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清鹤走出北门，时间刚过八点二十。
司机早已等候在停车位，见肖清鹤走近，立刻躬身拉开沃尔沃S90的车门。
“小少爷，回老宅？”
“嗯。”肖清鹤应了一声，坐进后座。
车子平稳启动，汇入主干道。
明天是太爷爷的祭日，按照规矩，他今晚必须回到老宅参加预备的家族晚祷。
沃尔沃内，一片寂静。
齐叔从后视镜里观察后座上的小少爷。
肖清鹤靠在后座，闭着眼，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说来也奇怪，小少爷三天前让他把普尔曼开到老宅的停车库。
新提的车……就这么积灰了？
“小少爷，直接回老宅？”齐叔问，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嗯。”肖清鹤拿出手机，切到短信，点开和高欢的对话框。
【Lovien】明早老宅的祭奠结束后，备车去趟‘丝路’。挑几条合适的链子，配小颗的银星星吊坠。要简约，适合纤细手腕。
【高欢】收到，肖少。材质偏好？白金？铂金？钻石点缀还是素银？大概预算？
【Lovien】铂金，素银。星星要小，像自然坠落的一颗。预算不限，适合就行。
发完消息，他收起手机，重新靠回椅背。
窗外，海城华灯初上，夜未央。
沃尔沃慢慢地驶离海城繁华的霓虹，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
城市的喧嚣渐渐被层层叠叠的树影吞噬，最终湮灭在沉沉的暮色里。
车辆穿过两道隐在古松后的巨大青铜门，仿佛穿过一道无形的结界——肖家老宅到了。
入口处是两尊镇宅的石狮，朱漆大门上的铜环衔着夜露，扫描到车牌就自动滑开。
穿过门廊，眼前豁然开朗：
十六座院落沿着山势铺陈开来，飞檐翘角上的瑞兽剪影正对着墨蓝色的天幕。
主路是用青灰色花岗岩铺就的，两侧种着百年的香樟。
刚绕过一座叠石假山，耳畔便传来潺潺水声，原是山涧被引入庭院，汇成一汪月牙形的池塘，锦鲤在水底摆尾。
穿新中式改良旗袍的女佣们端着托盘，沿着抄手游廊轻步走过，丝质裙摆扫过廊柱，几乎听不到声响；身着定制西装的男佣则在修剪庭院里的绿植。
他们一见到沃尔沃驶过，都目光恭敬不逾矩的微微颔首致意。
车辆沿着中轴线行驶，经过供奉着肖氏先祖牌位的祠堂。
再往前，便是肖锦年居住的“松鹤堂”，此刻正亮着灯，窗纸上映出老人端坐的剪影。
“小少爷，直接去松鹤堂吗？”齐叔放缓车速，轻声询问。
“先去鹤园。”
齐叔应声，沃尔沃转向右侧的岔路，穿过一道月洞门，便进入了鹤园。
这处院落不大，却雅致得紧，院角种着几竿修竹，风过处竹叶沙沙作响；正中央是方天井，铺着青石板，角落里摆着一架老式的铸铁花架，爬满了晚香玉。
主屋是典型的苏式建筑，木质结构的门窗雕着缠枝莲纹样，窗棂上糊着半透明的宣纸。
齐叔将车停在廊下，刚要下车开门，肖清鹤已自己推开车门，踩着石阶走进庭院。
穿旗袍的女佣候在门口，手里捧着毛巾和一杯刚沏好的雨前龙井，屈膝行礼：“少爷，您回来了。”
肖清鹤“嗯”了一声，接过毛巾擦手。
“祖父还在书房？”
“是，先生让张姨炖了您爱喝的银耳羹，说等您回来送去。”
“知道了。”肖清鹤颔首，迈步走向通往松鹤堂的回廊。
廊下挂着一排宫灯，灯罩是绛红色的纱。
远处传来别院的琴声，是周钰常弹的那首《月光奏鸣曲》，断断续续的被山风揉碎了，飘到这边时只剩下几缕清越的调子。
经过花园时他瞥见池塘边的石桌上，摆着一副未下完的围棋，黑白子星罗棋布。
那是肖锦年午后常和老友对弈的地方。
松鹤堂内檀香幽浮，虚掩着，肖清鹤推门而入，就见肖锦年正坐在梨花木书桌后，戴着老花镜翻看报表。
“回来了。”肖锦年抬眼，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古井，待肖清鹤落座，轻敲桌面上一份摊开的东山疗养院季度评估。
肖清鹤坐下后，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书案一角露出的半张照片攫住——疗养院档案里那张苍白却依旧能看出清丽轮廓的脸，与沈伊珞有七分相似。
他记得沈伊珞“宣告死亡”的妈妈，也叫李怡雯。
“东山疗养院今年的财报，几个特殊病区的维护费用超支了，你看看是预算不合理，还是有人手脚不干净。”
肖清鹤伸手，指尖拂过纸页，落在财报的预算明细栏。
“超支集中在神经修复和深度安养区，新型靶向药物的临床试验成本激增，合规。费用结构没问题，是外部药价波动。我会让审计部重新核定供应商合约。”
“嗯。你办事，我放心。”肖锦年摘下眼镜，话题自然转开，“清影下午打来电话，说南模拟考作文题刁钻，让你得空看看。”
“好，晚点我联系她。”肖清鹤应着，视线再次落回那张照片。
照片一角标注着病区代码：A-7。
那是东山疗养院戒备最森严、费用也最惊人的特殊监护区，肖氏私募每年拨付的三千万专项基金，大半流向那里。
他一直以为里面住着的，是某个与肖家渊源极深、需要绝对隐姓埋名的旧人。
同名同姓？江州沈家？
天底下哪有这样昂贵的巧合？
“杵着做什么？”肖锦年端起手边的青瓷盖碗，啜了口参茶，“祭品都备好了，去祠堂给太爷爷磕个头。你太奶奶和祖母早歇下了，别去扰她们。”
语气是家常的吩咐，却将那纸档案连同它背后的秘密，轻飘飘地压回了故纸堆。
“是，祖父。”肖清鹤起身，退后半步，转身走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