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倾洒在李经年熟睡的面庞,倒映下的睫毛轻轻晃动。
光滑的额头上布满了一排排密汗,李经年猛然睁眼,面颊有一丝发烫。
又是这串手串。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来到这里后梦到的第几回了。
梦里的这串手串李经年每次都触手可及,可当手指一碰上那冰凉的触感就会顷刻间消失殆尽,只留下那股若有若无的檀木香飘进她的鼻尖……
醒来的世界也未必就是现实世界,李经年好像被困在了梦中梦里,而她现在恐怕只是在临死之前回光返照的美梦里。
自从那次实验意外后,作为唯一亲历者的她醒来后就被诊断出白血病。
然后……
她回光返照回到了十年前。
李经年不得不佩服上帝的织梦能力,亦或是佩服自己的记忆力,自己回光返照回到的这段梦里竟与从前别无二致,一花一草都与记忆中完美重合。
既然这只是一段临死前的美梦,那李经年便不再想去想意外的真相,只想躺在湿润的草坪,任由微风吹乱发丝……
那就得过且过,做条安分守己的咸鱼吧。
如果可以,她还想抓住那道模糊的身影……
惊醒的李经年斜靠在床边缓了好大一会儿才起身开始梳洗,冷水拍打在脸上强迫着自己清醒,她今天可还有“重任在身”。
李经年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发愣,镜子前的那张脸是……自己吗?
自从生病后,她那头引以为豪的乌黑秀发早就掉光了,像是营养不良,脸颊两旁的颧骨都凸起来了,脸色呈现病态的苍白,像个小和尚似的。
而现在她的面色白里透红,一双棕色双眼勾人于无形,不加妆容点缀的唇熟如红樱,浓密的眉毛却为她平添了几分距离感。
李经年匆匆结束完就屁颠屁颠去干活儿了。
从学工办出来的李经年略显狼狈,她怀里的一大沓资料被她用下巴死死抵住,剩余七倒八斜的纸张被她用锁骨扣住,好像下一秒就会散落在各个犄角旮旯。
“诶,我记得就是这么走的啊……怎么这么绕啊……”李经年小声嘀咕。
“不行了不行了……”
走廊上来往匆匆,每个人都忙着各自手上的事,没有人注意到狼狈的李经年,更别提施以援手了。
院楼还是这么绕,十年前的李经年肯定对这里早已轻车熟路了,可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离开学校十年的她。
李经年倚靠在墙边,注意到了身旁有一道虚掩的门。
透过窄缝依稀可见干净的实验台,里面空无一人,透过门缝刺鼻的消毒水味钻进李经年的鼻尖。
这地方对她来说最熟悉不过了,这是她整日与之打交道的地方——实验室。
趁着没人,李经年一鼓作气从忙碌的双手中抽出一根手指拨动门把,加快步伐走到桌台前放倒那沓厚资料。
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双手得到了释放,李经年边甩了甩发麻的胳膊,边围着实验室到处转,这架势倒有些像领导来视察。
实验室里摆放着崭新的仪器,可这些对李经年来说都是些老古董了,早就被淘汰不知道多少年了。
很难让她不注意到桌子上的实验数据单,好奇心让李经年拿起来开始审阅。
先不说数据如何,这写满数据的字迹洋洋洒洒,不禁有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却恨铁不成钢想不起来。
再说这数据正确与否,李经年只随便瞥了一眼就已经发现了好几处致命错误。
这可是大忌啊!
“幸亏我没招收过这样的实习生,这还不得把我折磨死……”摇头叹息。
说着已经不由自主拿起旁边的笔修改其中的数据,她几乎是皱着眉头完成的。
笔尖一落,后悔也来不及了。
“都是职业病惹的祸啊……”
李经年正达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已经被悄无声息打开了,“你在干什么?”一道质问的语气突然炸在耳边。
被打断的李经年受到惊吓,笔锋一转留下长长的一笔令人无法忽视。
笔落地的同时,心跳声也应声落地。
回过头看清来人后李经年顿时睁大瞳孔,露出错愕的神色。
是他!是牧云升!
李经年初出茅庐刚到军工所的时候牧云升就已经在那儿好几年了,那个时候他已经小有所成,听说他是吴怀成院长的首席大弟子,李经年心中暗暗把他当作神一样的存在,发誓要努力追赶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没想到……
原来他之前这么菜啊……
想到这里李经年差点笑出声,惹得对面来人更加不满。
“问你话呢……”
眼前的人身影修长,眉眼冷梢带着几分不羁,棱角分明的下巴微微抬起,显出几分高傲来。
李经年恢复往日神色,歪着头似笑非笑般喊了声:“师兄好!我是吴院长新招来的,他让我来熟悉一下……”
说着还低下了头盯着脚尖,假装委屈模样,实则是在牧云升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笑。
“既然是新来的,就应该知道别人的数据不能随便篡改。”牧云升盯着自己的数据单郑重其事,带着一丝轻微怒意。
李经年认错还是相当积极,一双真挚双眼看向牧云升,“师兄说的对,下次不会再犯了。”
“你先出去一下,这里太乱了。”
“好。”李经年低着头往后退。
她一不注意就撞到了旁边的机器,兴许是误触了某个按钮,仪器突然启动开始剧烈摇晃。
一时间李经年耳膜嗡嗡作响,攥着衣衫的指尖都快要泛白了,自下而上整个人似乎被冻住。
像!实在是太像了!
这和实验辐射泄露那天的场景几乎一样!
身前的胳膊把李经年往后用力一扯,李经年的发丝凌乱在面颊两旁,顾不上整理的她撒腿就往外跑,踉踉跄跄脚都不太稳也没停下。
牧云升拉过李经年,快速上前操作仪器,直到仪器停下来,“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吴院长怎么会招你这种冒冒失失的人?”
“这下好了,实验白费了……”他嗓音顿时提升了几条线。
话还没说完,牧云升一扭头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无力的叹息。
“犯了错跑得比谁都快……”
一路上李经年横冲直撞到还真让她闯出了一条路找到了大门。
她慢慢缓过神来,弯着腰大口喘气,感到心有余悸。
她怕不是被之前的事故给吓出心理阴影了……
那天意外发生的实在是突然,那天其实本该李经年所在的军工所和一家新兴企业签约达成合作。
这家公司是近几年突然兴起的,它掌握的技术在国内外过奖无数,几乎一夜之间声名鹊起,关于他背后的老板却无人知道。
无人见其真容,他从不在外界露脸,从不接受任何媒体访谈,就连获奖也是由其助理代劳。
但据说这天这位神秘老板将会亲莅军工所签订合约,这也会是他首次出现在大众面前,因此各方都对这次合作十分关注。
当然除了他本人让人好奇,合作的内容同样受到了很大关注。
一直以来军工所都在攻克集成电路的难题,每次距离成功只差一步的时候却总是会功归一篑,因此牧云升认定是因为仪器精度不够,而恰好就在这时他们公司研制出了精度更高的仪器,甚至还能节省更多人力物力。
不等军工所联系他们公司抛出橄榄枝,倒是让他们先抢先了一步。
“你好!这边是凌旭企业。近日我们公司研制出的新款仪器不知道贵公司有没有兴趣多加了解?”
本以为促成这次合作会四处碰壁,没想到竟如此轻松,这也是李经年他们万万想不到的。
李经年他们一行人已经在实验室等候多时了,就等这位传闻中的曾总到来后开始正式实验了。
同事们这时候都开始有些不满,在背后小声蛐蛐这位大人物。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真当他了不起啊!”
“都等多久了,干脆不要等了。”
“我们直接开始吧!”
……
牧云升就站在一旁一声不吭,表面镇定,但说实话心里也肯定是有些不舒服的,因为他们好几年的努力就取决于今天了。
矮他一个脑袋的李经年仰头,“要不要不等了?”
厚重的防护衣堆在身上,面罩下的李经年额头下布满了一排排密汗。
“再等等……”
“砰……”
焦急等待时门被推开,众人都将视线聚集在一起,看看来人到底有多大面子。
让他们失望的是来人不是对方公司成员,而是小许。
小许许是一路跑过来的,还喘着粗气。
“对方刚打电话过来,他到门口了,但他请我们立即暂停实验到会议室一叙……”
实验室里原本就紧张的氛围这下更是冷了不少。
“搞什么啊,这下好了实验也不用做了……”一片议论非非。
夹杂着细碎的议论声大家重重踩着地板以发泄不满出去。
李经年不经意间皱了皱眉。
牧云升视线关注在李经年身上,“走吧!”
“你们先去,我再检查一遍仪器,很快就来。”
“你……”牧云升看着李经年略微弯曲的身影迟疑了片刻,“抓紧时间”,点头离开了实验室。
此时实验室里只有李经年一个人,她摘下面罩,发丝被汗水揉作一团,面罩之下是一双疲惫的眼睛,眼尾泛红,一连好几天筹备工作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现在她却不得不怀疑这是否值得。
恐怕现在会议室人都到齐了,她可不能缺席,得抓紧检查了。
李经年蹲下身体扫视着凌旭企业送过来的仪器,不知道怎么回事,李经年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这台仪器并没有启动,却突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不对……”
尖锐的刺鸣震得她耳膜快要破裂。
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的李经年一瞬间寒意席卷全身,动弹不得。
墙上的辐射检测仪指针疯狂转动,警报器红光闪烁,叫个没完。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是辐射泄露!
一切都顾不上了的李经年猛地往后退,去抓身后的门,去抓了个空,往后一倒,硬生生直直摔了过去。
……
李经年刚准备甩手跨步离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抓耳挠腮想了半天。
李经年一拍脑袋。
坏了,资料忘拿了。
李经年大气不敢喘立马原路返回,刚到门口就看到牧云升抽出最上面的资料漫不经心地扫试着。
他似乎早就意料到李经年会回来,用一股意味深长的语调,“李经——年,还是本科——生?”
“你是不是要和我解释一下?”他将资料和眼前的人比对起来。
不等细看,资料就被李经年一把抽过,李经年干笑几声,“师兄你看错了哈哈哈哈……”
解释像纸一样苍白无力,李经年不等质问同样耍了和刚才一样的路数抱起资料撒腿就跑。
牧云升伸手想去抓,却是晚了一步。
“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