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十五岁的夏天,葛思宁感觉自己像在荒野里奔跑的一头野猪。

    之所以在荒野,是因为她的心灵世界里空无一人。

    至于野猪,则是她将自己与其他同龄的漂亮女生区分开来的标签。

    她正在发育,在饮食上除了填饱肚子不想别的,体重管理这个概念还没有植入她的认知,也可以说她不在意。

    而醉心于创作又要兼顾学习的日常已经挤满了她的生活,对于小说家来说,外表是不值一提的。她坚信才华可以美化一切。

    所以,那时候站在江译白面前的她,虽然不至于肥胖,但是臃肿。因为连续的熬夜和激素原因,脸上还堆着几颗即将成熟的痘痘,分布在没有刘海遮挡的两颊上。再往上一点,还能找到几点黯淡的雀斑。

    如果换个情景,她在别的地方、别的时间碰到他,葛思宁一定不会自卑。

    但此时,她刚在小说“事业”上遭遇打击,产生了自我怀疑的同时,还被父母耳提面命地责骂了一通。

    他扶了她哥哥一把,葛思宁猜测他应该是葛朝越的朋友。

    丢脸透顶。

    她哭红的脸掩盖住了心里浮动的浪潮,她以为这阵悸动和难受是落日时的潮汐,然而过了很久以后,葛思宁才明白,是月出的征兆。

    当时是怎么收场的呢?

    没有人理她。

    葛天舒没有真的打她,王远意也没有再说重话。

    她不知道是因为有客人来了,还是因为她的倔强打败了父母。

    那天晚上葛朝越上来叫她吃饭,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流汗。

    门外传来一声高高的叹息,葛朝越无奈地说:“唉,算了,她饿了就会想通了。”

    他在跟谁说话?

    葛思宁心里一跳,很快听到那道陌生的声音。

    “小孩子闹脾气,你要多顺着她点。再给她几个台阶下。”

    “我还要怎么顺着她?你但凡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就会知道我有多宠这个死小鬼,我都快给她当孙子了……”

    那人声音含笑,“我不信。”

    葛朝越气急,总不能自证,毕竟今天葛思宁真的有点把他惹毛了。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伤心妹妹下这么狠的手的。

    楼道里,交谈声远去,葛思宁的汗滴进眼眶里,辣辣的。

    她心想,什么叫饿了就会想通了?她又不是饭桶!

    还有,什么叫‘小孩子’?

    她的愤怒在他们眼里看来,原来只是闹脾气而已?

    根本没有人懂她!

    她好孤独。

    那天她什么也没吃,竟然也不觉得饿。可能是气饱了。

    不过睡到半夜,又灰溜溜地跑下去找东西吃。

    看到电视在发光,她吓了一跳,跟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江译白打了个照面。

    他在这里留宿了。

    葛思宁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她哥好朋友不少,也经常往家里带,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

    是她心情敏感,又正值脆弱时刻。

    在陌生人面前丢了面子,想要缓解尴尬要么就找回场子,要么就只能忽视他的存在。

    葛思宁想假装没看见的,但是江译白说话了。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出现,反而主动和她解释为什么这么晚了,他还会出现在这里:“我和你哥在看球赛。吵到你了?”

    “……没有。”

    葛思宁抓着扶手,想往饭厅走。

    她心里期待着家人会给她留菜,结果还没走下最后一节阶梯,葛朝越就端着盛着泡面的小锅,嘶哈嘶哈说着烫烫烫地经过她。

    锅放在茶几上,他又折回来拿碗筷。

    完全把葛思宁当透明人。

    葛思宁眼眶一红,在纠结是自己去煮一包泡面还是直接回房间,而纠结的标准是哪种做法会显得自己更有骨气,更能报复家人。

    还没纠结出来,她的肚子就响了。

    她脸上一热,选了回房间,但是江译白叫住了她。

    “妹妹,过来过来。”

    葛思宁回头,迁怒地想谁是你妹妹?但是真的回头和他对视以后,话又堵在喉口说不出来了。

    因为江译白长得很像她最喜欢的那个男明星。

    她有点害羞,站着不肯动。

    江译白见她沉默,张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心里是有点害怕的,毕竟葛朝越说她是炮仗,一点就着。而且今天发生的事也让他目睹了葛思宁的威力。他害怕自己不小心踩到了葛思宁的尾巴,闹出什么动静,给葛天舒和王远意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好在僵持没多久,葛朝越就捧着碗筷回来了。

    三个碗。

    “愣着干什么?还要我请你啊?”他睨了一眼葛思宁,“筷子自己拿。”

    葛思宁吸吸鼻子,哽意压在胸口,被饿意打败。

    她去拿筷子的时候葛朝越偏头和江译白说,“就得这么治她。学着点,不然接下来有你好受的。”

    江译白揽着他的肩膀看他分面,锅里明明有很多,但是葛朝越分得很吝啬。他撞了下葛朝越,故意问:“这么点你喂狗啊?”

    “啧,你刚不是说你不饿吗。”

    “那我都说我不饿了你还煮那么多?”

    葛朝越还想说什么,葛思宁过来了,他立马闭嘴,换上一张冷脸:“待会你洗碗啊。”

    葛思宁一言不发,见他们分完,直接把锅端走了,坐到沙发的另一端去吃。

    江译白还想捞一点汤,见状,手愣在那里有点尴尬。

    这对兄妹还真是。

    吃完的时候球赛刚好结束,江译白睡葛朝越旁边的客房,在葛思宁对面。

    他说完晚安就进去了,葛朝越也准备回房,结果衣服被人从后面扯住。

    “干嘛?”他好没气,“再动手我真不客气了。”

    葛思宁小声问:“他什么时候走?”

    她还不知道爸妈的决定,葛朝越眼珠一转,想逗逗她:“不走啊。这个暑假一直住我们家。”

    “为什么?他是谁啊?”

    “妈在外面的私生子。”

    葛思宁一巴掌打在他的胳膊上,葛朝越龇牙咧嘴地说:“大学室友!大学室友!行了没?我真服了……你手劲怎么这么大?”

    葛思宁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葛朝越吃了一脸灰,喃喃道:“这狗脾气也不知道随谁……”

    第二天起床吃早饭的时候,江译白果然在。

    葛思宁是在二楼的落地窗上看见他的,他在帮她爸给院子里的花浇水。两个人站在一起相谈甚欢的样子。

    没一会儿她妈的车就从门口出现了,江译白朝车窗招招手,示意再见。

    扭过头,王远意又不知道说了什么,江译白静静地听着。

    又过了一会儿,王远意先进去了,江译白留下来继续浇水。

    葛思宁看着那人穿着一件白色短袖站在曦光下,突然想,他如果真的是明星的话,把这一幕做成小卡应该很贵。

    日光炫目,他不知道是想看太阳还是有所感应,突然扭头往她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

    其实这个角度是看不见室内的。

    只是葛思宁欲盖弥彰,突然刷地拉上了窗帘。

    江译白愣了愣,唇角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

    葛朝越睡到中午才起来,他看见江译白坐在客厅和他爸下棋,经过冰箱拿了瓶冰可乐,顺便过去观战。

    他问:“葛思宁呢?”

    “楼上。”

    “不是说上课?”

    江译白看了他一眼,是种暗示。

    王远意开口:“昨天闹了一场,她估计没心思学习。先让她玩几天吧。”

    葛朝越冷笑:“玩来玩去暑假就过去了。”

    不上课,江译白在家里也没事做,葛朝越带他出门打篮球。

    投篮的时候,葛朝越说:“你要不争取一下,毕竟不上课你就没钱拿,我觉得我妈不会让你白拿工资。”

    江译白玩笑道:“那我陪陪你不也挺好?”

    “你少恶心我。”葛朝越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其实我还不是怕葛思宁心情一直不好,一直不肯上课。到时候让你放暑假还大老远跑来这边,开学分币不赚地回去,我良心不安啊。”

    江译白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

    “那有什么办法?”

    葛朝越叹气,“哄呗。”

    还能有什么办法。

    -

    葛天舒不在家,葛思宁放肆地闹脾气,不肯下来吃饭。

    王远意也顺着她,让阿姨端上去,吃完了还要阿姨端下来。

    葛朝越看得龇牙咧嘴,跟江译白吐槽,“我小时候可不敢这样,我一顶嘴我爸就抽我。”

    有时候他也会想王远意是不是重女轻男。

    江译白没接话,在削芒果,切了满满一碗,还摆了盘,递给葛朝越。

    葛朝越张嘴就吃。

    江译白“嘶”了一声。

    “拿上去给你妹。”

    “操。我就说你无事献殷勤,原来殷勤不是献我的。”

    江译白也不恼,“那你跟你爸妈说让我给你补课怎么样?大学课程按高中收费,怎么想都是你赚了。”

    葛朝越:“滚滚滚,奸商。”

    他才不干:“要送你自己送。那是你的摇钱树,又不是我的。”

    一节课两小时,五百块。

    如果不是葛朝越不会教人,他也想亲自上阵。

    放暑假之前江译白就在找工作,葛朝越问了他一嘴,他欣然应允。不过他还是得回家一趟,处理点事。

    江译白见他不肯帮,也没多说什么,端着盘子就上去了。

    他站在葛思宁门前,敲了敲。

    意外地,很快就开了。

    但只有一条缝。

    宽度刚刚好装下葛思宁的眼睛。

    “芒果,”他说,“你昨天没吃到,要不要尝尝?很甜。”

    说到昨天,葛思宁就好像被架在火上烤。

    她犹豫了一会儿,是在想怎么反应才显得自己体面。思考了大约一分钟,她才伸手来接。

    江译白递进去了,递的时候还调整了角度,没有要求她把门缝拉大点。

    如果是葛朝越,肯定说她防人跟防贼一样了。

    “你吃完了可以放在门口,我待会上来拿。”他如是说。

    葛思宁端着盘子,悄悄从门缝里看他下楼。

    -

    傍晚他们要去游泳,葛朝越死活要抓她一起去。

    葛思宁尖叫着说不去不去,“我又不会!”

    “不会才更要学!”

    一台电动车,葛朝越让她坐前面。

    江译白坐在座椅上,听着两兄妹吵架。

    “我都多大了我还坐前面!”

    “没事的,你是小孩,你还怕丢脸啊?”

    “我不要、不要!”

    说到最后葛思宁都快哭了。

    坐前面就算了,车还是江译白开,她接受不了自己蹲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裆.下,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没什么异味,但她害怕被熟人撞见。

    葛朝越拿她没办法,但家里也没有别的车了,这里到游泳馆的距离属于是开车不远,走路不近。

    总不能两公里的路还要开汽车去吧?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说服葛思宁,结果江译白拉了拉她的手指,温柔道:“上车。”

    葛思宁看他。

    许是有泡面和芒果的基础在,她对他产生了一丝信任,坐上了后座。

    葛朝越头痛:“哥们,你不会想让我坐前面吧?”

    江译白踢开脚踏,钥匙一扭,直接开走了。

    “你跑步吧。”他说。

    后面传来一声带着回响的国粹,有几个路过的人诧异回头,葛思宁收回视线,心情突然就好起来了。

    看她哥吃瘪是她的娱乐之一。

    夏季天黑得晚,傍晚的风依旧裹挟着燥热,去游泳馆的路上有一个陡坡,江译白对她说:“坐的稳吗?不行就抓我的衣服。”

    葛思宁心想,那不就是他的腰?

    她不敢。

    她摇摇头,发丝荡过他的短袖,轻轻的,没有重量。手抓住后座座椅的底部,指甲都快抠进去了。

    江译白坐在前面,没有感觉到她的抓力,不知道怎么就笑了一声。

    葛思宁恼羞成怒,他却说:“是不是因为还不熟?”

    她没听懂,“嗯?”

    江译白却没再重复了。

    “我教你游泳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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