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遇见程度属于一种幸运，我想，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姑娘。——简雨
八月的禹城总是带着些许燥热，哪怕雨点打在窗台，透过缝隙的风都泛着燥意。
“小雨，下来吃饭。”
父亲的话穿过楼间道，简雨从书桌前才缓过神，干净无暇的白色草稿纸上写着乱七八糟的字迹。
仔细瞧瞧，隐约能看出字形来。
“来了。”
简雨推开椅凳，‘滋啦——’一声响起后，噔噔噔地跑下来楼。剩下没关紧的窗户透进风声掀起了黑白交映的草稿纸飘落床底。
“明天就开学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饭桌上母亲关切的询问响起，简雨眨眨眼，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都差不多了。”
简父看着渐渐长大的孩子，一阵淡淡的愁绪涌上心头，想到这几年频繁的学生崩溃自毁的案件一时间害怕起来。
“不用太过紧张，剩下这一年，慢慢来。”
简母拧着眉头听完颇有些不赞同：“高三还是紧张些，十二年书不要荒废在这里。”
“你们老师前两天还在群里发消息，说你们要紧张起来了，高三最后一年，不要把心思放在玩和放松上面，最后一步就在眼前了，上了大学就没人管你了。”
简雨低着头嚼着嘴里的饭不做言语，低垂的眉眼下手上筷子一下一下细微地戳着碗里的饭。
想起这些天凌晨依旧挑灯夜读的日子，简雨只觉得嘴里索然无味。
简父看着低落的孩子又看看依旧叨叨唠唠的妻子，嘴巴抿起。
算了，有机会再和女儿谈谈吧。
吃过晚饭，简雨回到房间收拾明早开学需要的物品，桌子上少掉的那一张图画一样的草稿纸她也没有发觉。
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书包，简雨仿佛回到了初上高中的那一年。
也是装的满当的书包，各种各样的教辅资料。
明明才是昨天，恍惚怎么就三年了？
回过神，简雨轻轻拉上书包拉链躺在床上，手里的手机安安静静。
她不善言辞，朋友少，除了两三个说的上话的朋友，三年来和本班的同学也不过点头之交。
除了……
除了那个经常笑靥满面的男生。
简雨对程度的感情很奇怪，她总是不自觉地关注着那个经常路过班级门口去往洗手间的男生。
明明他们不在一个班级，也没有其他接触。
可她就是会在每一个擦肩而过的瞬间捕捉到那个身影。
甚至能精准感知到门口出现的人就抬起头来。
每一次都没有错。
简雨不是不懂得爱情，在这个霸总小说盛行的年代，爱情的定义是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
她懂得爱的表现，却不懂爱的意义。
对程度，简雨清楚地知道——她对这个人有好感。
可是说到爱，又好像不够。
她不会对他有酸涩的悸动，可是却一次次注意这个男孩。
她更像一个毫无感情的记录仪，贪婪地锁住程度，不愿意有更深的接触。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简雨和程度并非没有交情。
没分班前，他们在一个班级里。
那个时候，程度是班里公认的男神。阳光帅气成绩好，是一众科任老师和班主任眼里的好苗子，几乎所有人都为他倾倒。
开学近三个月，两次月考一力斩杀所有科目光荣榜。在学校里像神一样的存在，经常有女孩子不辞千里来到隔壁班就为见他一面，看看这个被老师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学霸长什么样。
毫无疑问，所有见到程度的人都会自惭形秽，惊讶感叹之余却又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的人不应该早就保送亦或去到更好的市级中学，为什么偏偏留在这样一个普通高中，掩去浮华静待三年平凡。
简雨也想不明白。
这样的人本该坐高堂为什么要居于小城之中。
也许这样的夸赞有些抬高程度，可实实在在的，简雨并不觉得有什么错。
这样一种人，单单是在你身边都觉得不可思议，又何谈和你有着一样的生活圈，一样的学校生活。
想起三年来两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的交流，简雨有些颓丧——早知道没分班前就留一个联系方式了。
实在不行，也该说说话了解了解的。
简雨迷迷糊糊地想着，头顶炽白的灯泡烫的眼睛发疼。
简母上来的时候，入眼的就是女儿侧躺在床上的画面，紧闭的眼睛下泛着一圈的青黑，让本就惨白的脸庞显得有些恐怖。
看了一眼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书桌和鼓囊囊的书包，把孩子身上的被子拉好，陈丽华轻手轻脚地关掉了白炽灯离开了房间。
楼下，简父简淳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正看得入迷。看见妻子端着水杯走过来出声问道：“那孩子睡了？”
“嗯，刚刚上去就看见在床上睡着了。”陈丽华喝了一口温水，慢吞吞地开口。
夫妻两又相顾无言了。
简雨并不是家里的独生女，在她的上面还有个姐姐简单，只不过她上了大学，很少回家里。
陈丽华很少干涉两个孩子的成长，对于学习也只是该说说，从不过多言语。这一点上，夫妻两对孩子要求出奇的一致。
不管好与坏，尽力就好。
想起饭桌上简雨的寡淡，陈丽华还是不免忧心起来。
一边坐着的简淳发觉妻子紧皱的眉头不由放下报纸关心着：“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陈丽华看着近在咫尺的丈夫，拧起眉头问：“你觉得小雨最近怎么样？”
简淳：“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陈丽华看着简淳不解的神色不禁有些埋怨她对女儿的神经大条：“你没发现小雨最近不太对劲吗？”
简淳有些不解：“哪里奇怪了？”
除了学业压力大了些，整个人提不起精气神，哪里还有问题？
陈丽华脑壳发疼：“你没发现小雨最近都不爱说话了吗？”
简淳更奇怪了：“女孩子不都是这样吗？像你一样总归有那么些天心情不好。”
说完，简淳就感觉后背发凉，看着妻子不满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咽下嘴里还要继续的话。
陈丽华转过头，不想理这个不把孩子情绪放心上的男人。
“好了，好了。”简淳自知理亏安抚身边冷着脸的妇人，一时间不忘猜测着：“也许小雨是学业压力大了呢，我们再观察观察两天，如果还是这样我们再想方法。嗯？”
听罢，陈丽华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女儿最让人省心，也让人看不清，总感觉隔着一道厚厚的木板墙，打破了里面的人就也要随风消散了。
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总是想不明白她。
哎——
真是奇怪，小时候一放下就要哭闹不止的人，现在怎么就也变得不爱说话了。
简淳看着妻子的眉目忧虑着拍拍她的肩膀安抚着：“不要担心，小雨是很聪明的。”
陈丽华还是放心不下：“你，你说她是不是心里不太好受？早知道高中这样苦，当初就该送她去定向了。总比现在忙忙碌碌为成绩担忧的好。”
听到这，简淳有些失笑：“别怕，小雨不是那样的孩子。”
陈丽华心事重重，眼底是化不开的愁色：“我现在一看见网上那些花样年华的孩子失去神色决定结束自己我就害怕，小雨她，她心思太敏感了。”
“我，我有点害怕。小雨总是很少和我们说她的情绪，老是一个人憋着在自己房间里，这会不会……”
细数这三年来小雨的转变，陈丽华只觉得背脊发凉，那网络上都说抑郁症的前兆就是这些，越想越觉得简雨八九不离十，心里惶惶的。
简淳抱住妻子，皱着眉头听完她的话，结合这些天来对简雨的观察拍拍陈丽华的脊背：“你啊，就是想太多了。小雨这三年来不都是这样吗？你不要太担心，小雨不会做这些事的，看你忘了，她是最怕疼的！”
“小雨是个孩子，青春期总归会有些自己的思虑，我们放宽心些。再说，就算你当初让她去读定向，她自己也是不愿意的。这么多年书读出来，我们也只是让她不要有遗憾而已。小雨是懂的这些道理的，你不要老是往坏的方面想。”
看着妻子有些动摇的脸色，简淳开口哄着她：“我们先看看，如果没有其他异常我们先不要干涉，等到高考结束我们就带她出去散散心。如果真的出现其他问题……”
说到这，简淳有些停顿，他也不想他的孩子有这种情况，但为了保守起见他还是试探着开口：“我们就另作打算行不行？”
陈丽华听到这也点点头：“对，先看看，先看看。”
是她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简淳看着松散下来的妻子扬起笑脸：“放心，不要想的太坏，好好睡一觉，明天小雨开学，你还得送送她。”
关上客厅的灯，陈丽华心里依旧还是带着些许低压，路过简雨的房间又不免想起刚刚在床上见到的脸面，心事重重。
高三的开学总是和高一高二相隔绝开来。
没有开心，没有期待，也没有相隔两月暑假后的吹嘘和热情。
大家好像都明白了自己在哪一个节点，偶尔的欢笑都与人生大路有关。
没有了开学第一课的寒暄和问候，见面也是对自己未来的担忧。
偶尔忙里偷闲，两句笑意都能开怀一节课。
简雨是第二天下午被叫到办公室的。
一进门，简雨就看见了那个在思绪里无数次出现的身影，握着门把手的手心倏然收紧，一颗心砰砰直跳。
坐在办公室的王老师看见简雨伸手招呼她：“简雨来了？快过来。”
简雨按下那颗直跳的心脏镇定地走到王老师面前：“老师，你找我。”
王梓点点头，看着简雨开门见山：“我有意向想换个数学课代表，你有什么想法吗？”
简雨没想到会是这件事，有些发愣。
简雨当上这个数学课代表纯粹是一场意外，因为文科班的数学烂的乱七八糟，没人愿意担任这个职位，班主任在几次征求意见无果后，直接指了当时正好坐在讲台下方的简雨来当。
简雨一开始极其不愿意，她这个数学成绩，连及格线都摸不到，当哪门子的数学课代表？
但是班主任不这样想，并鼓励简雨锻炼能力。几次和班主任表达失败后，简雨只能接下这个职务并承诺如果以后有同学愿意她就让位，班主任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不过走之前还安慰简雨说不定当了数学课代表后成绩就上来了呢。
事实上，一直到高三都没有人来接替这个优秀的位子，简雨一年又一年在这个充满高智与理性代表的位子上保持了始终不及格的数学成绩，
简雨没办法，她真的尽力了。
想到这，简雨不禁有些好奇是谁自愿接替了这个位置。
王老师看着眼前白净秀气的小姑娘问道：“怎么样？你可以接受吗？”
王梓其实是挺看好这个孩子的，肯用功，脑子也能转，很多解题思路提点一下也能解出个七七八八，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过不去这个及格线，真是奇了怪了。
思及至此王梓又补充道：“老师不是说你不好，只是老师想想现在有更好的人选。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是没有问题的。”
简雨抽出思绪轻轻问靠背椅上的王梓：“我没有问题老师。”
这个位子很早很早她就想辞职了，只不过一直没有人来接替。还以为要待到高中结束，结果有人这时候解决了困扰了她两年的问题。
心底的雀跃快要浮上脸颊。
每次同学叫她数学课代表的时候简雨都觉得有些‘德不配位’，现在终于解脱了。
“老师，我可以问问是谁要继续这个位子吗？我回去告诉同学们。”
简雨问的诚恳，丝毫不见其他情绪。
王梓笑笑，转头看着站在另一边始终安静的程度：“来，给你介绍一下！”
想想又继续笑：“可能也不用介绍，你应该是认得他的，哈哈！”
反应过来的简雨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他，他不是……
王梓没发现简雨的错怔，自顾自地介绍：“这是程度，也就是下一任的数学课代表。”
简雨感觉自己被雷了个外焦里嫩，对上程度笑意盈盈的双眼有些找不着调：“他，他不是理科班的吗？我们是文科班……”
王梓有些古怪地看着简雨：“你们老师没和你们讲吗？程度转专业了，明天开始和你们一起学文。”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