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进展遇到了瓶颈。
秦教授建议他们采访文学院的德裔客座教授莱因哈特博士,这位研究中西文学比较的权威学者能为他们的项目增添独特的国际视角。然而莱因哈特教授以日程繁忙为由,已经婉拒了小组两次邮件预约。
"怎么办啊?"李思琪瘫在会议室的椅子上,"莱因哈特教授可是最关键的一环,没有他的访谈,我们的项目深度会大打折扣。"
赵漫漫查看着教授的公开日程:"他下周就要去德国参加学术会议,之后整个月都不在国内。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林薇尝试着起草第三封邮件:"要不我们再试一次?语气更诚恳些,说明我们项目的学术价值..."
"没用的。"顾夜白突然开口,目光仍停留在电脑屏幕上,"莱因哈特教授最讨厌重复的邮件骚扰。第二次拒绝后还继续纠缠,只会被拉进黑名单。"
"那怎么办?"李思琪有些泄气,"难道要放弃这个环节?"
顾夜白没有立即回答。他拿出手机,似乎在查阅什么,眉头微微蹙起。会议室里一时陷入沉默,只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林薇看着顾夜白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他之前展现出的种种"意外"——对《诗经》的精通、对樱花树的了解、母亲演奏的古典乐...这个看似冷漠的富家少爷,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令人惊讶的一面。
"给我十分钟。"顾夜白突然站起身,拿着手机走向窗边。
三个女孩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只见顾夜白在窗前拨通了一个号码,背对着她们低声交谈起来。他说的是德语,流利而优雅,与平时冷淡的中文语调截然不同。
"...Ja, ich verstehe... Es tut mir leid, dass wir Sie st?ren..."(是的,我明白...很抱歉打扰您...)
李思琪惊讶地张大嘴巴,用口型对林薇说:"他居然会说德语?"
赵漫漫也瞪大眼睛:"而且说得这么好!"
林薇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窗边的那个身影吸引。顾夜白打电话时的姿态从容而自信,偶尔还会做出一些手势,仿佛对方就在眼前。这与平时那个疏离冷漠的他判若两人。
通话持续了大约五分钟。期间,顾夜白几次提到"母亲"这个词(Mutter),语气会变得格外柔和。最后,他微微颔首:"Vielen Dank, Professor. Wir sehen uns morgen."(非常感谢,教授。明天见。)
挂断电话后,他转身面对三个女孩期待的目光,表情依然平静:"明天下午三点,莱因哈特教授会在办公室等我们。采访时间三十分钟。"
"太好了!"李思琪兴奋地跳起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夜白回到座位,轻描淡写地说:"家母曾在海德堡大学任教,与莱因哈特教授是旧识。我刚刚只是代她问好,并说明了我们项目的学术价值。"
林薇注意到,在提到母亲时,顾夜白的眼神会微微柔和,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她忽然明白,那些看似"意外"的能力,或许都与他母亲有关。
"原来如此..."赵漫漫恍然大悟,"怪不得莱因哈特教授会突然改变主意。"
顾夜白打开电脑,调出一份文件:"这是莱因哈特教授最近发表的几篇论文,建议采访前先阅读。特别是关于《诗经》德译本的那篇,他会很乐意讨论这个话题。"
林薇接过资料,惊讶地发现每篇论文的重点部分都已经用德文做了批注,字迹工整而犀利:"这些都是你标注的?"
"昨晚顺手做的。"顾夜白轻描淡写地带过,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思琪凑过来看了一眼,惊呼道:"这些都是德文原版论文啊!你连学术德语都这么熟练?"
顾夜白没有回答,但林薇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泛红。这个发现让她莫名地想笑——原来那个看似无所不能的顾夜白,也会因为夸奖而不好意思。
接下来的会议变得异常高效。有了顾夜白提供的资料和专业建议,他们很快拟定了采访提纲。顾夜白甚至预判了莱因哈特教授可能会问的问题,并准备了相应的回答。
"教授可能会问我们对德语区《诗经》研究现状的了解。"顾夜白在提纲上添加了一条备注,"建议重点参考2018年维也纳大学的那篇综述。"
林薇忍不住感叹:"你简直像是专业的学术助理。"
顾夜白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家母生前经常带我参加学术会议。耳濡目染罢了。"
又是母亲。林薇发现,顾夜白身上那些令人惊讶的才能,几乎都与那位素未谋面的女性有关。她忽然很想多了解一些关于他母亲的事,但看着顾夜白重新绷紧的嘴角,还是把问题咽了回去。
会议结束时,夕阳已经西沉。顾夜白收拾好东西,突然对林薇说:"能稍等一下吗?关于明天的采访,还有些细节要讨论。"
李思琪和赵漫漫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识趣地先行离开。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顾夜白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笔记本,递给林薇:"这是家母生前整理的《诗经》德译本研究笔记。明天采访可能会用得上。"
林薇小心地接过笔记本。皮质封面已经有些磨损,但保存得很好。翻开内页,工整的德文笔记间偶尔夹杂着中文批注,字迹优雅而有力。
"这太珍贵了..."林薇轻声说,"真的可以借给我吗?"
顾夜白点点头:"母亲一直希望这些笔记能对真正热爱文学的人有所帮助。"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林薇能听出其中深藏的怀念。
她突然鼓起勇气:"能多告诉我一些关于你母亲的事吗?她听起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顾夜白的表情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蒙上一层阴影:"她确实是。但有些故事...还不是时候讲述。"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起。瞥见来电显示,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抱歉,我得接个电话。"
他走到窗边,语气变得冷淡而疏离:"是的...我知道...我会准时到。"
挂断电话后,之前的柔和气息已经消失无踪。顾夜白拿起电脑包,语气重新变得公事公办:"笔记明天记得带来。我先走了。"
林薇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失落。她低头翻动着手中的笔记本,忽然从页缝间飘落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温婉的年轻女子,站在海德堡大学的广场前,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女子笑得温柔,男孩则绷着一张小脸,眼神却亮晶晶的。
照片背面用德文写着一行字:"Mit meinem kleinen Professor in Heidelberg."(与我的小教授在海德堡。)
林薇小心地将照片夹回笔记本。窗外,顾夜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暮色中。但她知道,明天见面时,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而这个意外发现的照片,让她对明天的采访更加期待——不仅因为能见到莱因哈特教授,更因为或许能从中窥见那个"小教授"的更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