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工楼的安静在电梯下降时层层剥落。
穿过大厅，一辆炭灰色的迈巴赫S680普尔曼静静泊在落满香樟叶的路沿旁。
司机已提前降下车窗候着。
“去洛水湾。”肖清鹤弯腰坐进后排。
车窗隔绝了校园最后一点人声。
他靠着椅背，没开阅读灯，指尖在膝头的手机上一划。
屏幕亮起，相册里的沈伊珞梳着简单马尾的脸被屏幕光照亮一瞬，又悄然隐入黑暗。
证件照蓝底，衬得她眉眼愈发干净柔和。
洛水湾——海城寸土寸金的顶级公寓区。
肖清鹤的住处位于顶层，电梯门一滑开，便是专属的玄关。
智能感应灯带应声亮起，幽微的冷白光晕铺陈开极简的空间：悬浮式设计的玄关柜纤薄如刃，一尊由整块冰种翡翠雕琢而成的简约星球仪是唯一的饰物。
他随手将西装外套搭在隐藏式衣帽架上，赤脚踏上纤尘不染的微水泥地面。
整个公寓摒弃了繁复的线条与色彩，只有极致纯粹的灰、白与金属原色。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铺展开来、华灯初上的海城夜景与远处辽阔的海洋。
“Lovien,晚上好。”柔和的女声在空间中响起，“室内温度26℃，风速一级，新风系统已启动深度清洁模式，需要为您准备沐浴用水吗？”
房间没有任何可见的音响设备，声音仿佛直接源于空间本身。
“准备吧。”
话音落下，开放厨房的岛台上，感应式恒温壶就亮起幽蓝光，精准设定在最贴合人体体温的38℃。
灯光随着肖清鹤的行走路径自动调整亮度和色温。
书房的磨砂玻璃门滑开，最显眼的位置，不是商业巨著，而是几本与《假意玫瑰》同系列的精装悬疑小说，作者署名均是“朝颜”。
经过一片开阔的起居区域，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隐形门。
门无声开启，露出通往私人露台的通道。
露台更震撼，并非传统公寓的方寸之地，而是一个接近两百平米的开阔平台。
地面铺设着导光设计的浅色自流平，夜晚会亮起细碎如星芒的微光。
平台一侧，一架专业级的施密特-卡塞格林折反射望远镜流畅的金属镜筒指向尚未完全苏醒的深邃夜空。
旁边还有一套小型赤道仪和可折叠的观测控制台。
露台边缘是整面的全息落地窗幕，此刻映照着都市灯火，只需一个指令，便可切换成浩瀚星海的投影。
时间滑向8:40分。
肖清鹤本该回到卧室，遵循那个刻入骨髓的作息表。
但今晚，露台上的风似乎格外清晰。
他倚在栏杆上，望着灯火尽头相对暗淡的天区——那是校天文台所在的方向。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微信界面，置顶的聊天框里，最后一张深蓝丝绒般的星图下方，是两个字的回复。
【Cx330】收到。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浮现：周五的夜空，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暗区，是否真能捕捉到预期的数据
他垂眸，熄灭了屏幕。
露台的夜风继续吹拂，智能家居系统尽职地维持着室内恒定的温度与洁净。
楼下，城市的脉搏依旧在喧嚣中跳动。
肖清鹤想，自己需要构建新的认知模型，关于那个叫沈伊珞的女孩，如同解构一道复杂的金融模型，需要足够多的数据支撑和……绝对的冷静。
“嘀嗒”，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403宿舍安静下来。
黄沫沫合上笔记本，“搞定！明天早十要占座吗？王老师的《中国近现代史纲要》课，去晚了就只能跟墙壁亲密接触了！”
宋清时把报名表递给床上的沈伊珞：“填好给我就行。沫沫，占座的事交给你，别又踩点挤进去。”
“得令！”黄沫沫笑嘻嘻地起身凑到沈伊珞床边，“珞宝？发什么呆呢？签名表都不填，是准备弃权让给隔壁班的赵小胖？”
沈伊珞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盯着手机壁纸看已经失神许久。
“没……”她脸一热，抓起笔迅速在报名表上写下名字学号，“给。”
黄沫沫接过报名表，眼神却黏在沈伊珞泛红的耳廓上，“哦——对着星图发这么久呆……这图，是今天下午某位肖姓学长，在内部食堂边吃鹅肝边发的吧？”
沈伊珞抓起枕边的星星玩偶往她怀里塞。
“快去洗脸！”
黄沫沫抱着星星笑得前仰后合，被宋清时推进了洗漱间。
水声哗哗响起，宋清时对沈伊珞说：“别理她。活动好好准备，设备调试方面需要我帮忙就开口。”
“嗯，谢谢清时。”沈伊珞应着，重新拿起手机。
退出和肖清鹤的对话框前，手指无意点开他的主页——朋友圈背景是张风格冷峻的深空摄影作品。
灰白色的星云卷曲着，像冻住的漩涡。
沈伊珞下滑，发布日期是凌晨四点。
凌晨四点……
校园传说里肖清鹤“鹤影寻踪”的账号，拥有两百万粉丝的风光摄影作品，原来都诞生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深夜里。
惊艳无数人的星辰大海，是肖清鹤独自熬过漫漫长夜守来的。
一种奇异的情绪在心口发酵，像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汤里，不可名状的物质正在凝聚。
熄灯后，宿舍沉入一片温和的黑暗。
沈伊珞侧躺在床上，手机微弱的光映亮怀里紧抱的旧兔子玩偶——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快要被彻底遗忘的生日里，她唯一收到的礼物，边缘的绒毛早已磨损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