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3)

    姜诺醒来时,仿佛溺水之人突然坐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鼻腔有着淡淡的血腥味,浑身被汗水浸湿,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的真实,却又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一场梦,难道这是羽神娘娘降下的预言吗?

    可是她已经选择和亲,为何结局还是那般惨烈?

    她坐在床榻呆滞了一会儿,瞧着天外,应是寅时,唤了声丹桃,起身沐浴更衣。没多久,丹桃便领着三四个婢女进门给她梳妆打扮,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惊呼出声:“公主殿下眼角怎的如此红,可是做噩梦了?”

    姜诺坐在梳妆镜前,即使风华绝代,也藏不住面上的那一抹憔悴,“可能想着今日事务繁多,心中有些烦躁罢了。”

    丹桃拿着金梳,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发从发根梳到发尾,黑缎似的青丝油亮亮的,“那今晚奴婢便为殿下点安神香。”

    姜诺微微点头,便任由婢女为她梳妆,她低头看了看腕上的镯子,青羽眼部的琉璃珠子似有淡淡的红光闪烁,她不由得思索,难道昨晚的梦境预示着什么?

    她的子民、将士,甚至是萧珏、父王,无一生还,难道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临了吗?

    思绪间,婢女便已梳妆完,恰时门口响起了安嬷嬷的声音:“殿下,皇后娘娘让老奴来问问,殿下可有准备妥当,何时动身。”

    姜诺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道:“已经妥当了,走吧。”

    今日虽是姜诺的及笄礼,但却更像是姜氏王朝在末世里挣扎后的一场葬礼,整个宴会极尽奢华,彰示着王室最后的那一丝体面,但来人无一不心怀鬼胎,觥筹交错下,是权衡的利益,大臣间的交谈,又不知有着怎样的盘算。

    随着太监捏着嗓音唱和,“清河长公主驾到~”

    众人的交谈声便逐渐安静下来,注目着徐徐而来的姜诺,今日她一身青色云锦华服,更将她的清尘衬染到了脱俗,众人的眼神里有惊艳,有嫉妒,有嘲笑,有讽刺,有贪婪,也有愤恨,就是不见对一个公主该有的尊敬。

    她刚进到小园里,一位身着粉衣的女子很自然的挽过姜诺的手腕,莞尔一笑:“皇姐怎的来的这样晚,可叫妹妹们好等呢。”

    说着,便有力无力的扯着姜诺往凉亭走去,远远望去,凉亭中正聚集着三五位世家小姐。

    这位扯着她的女子是礼王的庶女姜珍如,和她并不亲近,不过就是维持一些场面上的情分罢了。

    待到走进凉亭,世家小姐们行完礼便开始恭维了起来。

    “长公主不愧是咱大羽国出了名的美人,瞧这脸蛋真是清新脱俗呢。”

    这是尚书家的嫡小姐,倒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出声也是柔柔弱弱的。

    “可不是嘛,不然能叫那南临王世子迷得神魂颠倒吗,就连那狄国都上赶着求娶”

    这位是吏部侍郎家的庶小姐裴佳晓,母亲青楼出身,一开口便是一股勾栏样式,一把罗扇半遮着脸,一双眼睛倒似狐狸般精明,狡黠地打量着她。“裴姐姐,慎言。”姜珍如假言喝止道。

    裴佳晓仿佛没有听见似的,翘着小拇指抚着扇框又仔细地绕着姜诺打量了一番:“殿下这手指怎的回事,怎偏生伤到了右手啊,本听闻公主琴艺一绝,将要在这及笄礼上展露一番,这怕是无缘欣赏这美乐了,你说是吧,姐姐。”

    一旁的蓝衣姑娘只是莞尔一笑,并不出声。

    “哼。”姜诺这是看明白了,这是有意无意的把她当猴耍呢,也是一些无聊的把戏,丹桃也忍不住出声:“我们殿下是皇宫唯一的公主,由不得尔等如此放肆。”

    裴佳晓在扇下轻呲一声笑了出来,道:“哟,公主殿下这是生气了吗,殿下莫怪,臣女这嘴就是直了些。”

    “公主殿下莫怪,我家妹妹随他娘口无遮拦,请殿下恕罪。”这时,蓝衣姑娘站了出来,对着姜诺福了福身,这是礼部侍郎家的嫡女裴媛,与另一位紫衣女子在一旁看了许久的热闹,现在出来打圆场了。

    而那位紫衣女子,现在正端坐在他们身后的石桌上,悠然的倒着茶自酌,仿佛刚刚发生的事与她无关。

    姜诺自嘲一笑,转身想走。

    谁料这时,原本安静自酌的紫衣女子唱起了民谣:“金銮殿,金光耀,太皇怀中坐娇娘,点燃烽火戏诸侯;

    姜四十,殿中嬉,虚伪勤政假爱民,山珍海味犬马食;

    千金簪,万绮罗,清河公主美又娇,娶个公主当婆娘;

    可怜哭,可怜叹,饿殍生死看不见,枯骨堆满玉上台;

    国将破,羽神现,上天赐福萧家郎,万世山河开太平。”

    姜诺停下脚步,回头剜向出声的那人,眼里快要关不住的火气似是要将那人用摧魂钉钉在墙上,灼得连渣都不剩。

    这首民谣已经在民间传唱了一两年,当年传入羽帝的耳中时暗中让人将此事压下来,但某后之人手段了得,又传扬开来,幕后黑手没抓到,传唱的人却一次比一次浩大,最后只能作罢,气的羽帝两天没上朝,在皇后的翊坤宫也大骂了两天。

    姜诺转过身来,盯着那人,一字一字往外切齿道:“所以,秦王这是要造反吗?”

    出声之人正是秦王嫡女姜雪姒,整个王室也属秦王姜励最有野心。

    姜雪姒似是满不在乎,耸了耸肩笑道:“妹妹这是冤枉我了,就算我父王想篡位,这不前面还有一个萧家吗,我说妹妹你也当心着点,小心最后嫁了个豺狼,再说了,这天下不就该让给有能力的人来坐吗。”

    “你个死绿茶,你找死!”

    姜诺刚想伸手给她一巴掌,就有人先冲过来给了她一拳,直接把姜雪姒一把扣在地上,让她抬不起头,只能死死瞪住前方的姜诺,这些高贵矜持的世家女子能有几个会拳脚的,这声音,这武功,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必然是常年驻扎在黔州的南临王之女、羽国唯一的女将军萧明姝了。

    “萧明姝,你敢打我,我可是郡主,你算什么东西,男人堆里吃,男人堆里住,男人都嫌弃不要的东西,等我回去告诉我父王,你看我父皇会不会把你剐了!”姜雪姒拼命挣扎,奈何萧明姝手劲太大,没有挣脱开,倒是把自己弄得狼狈,脸侧满是地灰,衣领也散开了些。

    “你们在旁边看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个泼妇弄开!”可惜,这些人都是些见风使舵的,明知没人打得过萧明姝,也就没有人敢上前来。

    萧明姝一把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姜雪姒刚踉跄地站稳,就被萧明姝扯住了衣领,往她身前拽了拽咬牙切齿道:“死绿茶我告诉你,我父亲忠君爱国,绝不会做这等欺君罔上的事情来,就算秦王想篡位,我们萧家也是第一个不允许!”

    姜雪姒用力扯开纂住自己的手,死死盯着萧明姝,过了几秒却开始指着萧明姝嘲笑,最后笑得直不起腰,只能看见她颤动的肩膀。

    “被我打傻了?”萧明姝举起自己的右手不解的问,明明作为武将,在出手前知道对方是个世家姑娘,还特地收了力,怎么这会看着姜雪姒似是伤了脑袋?

    姜雪姒突然停住笑声,走进贴着萧明姝的耳边,咧嘴笑道:“你萧家多爱国啊,在黔州把持着六十万大军,你萧家多忠君啊,出了个天降祥瑞的萧珏,甚至声望远远高于当今圣上,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民间在传唱什么吗?国将破,羽神现,上天赐福萧家郎,万世山河开太平!你说你家忠君爱国,也就你自己信了吧!你们多英勇啊,最后她还不是一样要去和亲!”

    “住口!”姜诺大喝一声,那个巴掌最终还是落在了姜雪姒的脸上,声音不大,但姜诺却也结结实实的听了个彻底。

    这一巴掌,她用了全力,眼泪不争气的从她眼中落下,也不知是戳破了真相,还是在为破碎的山河哀悼。

    姜雪姒被这掌风扇离了两步,却不生气,嗤笑道:“怎么,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看不见这要倒塌的羽国宫墙,也听不得这血淋淋的真话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办宴会呢!”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却郑重的向姜诺缓缓道出:“你不会以为你去和亲很伟大吧,你以为狄国那群是什么正人君子吗,你真是天真。”说完便抬脚离去。

    在场除了姜诺和萧明姝,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他们都明白现在是何局势,只能都假装有事告辞。

    萧明姝转头看向姜诺,心中隐隐不安,问道:“阿诺,之前她和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在意,他们家就是嫉妒你有如此宠爱而已,别难过。”

    说着,便弯下头对着她扮起了鬼脸。“没事的姝姝,我都懂得。”她扯出一个十分僵硬难看的笑,嫉妒她要去和亲吗。

    萧明姝明白,虽然姜诺从不会在外界谈论什么,但是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不再是当年东宫那个天真烂漫的郡主了,她明白她身上的责任,也清楚现在皇室的处境有多么的岌岌可危。

    萧明姝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一把揽住姜诺的肩,“好啦,公主殿下,今日可是你的及笄礼欸,别为那些不长眼的生气。”

    萧明姝往上戳了戳她的脸蛋,连带着将她的嘴角戳出了一个弧度。

    确实,明天还没来,为何不如好好的过完今日呢?

    “不愧是一家人呢,都是登徒子呢。” 姜诺没好气地拍掉她的手说,心里那点郁气也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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