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紫:“别动!”她突然高声一叫,止住同伴的脚步。
考虑到虞紫没法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把所有宝物统统独吞,林裁冬依言停住,疑惑地转头看她。
虞紫原先停在门口,为了看清宝箱后面的财宝,她的脚蹭着地面,十分小心地往前踩了一步,保持着随时可以回退的姿态。她扫视着那些财宝,好一会儿没讲话。
青藤估计她是发现了什么,和林裁冬对视一眼,两人耐心等待着。
虞紫没找到自己预料中的东西,她掏出了连枷,但在这个房间施展不开,只能又收了回去。
虞紫问林裁冬:“可以借你的长矛用一下吗?”
林裁冬:“你太客气了。”她把长矛递过去。
虞紫把长矛当杆子用,扒拉开宝藏小山,露出下面的东西。最上面是黄金雕塑,下面一层是宝石项链,再下面是金条,厚重的金条被拨到旁边,露出最下面的枯黑尸体。
林裁冬:“啊!”
青藤:“看来这个房间还有考验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虞紫:“在看到那块石碑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和之前的失败者,有什么区别?凭什么我们可以到达最后?”
林裁冬:“因为聪明?”
虞紫:“我倒是没有那个自信。所以我觉得,如果我们真的能到最后,应该是因为国王把艾瑞儿交给了我们。虽然在上个房间放血的时候,我们已经用到她了。但是那里需要的血并不是一定要来自王国的王族,是谁的血都行。血量也不是一个人能安全承担的,所以说,我们目前还没有到达必须要用艾瑞儿的那一步,所以这里还不是神殿的最深处。”
青藤:“原来如此。”
虞紫:“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细节,就在前一个房间。”
林裁冬回忆了一下,即使提示到了这个份上,她还是想不起来,脑海里只有两个人依偎着喂药的场景。她明白,自己不是记忆力差,而是根本没注意到。
同伴没有插嘴的意思,虞紫便自己往下说:“之前血液流到了门下,然后又流到门上的花纹里。其实在到门下的时候,它完全有可能分流,一部分上门,一部分进这个房间。之后门上的花纹发出了蓝光,显然是开门的魔法的光。而这个房间的光线也是蓝色的,所以很有可能也存在某种魔法,能源——或者说魔力来源——和上一个房间相同。”
青藤:“这么说,我们也要找到某个开关。”
虞紫:“没错。还有一点,我们最好不要靠近宝箱,很难说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又怎么会被埋在宝物下面。”
青藤明白她的意思,缺乏警惕心的正常人进入这个房间,第一反应多半是去开宝箱。如果地上的前辈是在开了宝箱以后,被机关暗算而死,那么就会在宝箱旁边永眠,给后来者发出预警。如果说是神殿的设计者为了防止这种情况,而用魔法将尸体挪到了宝藏下面,又显得不合理,因为有更适合这种情况的魔法,比如像之前的迷宫那样,重置房间的状态,直接让尸体消失。
林裁冬:“所以说除了宝箱之外,这里可能还有其它的危险。”
虞紫:“不论如何,宝箱附近肯定是危险级别最高的。我觉得墙边应该安全一点,那些尸体有贴着墙。同样是外来者,那些尸体目前没有触发什么陷阱、机关之类的。”
她接着说:“而且,我估计破局的关键就在墙壁上。”
林裁冬这次福至心灵,悟到了:“因为血液只能沿着墙壁流动!而地板和天花板都没有魔法阵。”
青藤掀开墙壁上的画作,背后是空空荡荡的灰色石墙,没有什么发着蓝光的魔法阵。
林裁冬:“……”下次她肯定不说话了。
虞紫:“竟然没有吗?那我再想想。”
林裁冬:“你也猜错了。”
虞紫:“对,而且我本来是很确定的。”
虞紫回头看向通往门的凹槽,它的的确确是延伸到了墙壁,随后像是铅笔的笔迹被橡皮擦去那样,突然断路。
她用将手指探入血液中,然后顺着纹路往断路的地方抚摸。血液已经凉了,因为水分蒸发而十分粘稠,在断路的地方,她没有感觉到墙壁凸起,只是液体的触感突然消失,变成坚实的石头。
明明没有凸起,凹槽却消失了。这种和虞紫原本所持的客观规律相冲突的现象,在这里却仿佛很合理,好像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她再次揭开墙上的画作,观察后面的墙壁,是大块平整的灰色石砖墙壁,比前一个房间更有光泽。
青藤:“既然血液是能源,那么把血吸干,这个房间的魔法应该就停转了。”
林裁冬:“……”她不想发表意见,以免被迅速反驳。
两人一致看向虞紫。虽然有想法,但却像小学生一样,要得到批准才敢实行。
虞紫:“可以试试。”
没有毛巾,便从艾瑞儿身上取材。对此,她也习惯了,主动脱下裤子。青藤将用布料吸走地上的血液,一直吸到墙壁上的断路。
……
等待了一会儿,无事发生。
青藤:“可能魔法已经开始运行,血液就没有用了。”
虞紫:“我又有想法了。多亏你的思路。”
青藤:“欸?”
虞紫:“就像在门上的那个花纹,那个应该是魔法阵。魔法如果要运行,就需要相应的法阵。那么阻断法阵的纹路,就能让它停滞。而画魔法阵用的是血液,阻断纹路,只要用新的血液,把它画花就可以了。”
青藤:“但是,魔法阵在哪里呢?”
虞紫:“这里可见的血液量比不上你们放的,所以不是凹槽断路了,而是我们看不见。”
青藤明白过来。这个世界存在欺骗感官的魔法,比如她们几天前用过的幻象魔法。
林裁冬重新思考起自己不发言的策略,虽然发表猜想有立刻被驳斥的坏处,但也有给别人提供思路,继而被夸奖和感谢的好处。
青藤抽出刀,虞紫一把夺了过来,二话不说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疼得嘴角抽搐。
青藤:“怎么不割艾瑞儿?她已经恢复了一段时间。”
虞紫:“……”她怕青藤割自己,一时没想到其它可能性。
虞紫用血液在墙壁的断路附近乱涂乱画。
几个人又等待了一会儿,还是无事发生。
虞紫并不气馁,她又挤出一些血,涂在了挂画的背面。
就像是过于老旧的电视显示屏,整个房间的场景突然出现了色彩不协调的异常情况。地面的反光有一部分成了绿色,接触不良似的闪动着,而其它地方还是蓝色。
虞紫在其它画的背面也涂上血,在她涂到第五张画时,这个老旧的显示屏终于彻底报废,房间露出了它的真容。
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宝箱。房间中间是凹陷的陷阱,尖针从下刺出,下端银白,尖端紫黑,波浪形地伸缩着,把所有落入陷阱的东西推向房间的后排。墙壁上的白纸正面空空荡荡,背面则用鲜血画着繁复的花纹。房间尽头的另一扇门在此刻终于显形,通向神殿的更深处。
蓝色的法阵黯淡下来,虞紫重新点亮露营灯。
突然,一个小药瓶凑到了她嘴边。是青藤举着回复剂。虞紫看她一眼,就着她的手喝了药。青藤也许发现了,她不治疗是因为伤口对于玩家来说并不严重,没舍得用[大回复剂]。
为了防止法阵没有被完全破坏,留有多层幻境,青藤把墙上的纸全都撕了。虞紫不由得怀疑,神殿从这一关开始就是一次性的了,以前的勇者最多就在这个房间折戟沉沙。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绕过陷阱,走向神殿的更深处。
这里有另一块石碑,比之前那块更大,有三个人高,上面写满了字。虞紫依靠优秀的后天视力读给同伴听:“某年,邪恶的鱼身人面兽登陆富饶之海的海岸,为保国民暂避妖术,国王玛格丽特一世带领国民来到这片其貌不扬但内有乾坤的沙漠,环绕绿洲建立了伟大的雷巴塔洛斯王国。韬光养晦,潜龙在渊。”
林裁冬:“听起来像是从海边败逃到了这里。鱼身人面兽,是人鱼吗?”
虞紫:“可能吧——数百年来,雷巴塔洛斯王国在沙漠中安居乐业,受到强大魔力的浸染,发展出了强大的魔法。尤其是王族,精通于控制水和沙的魔法。对内,王国掌控着沙漠中为数不多的水源和用于耕种的土地;对外,一直与矮人王国保持着友好的贸易往来。这句下面有注释,矮人是被鱼身人面兽捕食,而从海洋逃到陆地的一个物种。”
青藤:“是我们以前见过的那些矮人吗?”
虞紫:“可能吧——可惜好景不长。维持绿洲的水源逐渐退化,按照天启,数百年后,王国将面临灭顶之灾,到时,唯有远道而来的旅人才能拯救王国,在此之前,她们需要证明自己的智慧,取得神殿内封印多年的宝物。”
林裁冬听到虞紫对青藤的回应和对自己一样,心里有点高兴。听到后面,心情就淡了:“什么叫‘在此之前’?单拿到宝物不行?后面我们还要拯救王国?”
虞紫:“……可能吧,虽然我希望不是——天启没有给出问题的源头和解决方法,只让我们将那件从富饶之海带来,跟随王国多年的宝物封印于此。或许多年之后,答案自会显现在勇者面前。现在,看到这里的勇者,如果你们是受到王命,为了拯救王国而来,请将活着的雷巴塔洛斯王族后裔的手掌贴在这里。”
青藤:“好坑啊。要是我们没带人呢?”
虞紫:“可能这是她们和后裔约定好的防伪标识,保证只有跟王族站在一道的人才能拿到宝藏,而且得是正统继承人才知道这个标识。”
林裁冬把艾瑞儿的手摁在下面,神殿的最后一道门打开了。
最后一个房间只有一个出入口,房间的正中间摆放着一个朴实无华的灰色石头宝箱。
虞紫提着灯,把林裁冬的长矛当导盲杖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面前的地面。
最后一个房间看起来没有陷阱。但越是胜利在望,虞紫越是不敢放松警惕。她绕着宝箱走了一圈,指挥艾瑞儿去开宝箱。
艾瑞儿明白自己只剩这点利用价值了。她掀开石头盖子。没有暗器,也没有毒气,只有一阵陈腐的气息,宝箱里躺着一个黑底白纹的圆球。也许是因为光线,白纹上似乎有银色的光辉流动。
艾瑞儿抱起那个球,它比自己的头还要大。和三个旅人不同,艾瑞儿是雷巴塔洛斯的王族,是这片受到魔法祝福之地的原住民,她从小学习魔法,所以可以感觉到这个黑球中的力量。此刻她的手掌就紧贴着这个黑球,隔着一层外壳,她感觉到其中刚刚从沉寂中苏醒的魔力。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强大的魔法道具。
艾瑞儿记得,一个旅人之前说过,她当时还不能死。换言之,用完她之后,她就该死了——也就是现在,她的价值已经发挥殆尽。对这些旅人和姐姐来说,最方便的情况,就是让她像路上的干尸一样,永远留在这里。
此刻唯一的出路,就是利用这个球,利用强大魔力产生的爆炸,谋求一个可能性。哪怕是同归于尽。
艾瑞儿面露凶狠,她抬起头,迎上了虞紫似笑非笑的表情。
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个疑问划过艾瑞儿的心头,她曾经对旅人说过,宝箱里是强力的魔法道具,那其实是她瞎猜的,但旅人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会放心让自己来开宝箱呢?明明她们也可以用长矛顶开宝箱的盖子。难道她们完全不害怕自己抢了宝物,然后用来对付她们吗?
一瞬间,艾瑞儿的表情重新变得乖巧,仿佛习惯了逆来顺受之后,变得甘之如饴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她谄媚地微微屈膝,让自己显得矮一点,把球递给虞紫。
艾瑞儿发现,自己的低头,不只是因为想通了自己正在被考验,而是因为害怕虞紫,不想和她为敌。甚至可能,连她的思考都只是为了回避对这种恐惧的承认。
虞紫隔着袖子接过黑球,转了几圈,让同伴看清它的全貌,然后把球放进旅人自带的包里。
“走吧。我大概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