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姑娘心中的心思九曲十八弯，面上就是装着，闭着眼睛。
她的脑袋，一半清醒，一半在叫嚣。
她不相……
她不想输。
不说她此刻的心思，只说待得日色稍晚，外头长街上的夜摊开始了吆喝。老人孩童，还有那青年男女呼朋引伴，三三两两，逛街，嬉嬉笑笑，或是聚众在哪个摊前，高声惊呼手艺人们的技艺熟巧，一幕幕，一处处，都是街角那画作人下笔的灵思。
阿玉从铺子里回去，还是没想好，可又想又想不出什么，就暂时把这件事不放心里了，打着哈欠一睡，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她倒也是有决断。”阿玉端着一碗瘦肉粥，跟着阿慧坐在一张圆桌边。
阿慧抿唇，还是没法如她般放得下，轻声地说道：“这简直就是重蹈覆辙。她以前说过的，不愿意……为何要走上老路呢？”
“求仁得仁。”那阳城伯府里，未必是个好地方，她这下跳出去，扯个伯府一家做“旗子”，没准还能有个生机呢？
她这冷眼旁观的小模样，让阿慧既觉得有些无奈，同时也有些庆幸。
自己家不是那样的。
“是我入怔了。”她拿起一旁的面汤，直到喝了大半碗放下汤匙，对她继续说着，“等会儿去祈福上香完，回来我也该闭门温书了。”家里还是遂了她心愿，支持她去报考女官的擢选考试。
当眼睁睁地看着妹妹的尖锐，一下一下，仿佛一把锋利的剪刀，无声却又声势浩大划开她心中的那层迷雾，万物显形。
反正只要不是要嫁人，她干什么事情二姑娘都没什么意见。倒也不是不要嫁人，可这两年，她总感觉日子不好，要不然怎么能出这么多事？丈八烛台照不着自个儿的二姑娘，准备上香祈福时，多多添香油钱，求寺里的师傅拿个签儿，问问什么吉日什么的。
阿玉喝着粥。
今日这粥怎么喝不完了？
她记得往常这样一碗大的粥，她这会儿差不多就吃完了。怎么今日吃的这么慢……算了，粒粒皆辛苦，浪费粮食不好。因为挨过饿的滋味，所以她更是能够体会吃饱饭的幸福，自然不会浪费。
珊瑚实在忍不住，怕露馅儿，寻了个空儿，到外头才捂着肚子笑了。
用完了早膳，阿慧理了理身上簇新的衣裙，又检查了一下，姐妹二人才乘上马车出发。
“今日晚些还有个踏春会，你，你安分点儿。”阿慧看住倚靠在车厢上做休息模样的阿玉，还是不放心叮嘱了句。
阿玉试图伪装无知的嘴脸，莞尔一笑，道：“大姐姐，你这话说的，我是又干什么了？！”
“帖子！”阿慧随着母亲学习掌家，府里事务大小自是都过问些，何况这妹妹就没想过瞒着，直接大大咧咧地往那左都御史府送去请帖。
左都御史府，可是那位丞相夫人的娘家。
“这事啊，冤枉。”阿玉听着是这个，轻声地解释道：“若只是因着那点儿传闻，也不差那一两个了，拢共吃亏的不是咱们家。我这是有另外的原因。”
这话便是冤有头债有主，阿慧听明白了说道：“怎么了？”
“……仿佛是要骗婚。”阿玉低声爆料了一些从陆昱那儿得来的一手情报。
“疯了吧？”阿慧才知道这事儿，却也察觉出了其中的森森恶意，心里五味杂陈，难怪要给左都御史府这时候送帖子去。左都御史府姑娘，就算是不许皇族公府，可京都那么多人家……大老远的突然就把名帖送回老家，山高水远，这是要……那可都是一些名声不好，没法子了的人家的法子啊！
她是见过那位姑娘的。“所以说，没良心。要是遇不到便不说了，可左都御史府姑娘又何其无辜？要被推进去这个火坑里头呢。”
阿慧叹了口气，一路上没再说话。
待到了寺庙，进去参拜了佛祖。
走到后山，“等会儿，你就在这亭子这里说话。说明白了，再下来玩儿。”阿慧没那么大度，丞相府到底祸害了她的名声。纵然知晓那女孩无辜可怜，可她与她没情分，所以也不插手这事情，就指着那快到半山腰处一块冒了新绿的地方，阿玉顺着她指的方向，向下看去，那边已然围坐了几个年龄相仿的男女。
阿玉点点头，晓得了。
……
“丞相府，总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吧。”阿玉微微笑着看向对面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裙的女孩，端起桌上的红枣茶一边喝一边说道：“可是你那个表哥现在京都名声如何？呵。试问这短短时间内，他们如何寻觅到合适的高门士女聘定呢？！”
她不希望有无辜的姑娘被跳进那个火坑，能帮一把儿是一把儿吧。
当然，也是为了报仇。这时候，就别说什么一报还一报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滴水之恩还涌泉相报呢，所以……就希望，他们不要太过欢喜呢。
既然那么喜欢，那就一辈子一块儿过下去，一直在一起，不好吗？！
“多谢。”她起身福了福。这是真的很感谢。
“多，谢谢？”不是，你接受得这么迅速的吗？那可是你的亲姑母啊！她来背后告状，都不怀疑一下她的用心，这么容易接受了？
“那是你的亲姑母吧？”
“就是因为是亲的，所以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早就有数了。”阿欢听见这个问题，微微一顿，曾经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后来慢慢的长大些，便放开了，母亲也教她学会了客套，便是父亲他也架不住日复一日她那般的消耗。因而在听到她做了什么时，心中竟也生不出什么情绪来。
反正你永远也叫不醒装睡的人。
不过她这番行事，摆明了是要坑害娘家，要毁了左都御史府来给她那儿填窟窿，阿欢想到父亲在家里还是愿意再相信一次信誓旦旦，却在看到大哥哥送回京都的信时，哑口无言继而暴跳的场景。
且等着吧。她的“福气”在后头呢！
阿玉目瞪口呆。
万万没想到，人家这是早有对策……也行！
反正他们不好过就行了。
阿玉坐在那儿没有再说话。
阿欢看见她，就那么坐在那里，和她说着“小心”，提醒她不要被陷于算计。这样的姑娘吗？原来曾经与表哥定亲的人家府上姑娘，接触下来，是这样美丽温柔的模样。是了！顾家的姑娘，素日里在京都的名声一直是极好的。便是当初，初初姑母不也回到家里来炫耀是得了块宝。
那时谁又能想到如今。
这样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