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朦胧的记忆之中，依稀记得第一次月考出成绩的那一天。
暴雨来临前的空气总是粘稠得令人窒息。那天，暴雨倾盆，雨水打击窗户，风声阵阵。
靳曜走到尹昭桌子旁边，用胳膊碰了碰她的肩膀：“要不打个赌？就赌这次我分比你高。”
尹昭继续埋着头，一字一顿冷冷的回道：“随便。”
在成绩单被拿进班贴出来的一瞬间，靳曜抢在第一位最快的跑上去，成绩映入眼帘。
总分：
靳曜：677
尹昭：675
雨水打湿了成绩单的一角，尹昭的名字在靳曜指尖下晕开。他屈指，在那皱起的名字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两分。”他晃到她的课桌前，俯身，手撑在她桌面上，挡住了光，“承让啊，尹同学。”
尹昭终于抬起头，无语的撇了他一眼：“嗯，暂时存你那儿。”
靳曜踉跄半步，双手撑在她桌面上，嗅到她发丝间清新的洗发水味：“诶，我们尹昭，你这次是发挥失误了吗？”靳曜探头瞧了瞧她。
“如果说我发挥失误的话，难道这就是你真实水平吗？”尹昭被他惹的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对了，”靳曜开口，“上次那个第三大题，我回去用你的方法演算了一下，也是可以的，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方法？”
“可以，”说着，尹昭便把抽屉里的草稿本拿出来，推到他的面前，“请吧。”
靳曜接过草稿本，用自己的方法解题，尹昭在旁边也跟着演算。
“你这方法…还行吧，主要看灵感。”
“说实话，你的方法其实更标准，但是我的很巧妙啊，不是吗？”靳曜说着，把橡皮抛回给她。
-
周五离校的时候，班主任把两人同时叫到办公室里，让他们做一个学习心得分享，在周天下午返校的时候展示。
“靳曜、尹昭，你们两个一起做个PPT，到时候在班会分享——哦，对了，还有学生大会，你们要去领奖。”
“老师，能单独分享吗？”尹昭瞥了眼旁边的人。
“对呀，老师，要是我俩一起做演讲的话，不是还得一起设计PPT？”靳曜在一旁附和着，撇了撇嘴。
“时间不太够，你们两个留下来，或者是微信上联系，抓紧时间做一个，肯定搞得定。”说罢，班主任拎起包起身往外走，只留下两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面面相觑。
“你加我。”靳曜把手机往她面前一推，屏幕亮得刺眼。
尹昭低头整理书包，淡漠的回：“没带手机。”
忽然这时，尹昭的书包侧袋“都咚”的响动了一下。
靳曜嗤笑一声，突然伸手假装去掏她书包的侧袋，尹昭猛地后退，后背撞上文件柜。
“小心点。”靳曜拉住她手腕，往回拽。
文件柜被猝不及防地一撞，震落一叠试卷。
两人之间突然静得只剩纸张飘落的声音。
—
离校时，天气已经放晴。温暖的夕阳铺在地上，穿透校车的玻璃，静静地散落在皮质座位。
等靳曜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又约了朋友出去打球，手机放在一旁，时不时弹起消息。
天色渐黑，篮球场旁的路灯亮得晃眼，他走到一旁的座椅坐下，划开手机。
他组建的年级群和校园群消息99+，好友列表弹出一个。他立即点进去看，却发现那个人居然是比自己低一年级的学妹。
“这个尹昭呢？不会拿不到手机吧？”靳曜用手揉揉头发，把包里的毛巾拿出擦擦脖颈上的汗水。
他沉思了一回，看着喧闹的篮球场，一个鬼点子突然迸发。
【高二（1）班班群】
靳曜：有人知道《数学高阶题解》第58页答案印错了吗？@尹昭别抄错了^ ^
江熠：？哥儿们又卷。
林邺：不是哥们，能不能私发，看见你这个我妈又催我学了
直到过了五分钟之后，班级群的消息再次弹出。
尹昭：【图片】
尹昭：建议先治眼睛。
和班级群消息同时弹出的，是尹昭的好友申请。
靳曜点进去，个人主页东西很少，昵称是“昭”，头像是蓝色的雪景，没有个性签名，也没发过朋友圈。
靳曜想了想，发了个表情包过去，并附上文字：哟，尹大学霸终于舍得看手机了。
昭：？刚才才看到
—
与此同时，尹昭坐在卧室的房间里，正擦干头发，单手拿着手机，点开靳曜的主页。
这个人主页东西并不多，头像是一张电影的人物截图，但她并不知道这是哪部的。尹昭看完他的个性签名，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只见那个性签名上留下一句：这个人很帅，什么也没有留下～
最巧的是，他的昵称是“曜”。
曜：头像这么性冷淡？ 【大拇指】
昭：比你用电影截图装文艺强【大拇指】
曜：你这名字？
昭：一直都是这样
昭：你朋友圈当作业帮来发啊
曜：那当然，不像某些人都没发过
……
加上好友之后，两人的冲突似乎更深。
直到在很晚的时候，两人才约好周六在图书馆做演讲文稿。
-
不过，话说回来。
没有想到多年之后，这个昵称、这个头像、还有这个个性签名，都仍然未改变。唯一改变的，是曾经那个没有发过的朋友圈，而如今居然发了几条。
已是深夜，靳曜还没有入睡。刚看到尹昭弹出来的消息，在读完她更改后的策划之后，他不小心点进了她的朋友圈。
里面不再是空空的了，而是拍了这么几条。
去年1月份
又来看雪了。【图片】
前年2月份
雪天。【图片】
前前前年12月份
有只小猫来到我家门口，其实我不喜欢小猫，也不想养。【一张小猫睡在被窝的图片】
“噗嗤——”靳曜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从床上爬起。
-
而也同样在此刻，改完报表的尹昭正在无聊的翻着靳曜的朋友圈，不过很快就没兴致看下去了——因为内容太多了，而且内容又复杂。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最新一条居然已是前年发的了。
前年7月份
【图片】（内容是一对在夕阳下的老人）
前年5月份
熬夜画完草图，感觉还可以再战500年！
前年3月份
今天出差，到了才发现草图没带，急了一天，才发现原来之前已经扫描上传过了？。
她往下滑，屏幕的光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看到那句“草图没带”时，她嘴角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压下去一个微不足道的弧度。
她继续往下滑，直到指尖被屏幕的余温热透，才猛地按熄了手机。
……
——
周六早上，两人如约而至。
尹昭穿着牛仔裤配蓝色衬衣，坐在角落里，那里有阳光穿过，宁静地落在桌面上。
忽然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是靳曜。
她侧头看过去，他穿了一件花里胡哨的白色T恤，配了件灰色外套，袖口微微卷起。
“你走路没声的？”尹昭轻声说。
“对，我是鬼来的。”靳曜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样的回复。
靳曜拉开尹昭对面的椅子坐下，木质椅腿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声响。图书馆的空调嗡嗡运转，将夏末的燥热隔绝在外。他故意把书包重重放在桌上，引得尹昭轻合上笔记本电脑抬起头。
“能不能安静点？”她压低声音，眉头微蹙。
“图书馆又不是你家开的。”靳曜嘴上这么说，手上动作却轻了几分。他注意到阳光透过她身后的玻璃窗，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衬得她眼角的那颗小小的泪痣格外明显。
尹昭没再理会他，低头继续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什么。靳曜伸长脖子偷瞄，但尹昭拿书抵住他的额头：“再看收费。”
靳曜斜着眼，看到尹昭摊开的草稿本角落上写着“H.y”的缩写，他指着这里问道：“你这缩写‘H.y’是啥？暗号？”尹昭一把合上本子：“目标而已。”
“巧了，我也有目标。”靳曜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转过去，屏幕上是花里胡哨、动画绚烂的首页，“我的目标是让这场演讲没人能睡着。”
尹昭只扫了一眼：“你的目标是让所有人忽略内容，只记住特效。”
“内容？我这内容很丰富好吧”靳曜笑了，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调出一页PPT。
“你可以先看一下我的，比你的好多了。”尹昭点开自己一页浅绿色打底，用报表格式呈现的PPT。
两人之间的空气第一次真正变得紧绷，图书馆的空调似乎都冷了几分。
两人传递笔记本电脑时指尖短暂相触，同时甩手嫌弃。
“然后呢？然后台下睡倒一片，梦里边都是你的方法论？况且，你这PPT一点温度也没有…”靳曜调侃道。
“你要不先看看你的吧，全是烂梗，一点也不实用。”尹昭回击道。
…
两个人逐渐开始正经起来，认真地探讨起来，直到中途尹昭出去上了趟厕所。
等她回来的时候，尹昭发现笔记本电脑的壁纸被换掉了，上面赫然大大的写着“靳曜天下第一”的字。
靳曜在旁边捂着嘴快笑岔气，她黑着脸换掉，随后又翻了个白眼。
然后，当她点开自己PPT文件夹时，发现有好多个名字被换掉了。例如什么：【母猪产后护理】【如何辨别猪的叫声？】【猪的一万种救赎方法】…
尹昭白眼相向，拿起靳曜的鼠标就往他身上砸过去。
“烦不烦？”
…
做完演讲文稿之后，两人相对坐着，不由自主的开始学习。
中途靳曜去上了厕所，回来时，尹昭还在低着头认真的写题。
他有些怀疑的看了看她，又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四周，看了看资料，发现一切都安然无恙。但还是皱着眉，一脸不信任地坐回位置上。
到了傍晚，靳曜约了同学打游戏，就先离开了。
—
等到了朋友家，靳曜打开笔记本电脑炫耀今天的成果。
同时映入两人眼帘的壁纸，是几个大字——“尹昭永远第一”。
林邺：“噗——这啥啊？”
靳曜指着笔记本电脑，有些疲倦的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在这儿等我呢。”
“尹昭也这么幼稚？哈哈哈——”林邺喝了口可乐，捂着肚子大笑，笑得一抽一抽。
他们说着，靳曜打开了自己的文件夹，这个文件夹里放的是以前竞赛的那些资料，可没想到名称却被完全改掉，被改成乱码。
靳曜眼角一抽一抽，略带愤怒的打开手机，发去消息。
曜：不是，你挺有实力啊【大拇指】【赞】
不一会，尹昭的消息弹出。
昭：多谢夸奖，不如我们靳大学霸【大拇指】【赞】
没过多久，尹昭在朋友圈发现校园墙的投稿。
【图片】匿名投稿，求助：如何拯救我校优秀代表的审美，在线等，挺急的。
昭：删了。否则我会让你下周的篮球赛永远找不到你的护膝。
曜：哟，威胁我？
昭：是通知。
曜：那有点期待咯^ ^
昭：你这些竞赛题确实还挺有效果的呢^ ^
曜：截屏了，你第一次夸我。
昭：？我是说效果差到值得研究。
曜：研究我？需要提供更多样本吗？
-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靳曜等了几秒，把手机扔进书包里。
“没劲。”他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说尹昭，还是在说这场没能继续下去的、幼稚的拉锯战。
但那句“效果差到值得研究”，像一行无法解析的错误代码，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林邺还在旁边笑得打滚，吵得他有点心烦。
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叫尹昭的转学生，是他完美世界里一个不受控的、硌人的bug。
不，甚至不是bug，bug是可以修复的。她更像是一行无法删除的乱码，顽固地镶嵌在他的代码里，运行时不会导致崩溃，却会让整个系统都发出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低频率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