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炎的装逼方法失效了，我摘下墨镜的时候，很清楚地看到，段一卓的眼神里没有一丝被惊艳到的痕迹，我心里有些泄气，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和他打招呼。
“啊，好久没见过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又低头看手机。
我转头和身边的吕炎面面相觑。
吕炎摸过一支麦克风：“人都到齐了吧，我给大家互相介绍一下哈——”
他的声音比较低沉浑厚，是很有张力的磁性，麦克风传出来的声音有立体环绕的效果，我见不得他这么装逼，瞪了他一眼，吕炎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放下麦。
来的四个我不认识的人，其中两个男生是刘千睿的大学舍友，吕炎和段一卓跟他们打过球，另外两个女生都是他们高中同学。
吕炎唱歌好听，连着唱四五首都没人打断他，关筱秋点了首男女对唱的情歌，就要和吕炎合唱，大家一起起哄，连段一卓都鼓掌，我却觉得幼稚。
“你唱首什么？”吕炎问我。
我摇摇头。我是一个五音不全的人，我喜欢听也喜欢唱，但是很可惜我就是一个五音不全的人，而我不想在段一卓面前暴露这一点。
“唱嘛，我给你点一首，”吕炎把话筒塞我手里，“点一首……你喜欢的，孙燕姿的《我怀念的》。”
我只跟吕炎去过ktv，只敢在他面前放开唱，吕炎每次去ktv都要给我点我怀念的，其实我没多喜欢这首，是他自己喜欢让我唱。
“我问为什么，那女孩传简讯给我，而你为什么，不解释低着头沉默……”
唱着唱着，余光中段一卓动了动。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一起做梦，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
我懵了。
段一卓把我麦抢了。
歌声断了，吕炎皱着眉，大家把目光投来，摇头灯的红光刚好映在他脸上，只有我看见了他眼里蓄满的泪水，盈盈的，盛满了委屈。
我靠。想到前任了。
背景音萦绕着，我干笑两声，转移话题：“我们玩游戏吧。”
“好啊好啊，玩什么？”关筱秋接话。
刘千睿提议：“玩骰子，猜点数的那个，输了就惩罚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行啊，都不许反悔哈。”吕炎乐了，他是这方面的高手。我倒是也会一点，这一点就是吕炎教的。
怕玩不下去，我们五个人一起玩，输了就淘汰，换另一个上去，我是第一轮的，不怕死地报了九个四，吕炎叫开，果然输了。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刘千睿问我。
“真心话。”我自认倒霉。
“在场男生最喜欢哪个？”
这么劲爆的问题一问出，连吕炎都挑了眉。四个男生都蠢蠢欲动的模样——对，就段一卓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角落黯然神伤。
“段一卓。”我略带羞涩地回答道。
略带羞涩是我装的，其实我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心里想的是天助我也，我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大胆示爱。
吕炎教过我，一个女生被前任断崖式分手，伤得最深的时候，就是她最有可能无缝衔接的时候，你只需要增加自己的魅力，然后稍稍表达你对她的欣赏，她就会视你为救命稻草，爱上你。我想这对男生也是一样的吧。
听到我的答案，吕炎瞳孔微凝，显然是非常震惊了，甚至，不知为何，我感受到了一丝失望。我讶异，最不该震惊的不应该是他么？难道我有可能说出别的答案？我总不能说他吧。
我让这间包厢的所有人同时陷入了尴尬。一片寂静，隔壁包厢嘶哑的歌声衬得这里更安静了，我感受到段一卓终于抬起了头，朝我这边看过来。
是奏效了吧？
“行吧，既然提到了段一卓，这轮换段一卓上来玩。”刘千睿说。
段一卓离桌子最远，他身子前倾，手臂细长，越过我，扶上了骰盅。
吕炎开口道：“夏涟，你跟段一卓换一下位置。”
？不行，现在这个姿势多暧昧啊，这是我的机会啊，我内心绝望地嘶吼着，决心结束之后好好敲打这不识好歹的家伙。没办法，我还是稍稍起身准备让位置了，这时，段一卓开口：“不用，我够得着。”
我愉悦地坐下了，仿佛打了胜仗。
第二轮，段一卓叫开，却没想到真被吕炎猜对了，现场就是有十个五，揭开一看，原来吕炎自己就有四个。
“愿赌服输，我也选个真心话吧。”
惩罚落到段一卓头上，我突然有点紧张，他们会问什么样的问题呢？他刚分手，太尖锐的，怕他更伤心，太温和的……没有温和这个选项。
果然，一个女生大着胆子问：“你和小婧，是为什么分手啊？”
在旁人的惊呼中，段一卓沉默了。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段一卓像一面旗帜，风过了，再也无法昂扬。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不，是用余光瞄着，我不忍心转过头直视他——将头垂得越来越低，如同一只腹部受伤的刺猬，蜷缩起来，保护自己。
“段一卓，你答不答了，要么大冒险，给前女友打个电话？”另一个女生笑嘻嘻的。
“你干嘛笑这么猥琐？”关筱秋推了一把刘千睿的舍友。
“这我知道，我听说是、是……没什么。”他根本不认识段一卓或者包小婧，但是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刘千睿在他开口的瞬间用眼神警告了他，后者才立即噤声。
一定是刘千睿，他和段一卓是舍友，肯定知道分手原因，他居然将这样隐私的事情当作茶余饭后的玩笑，告诉了那两个陌生的男人！而这个没礼貌的舍友，差一点就把这件事在全部人面前泄露出来！
我瞬间变得很愤怒，我狠狠地瞪着刘千睿，刘千睿跟我对视，心虚不安。
吕炎咳了两声，准备挽救一下尴尬的局面，这时，我清脆地开口了：“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啊？让段一卓选择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刚才那个问题。”
“这怎么行啊？你都被淘汰了还想问问题。”女生有些失望。
“怎么不行啊？大家都是一起来玩的呀。”吕炎帮我说话，笑着打了个哈哈，“但是别提无聊的问题啊。”
“在场的女生最喜欢哪个啊？”
吕炎的表情仿佛在说：“你行啊你！”
我挑挑眉，用嘴型道：“他会选我。”
段一卓终于开口道：“我回答这个吧。”
我期待地看着他。
“关筱秋吧。”段一卓笑了笑，“玩了挺多年了，性格蛮好的。”
靠啊。
吕炎在一旁没憋住笑，我都不敢看他，丢死人了。
“谢谢。”段一卓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音量，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心里一动，抬眼瞧他，只觉得他的侧脸还是那样优越，比我一个女孩还精致。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后来也没再玩游戏了，麦霸们一个接一个地飙歌，我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吕炎和众人打打闹闹，瞥着段一卓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
我没劝他少喝点，因为只是啤酒，不会喝醉，最差的结果只是我要a的钱多一些。
两个小时后，我和吕炎一人一边架着神志不清的段一卓的肩膀，双双目瞪口呆。
“你是说，他喝啤酒喝醉了？”
我点点头。
吕炎把段一卓扔进后座，我不顾吕炎的反对，挤到段一卓的身边。
段一卓神志不清的样子突然让我好激动，我看他根本坐不稳，东倒西歪的，就把他的上身放倒，脑袋枕在我的腿上。
“你干嘛呢？”吕炎冷不丁地问道。
我痴傻地笑了一下。
后视镜里，吕炎的眉头皱得很深。
“吕炎。”
“嗯？”
“段一卓好帅啊。”我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他俊俏的脸庞。
“你别趁人之危啊。”吕炎警告我。
“你好好开你的车吧。”我不屑道。
段一卓的表情很舒展，无害的模样，像一只小兔子，或者绵羊，总之是一切白白净净又温顺的动物。他和吕炎都好看，却是两种完全相反的类型，吕炎很酷，不笑的时候甚至看着有点凶，段一卓是羊，吕炎是狼。
“你说你喜欢他，还好心给他解围，他一点儿也不领情，不给你面子，有什么好的？”
“挺好的呀，这说明他重情义，不像你这么随便，对待感情一点儿也不认真。”
“嘿。”吕炎气笑了，“我怎么就不认真了，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平心而论，伤了那么多女孩子的心，不怕遭报应吗？”我回呛他。
“我可不信什么因果报应，我看上一个女孩，就想和她呆在一起，让她做我女朋友，但是感情一旦消失了，还有什么继续的意义呢？早点结束对谁都好。”
“你那根本不是喜欢。”我无语道，“你天天教别人谈恋爱，自己的感情反倒一塌糊涂。你随便地开始，草率地结束，这不是始乱终弃是什么？”
“你懂什么感情？”吕炎被我说得有些烦躁，“你一个趁人之危的女流氓，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你还管我？要不要我舍身跟你谈场恋爱，你起码不用纸上谈兵。”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挑衅他：“其实你谁都没喜欢过，只是觉得一个人很孤独。你要不要那么缺爱啊。”
“夏涟，你有本事，我都谈了十六个，而你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六年还不敢表白。”
“喜欢谁？”
段一卓突然开口，我和吕炎被吓了一大跳，我当场愣住，难以置信地低头和他对视。
“我靠，他啥时候清醒的？”吕炎忍不住爆粗。
段一卓的眼睛亮晶晶的，平静得不像是醉酒的人。
“我吗？”他又问。
“对，我喜欢你。”
我敢肯定段一卓听到了我猛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