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醒来时还在小乞丐怀里。

    她整个人被他焐得暖呼呼的,身体松懈下来,疼痛感便愈发清晰。

    手臂,腿,肋骨……那是一种钝痛,一种酸痛。

    同昨晚一样,她仍旧只能转动眼睛,只是这一次视线居然受阻,她看不见对面那堵墙,也看不见墙后的高楼,更看不见天空。

    不知道雪停没停。

    小乞丐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块儿床单,做成一道帘子挡在了前面。

    这更像是一个家了。

    梁月收回视线,望向他的脸,发现他还睡得很熟,呼吸声均匀而绵长,歪着头,嘴唇紧闭。

    她微不可察动了动,试图起身离开他,指尖小心翼翼探过去,撑开军大衣的一角后,偷眼看他。

    偏就是这一眼,被他抓了个现行。

    他表情很臭,很不耐烦地闭了闭眼,而后半眯开问:“你要做什么?”

    “谢谢你。”梁月讨好的回了这么一句,她嗓子干哑,有些紧张地吞咽。

    姜柏抬手抹脸,显然还没睡醒,他打了个哈欠,然后沉默下来。

    梁月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忍着痛要起身,脚尖刚落在地上,他突然出声,指了指眼前的床单。

    “你看。”

    梁月不明所以,但还是看过去,目光定格在那块儿床单上,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真脏。”姜柏来了这么一句。

    该怎么回答?

    梁月艰难起身,扶着沙发站定,“我得走了,谢谢你。”

    她弯了弯腰。

    姜柏恍若未闻,指着上头一块儿污渍说:你看,那是不是血?”

    梁月仔细瞧了瞧,点头说:“好像是。”

    他突然兴奋起来,“这不会是用来包尸体的吧?”

    梁月:“……”

    “也不一定。”他突然改变说辞,“说不定是哪个女人的经、血。”

    梁月:“……”

    他皱起眉头,“要不是怕你冷,我根本就不会再捡回来。”

    梁月愣了一下,越发觉得这人是疯子,她附和着点点头,撩开那床单,试图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他出声。

    “我……该回去了。”梁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着眼帘等待,见他没有反对,便又低了低头,表示感谢。

    雪早就停了,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干爽萧瑟。冷风迎面而来的时候,梁月发现自己站不住,她弓着腰,双手按在腿上,慢慢挪蹭出去,直到大汗淋漓,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还在他家里。

    姜柏跷腿坐在沙发上,手上燃一支烟,他好整以暇,看见她回头,嘴角慢慢扬起。

    “你还要回去?也不怕他把你打死?”

    梁月累到心口发疼,缓了缓,说:“我回我父母那儿。”

    姜柏点点头,“可你是我捡回来的,理应就是我的。”

    梁月:“……”

    她认为他的这种想法过于骇人,紧张到舌头打结,想跑又没力气,只能维持着眼下这怪异的姿势。

    僵持一会儿,姜柏扔掉烟蒂,用鞋底碾上去,他三两步走近梁月,将人又抱回了沙发上。

    “坐着,别动。”

    他半蹲在她膝前,挽起她的裤脚。

    虽然早有准备,但在看见那些青紫时,还是怔了怔,或许是因为她的肤色太白,所以这些残忍的痕迹看起来更为可怖。

    梁月下意识地要收回腿,姜柏没阻止,转而去卷她的袖子。

    手臂上同样严重。

    他没说什么,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出来,拧开后,递给梁月。

    “来一口,很爽的。”

    梁月怀疑这瓶可乐已经过期了,她说:“我不爱喝饮料。”后又补了一句,“谢谢。”

    “你总说谢谢,很有礼貌呢。”姜柏语带讥讽,灌一大口进嘴里,打出一个舒爽的嗝。

    梁月觉得他性情捉摸不定,秉持着不回应就不会出错的原则,她低下头装哑巴,心里想的却是这小乞丐不出去工作吗?

    他不去捡垃圾?不去乞讨?

    想什么就来什么。

    姜柏使坏,“你是我捡回来的,那就得听我的。”

    他摸摸下巴,思忖说:“看你也挺惨的,这副样子去乞讨,指定来钱快。”

    梁月吓得不行,结结巴巴道:“不、不行,我要回去了,我父母见不到我会着急的。”

    “害怕了?”姜柏哂笑,“骗你的。”

    他起身,把那件又厚又沉的军大衣脱下来,往梁月身上一盖,警告道:“我出去一趟,回来后要是没看见你,我就去你家找你,我知道你住哪儿。”

    梁月抿着唇,眼睫快速眨着,她才不会好好听话,她一定要离开这地方。

    姜柏说:“你要敢不听话,我就到处宣扬你和一个乞丐睡在一起了。”

    谁会信?梁月不以为然,可还是点了点头。

    骗他。

    姜柏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脚步很急,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梁月光是撑着站起来就耗费了大半的力气,她试着慢慢离开沙发扶手,撑在腿根,像之前一样往外挪。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见一段笑声,由远及近,越近笑得越欢。

    她满头大汗地看过去……

    姜柏一侧颧骨高高肿起,嘴角也破了,他身上那件蓝色卫衣上沾了一团血。

    他看起来很狼狈,也很单薄。

    “你就走了……”比划一阵,他笑得直抽气,“就走了这么三四米?”

    “你怎么了?”梁月问。

    “要债去了。”姜柏蓦地止住笑,晃了晃手中的袋子,他说:“过来。”

    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啧”了声,将人又抱了回来。

    梁月躺在沙发上时,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舒服感受,再走下去,她估计会栽倒在地,然后彻底爬不起来。

    注意到他的伤,她多看了几眼。

    姜柏打开袋子,从里面掏出一瓶喷雾来,“这玩意儿活血化瘀。”

    他动作不算温柔,挽裤腿,卷袖子,“呲呲呲”地往她四肢上喷,然后手掌贴上去轻揉。

    梁月痛得死死咬住牙,等他松了手才长吁出一口气,瘫在沙发上,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背上也有吧。”

    梁月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否定,视线蓦地一暗,那块儿床单又被拉上了,她被捞起来,放到了地上的纸壳上。

    她趴着,后背一阵清凉。

    姜柏处理完后,起身从冰箱里掏了一瓶矿泉水来,喂到梁月嘴边,“喝点吧,你浑身都是湿的。”

    他很好奇,“是吓的还是累的?”

    梁月艰难抿了一小口,脸颊彻底挨上纸壳,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睡了沉沉的一觉,醒来时,压根分辨不出几点了。

    翻了个身,床单忽然被人从外头拨开。

    “醒了。”姜柏探头问。

    梁月仍然有些怕他,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饿不饿?”他问。

    梁月点头。

    “我就知道。”

    姜柏走进来,一只手背在身后,神秘兮兮的。他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拿出来。

    烤红薯。

    梁月猜测他是偷的,或是抢的。

    姜柏扶着她坐起来,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她。

    “甜不甜?”

    梁月点头。

    “软不软?”

    “软。”

    梁月看见他抿了抿唇,她说:“我饱了,剩下的你吃吧。”

    剩下的,姜柏连皮一起吃了。他盘腿挨着梁月一起坐下,又将那个塑料桶翻了出来,埋头在里面找东西。

    这一次,手里多了一本书。

    他低头看起来。

    梁月偷看了几眼,发现是一本生物书,不知是哪个初中生扔的。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合上,对她说:“你就这儿住下吧,等能走了再走。”

    梁月在这里住了三天。

    这三天里,姜柏供她吃喝,虽然都是些简单的食物,但她觉得很美味。

    他不怎么出去,即使出去也很快就会回来。他有时话很多,有时又格外沉默,将那本生物书翻来翻去,也不知道学会了没。

    第三天晚上,梁月身上还是疼,但不影响走路了,她本打算离开,组织语言的时候,姜柏突然把那本生物书塞进她手里,他说:“念给我听。”

    梁月没法儿拒绝,随便翻开一页,低声念了起来,她猜想他或许根本就不识字。

    姜柏大喇喇瘫在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眼听着。过了很久很久,他突然笑了一声,扭头说:“你怎么这么笨,都不会偷懒吗?不让你停你就一直念?”

    梁月深呼吸,拨开床单一看,夜已经很深了。

    她在犹豫走不走。

    姜柏拎她袖子,“明天再走吧。”

    第四天,梁月回到了家。

    张碧霞见了她后很吃惊,结果却是将她送了回去。

    宋怀义开的门,他额头上贴了纱布,见了张碧霞后便开始抱怨。

    细数她做的不对的地方。

    张碧霞连连应声,嘴里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有孩子就好了,有孩子就好了……”

    梁月听不下去,转身下了楼,她再次回到那条巷口,远远就看见了他简陋的家。

    探头瞧,不确定他是否在家。她徘徊到夜幕降临,踱步时,发现这条巷子的编号为“零四”。

    晚上十点,姜柏出现在梁月的身后,他的脚步声很轻,梁月要躲藏已经来不及了。

    他还穿着那件军大衣,蓝色卫衣的帽子盖在头上,见了她后,就跟不认识似的,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径直走了。

    梁月跟在他后面,跟到他家门口,他回身,有些奇怪地说:“你还住上瘾了 ?”

    “没有。”梁月说:“我、我今晚还不想回去。”

    “那不就是上瘾了。”姜柏冷笑,又从兜里掏出一支皱巴巴的烟点上。

    抽到一半,他递给梁月。

    梁月迟疑接下,学着吸,她咳嗽了几声,又递回去。

    姜柏说:“进来吧。”

    梁月拉上床单,正准备坐纸壳上,忽然就被他扯住手腕带到了沙发上,她坐着他一条腿。

    姜柏含着即将燃到尽头的香烟,眯眼看她,好半晌,他将她完整地抱进怀里。

    搂着她的肩膀,用下巴蹭她的额头,他问:“你不嫌我脏?”

    梁月不回答,她其实觉得他应该洗个澡,但这不是嫌弃,是事实。

    没听到回答,姜柏蓦地贴她更紧,他深深弓着背,一只手从她毛衣下摆伸进去,按在她肚子上。

    梁月心头一跳,呼吸顿了半拍。

    “你昨晚念书的时候,刻意跳过了某个章节。”他声音低哑,带着某种魔力,让梁月无法动弹。

    “那个章节是生殖系统。”姜柏闭上眼,往上,掌心按了按。

    “这是胸。”

    往下,手指沿着她胯骨往某一处汇拢,“这是子宫?”

    “啊——”梁月突然尖叫,挣扎着爬起来,挥手的时候,被床单搅住,越动作越徒劳。

    姜柏在一旁快笑疯了,“你怎么这么笨?”

    梁月扭头瞪他,发现他笑容还挂在嘴角,但已经没了声儿,正痴痴看着某一处。

    梁月解救出双手后,慌忙要走。

    “你看今晚的月亮。”

    “多美啊。”他感叹。

    确实很美。

    他又变得正常了,梁月一时没动,仰头欣赏起来。

    姜柏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他扯她胳膊,“跪下,快跪下。”

    梁月东倒西歪,最终还是跪了下去,扭头看他,他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痴迷到极致。

    莫名地,她学着他的样子。

    巷子之外的世界仍是那样繁华,纸醉金迷。千家万户亮起密密的暖灯,欢声笑语都散在冷风中。

    人们啊,不会知道。

    有一条静谧的小巷,小巷里有一个用纸壳子搭起来的家,家里有两只野猫,正在拜月。

    它们在寂寥中,举行一场无人见证的祭祀活动。

    “月亮啊月亮,请让我的丈夫在夜里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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