？她之前进行过最剧烈的运动就是翻墙出去装Beta，在帝都的市中心飙飞行器……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窗外突然响起三短一长的敲玻璃声……
风迦赶紧下床将窗户外的马修拉进屋来。
“姐姐！”马修身上还穿着绸制的家居服，和她一样浅灰的眸色，发色倒是随了父亲，棕褐色的短发服帖的搭在他额头。
“马修！”风迦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感觉好久没见你了。”
“嗯，自你开始二次分化，我们就没见过了。你感觉怎么样？父亲说你现在是Alpha，不能再随意见面。”马修的目光落在风迦的颈环上。
“别理父亲，他太敏感了，这几天我都有些忙，没去看你和母亲。”风迦问，“母亲还好吗？”。
马修不着痕迹的推开风迦，现在风迦的身高比他要高出一大截，站在她身边莫名有种压迫感，明明还是那张脸，但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母亲身体很好，就是最近有些烦心。”
“出了什么事？”风迦坐到了窗边的椅子上，此时窗外的月色还有些暗，“和我有关？”
马修点点头，想了一下还是开口：“嗯，你和哈里斯的联姻现在落我头上了。”
风迦的身子突然震了一下，皱着眉，看向马修的目光带着微颤，“哈里斯是什么金窝吗？非要和他们扯上关系。”
“大概吧，现在帝国参议院里有五个席位都是哈里斯家族出身，这一代的直系又出了一个双S级Alpha，如果我们两家联姻，就正好能和洛佩茨势均力敌。”马修的表情淡淡。
“你不愿意对不对，母亲也不会想你联姻的。”
“没什么愿意不愿意，你知道的，姐姐，我又没得选。”
是啊，没得选。
风迦做过Omega，没人比她更懂得他们的遭遇，Omega就是一群可怜虫，看似生活在帝国精心打造的蜜罐里，其实没什么人权，他们能被认同的最高价值就是孕育后代。
风迦的胸腔仿佛哽着一股气，让她有些难受。
倏然，她从椅子上起身，拉着马修一起站在房间里巨大的落地窗前，她一挥手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刚才还暗淡的月色如今散发着璀璨的光。
“马修，我现在可是S+级的Alpha，他们都吹嘘说我无所不能！”
话落，风迦轻而易举的将手边的实木椅子举起来，没有丝毫犹豫砸向面前的玻璃。
“砰嚓——”
巨大的落地窗应声而碎。
夜晚的凉风穿过戴维斯庄园里昂贵的花木，涌进风迦的房间，吹得床幔上的薄纱在空气里乱晃，他们迎着风一前一后的站立，风迦的长发被夜风吹到他脸上，马修看着姐姐的背影，萤萤的光芒在她身旁映出虚幻的轮廓，似乎下一秒她马上就要乘着月色飞走。
“还记得我们之前溜出庄园的路线吗？现在的我们光明正大！”
风迦转身朝马修一笑，然后跳了下去，三楼而已，她轻松的落地。
“马修！”风迦仰头朝他喊，“快跳下来。”
马修走到窗边，看见风迦在楼下向他张开了怀抱。
明明刚才他还能在三楼的窗沿攀爬，现在却有些腿抖。
“别怕，我能接住你。”风迦还在鼓励他。
这好似又回到了两人之前一起逃课的场景，那时候年纪小的马修老是充当放风的角色，等待姐姐搞定庄园里的守卫。
风迦13岁就会开飞行器了，她带着马修逃离戴维斯的茵山庄园，逃离帕洛玛帝国对Omega的规训，带着他飞往北部辽阔的山脉，飞过澄澈的湖水，停在落满叶子的森林，看松鼠在林间跳来荡去。
马修所有自由的时光都离不开风迦的叛逆，此刻，他向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助跑，从碎掉的落地窗前起跳，划破夜空如水的辉光，稳稳地落在风迦的怀里。
“看，马修，我现在很厉害。”
风迦的眼睛亮得出奇，“所有别理会那个联姻，等我拿了军功，就去帝国的政坛里和那群老古董们呛声，要求通过Omega可以自由恋爱的法令，他们要是不同意，我就把子弹塞进他们的腺体里，哈里斯家族有什么大不了，我们——可是戴维斯！”
一轮硕大的月亮正从两人背后浮现，风迦的声音在马修耳畔听起来是那么坚定有力，就像贫瘠的荒原陡然响起的咒语，无数打着火把的人群自皓月的光辉中来，围着两人跳舞，他们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庆贺历史从此刻开始，彻底改写！
然后这两个戴维斯还没来得及迈出勇敢的第一步，就被赶来的奥斯丁扭送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