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林奚是真的惊讶了,对于段巡说的话她没有任何记忆。
林奚这时终于有心思认真地观察一下眼前的段巡了。
看着多情眼眸里倒影着自己的身影,给人一种看狗都深情的感觉。
灰青色的长衫显得他整个人温润如玉,一看就是翩翩君子。
如果自己见过的话,不应该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林奚心道。
好似看出来了林奚在想些什么,段巡低声笑了一声,冷冽的声音像是在林奚的耳朵响起的一样。
林奚感觉自己耳朵痒痒的,有些欲盖弥彰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林奚带着对于段巡的好奇,听着身边的人娓娓道来了。
“去年冬天最冷的时候,我带着全部的家当和母亲一起要去赶考。可是所谓的全部家当也不过是几件破衣服和几块干瘪的窝窝头。路上快被冻死的时候遇到了从镇子上回来的你。你把身上所有的吃的还有钱都给了我和母亲。”
明明是那么惊心动魄的经历段巡寥寥几句就盖了过去。
他想要博取林奚的怜惜,但又不想让林奚可怜或者同情他。
段巡说的话林奚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她帮过的人太多了,段巡只是这众多人中的一个。
如果不出意外,两人原本应该像其他被林奚帮助过的人一样,后半辈子只是一对陌生人。
可眼下好巧不巧,命运的齿轮发生转动。
原本应该是陌生人的两人的命运也发生了交集。
林奚想了想,感叹了一句:“这么看真的好巧。”
段巡听到林奚的话并没有反驳。
巧吗?
林奚以为的巧合,是他经过无数努力才换来的机会。不过这一切林奚不会知道,他也不打算说出来。
就让林奚以为是巧合吧,两人之间的故事应该重新谱写。
“确实很巧。所以,能麻烦林姑娘一件事吗?”
段巡小心翼翼地问道。
跟段巡交流会很舒服,总是有一种被照顾得很好的妥贴感。
林奚不讨厌这种感觉。
“你说。”
段巡有些内敛的笑了笑,“我知道林姑娘可能并不想这么快就定下终身大事。但是能不能麻烦你和我一起演戏。装作要继续了解下去的样子。”
说着说着段巡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了头,好像不敢再直视林奚的眼睛。
“我,我想让母亲安心。如果你同意的话,你随时有喊停的权利。”
原本清逸俊朗的人在林奚面前就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一样步步谨慎。
林奚愣了一下,段巡给她提供的思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也是能够解决她燃眉之急的选择。
应该答应吗?
林奚陷入了纠结。
其实林奚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纠结些什么,按理说这个是眼前最好的选择,既可以安抚母亲又能有个挡箭牌,简直一举两得。
这种稳赚不亏的买卖林奚实在搞不清自己心里的那点别扭。
实在搞不清,林奚就只能强行忽略。
“我答应你,如果你有了心上人也一样,可以随时终止这场交易。”
交易,这是林奚给两人现在关系的定义。
即使话被林奚说到了这种程度,段巡看起来还是很高兴,一双眼睛弯起来就像是月牙一样。
“谢谢你,林姑娘。”
那种由内而外的开心很容易就感染到林奚。
“合作愉快。”
“一定会的。”
两人之间的逛了一圈再回去的时候明显亲近了很多。
坐在堂屋的两位母亲相视一笑,看起来都松了口气。
“我看两个孩子相处的还不错,不如继续接触试试?咱们当父母的还是要以孩子的想法为主。”
胖妇人的话说的很妥帖,给足了林母和林奚转圜的空间。
林母对于这种尊重很受用。
在她心里,这种尊重是一段良好感情的开始。
看了看没有反对的林奚,林母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今天的初步接触两家人皆大欢喜,看着不早的天色,胖夫人起身告辞就要离开了。
毕竟只是第一次见面,两家人都有意慢放节奏,给足两个孩子培养感情的时间。
“天色不早了,我们这里就告辞了。下次有机会再让两个孩子相处看看。”
段巡跟在母亲后面告辞,离开前还单独跟林奚告了个别。
两人之间有一种旁人捉摸不透的亲近。
迫在眉睫的事情解决后林奚终于有时间松了口气。
看着林母高兴的样子,林奚才后知后觉的感觉自己和段巡做的交易好像还不错。
尽管林奚的身上还套着一层无形的枷锁,她的头顶还高悬着一把不知何时落下的利剑。
在这一刻,仅在这一刻,她觉得这个世界是前所未有让她感到幸福。
林母揉了揉林奚和赵敏的头,“两个小丫头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我要吃鸡汤面!”
异口同声却截然不同的回答让三人都笑了起来。
林奚这次没有让县令等很久,第二天找了个还算空闲的时间就打算去镇上给县令回话了。
家里的事情忙完了,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刚一出院门,林奚就看到了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卫知爻。
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被太阳晒得发红了。
“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林奚赶紧拉着卫知爻进院子打了一盆冷水给他降降温。
感受着手腕上鲜活的温度,卫知爻终于从那种自怨自艾的情绪里被拉了出来。
“我怕打扰到你。”
卫知爻和林奚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都是一起经历过这么多的战友了,还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林奚对卫知爻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宽容。
冰凉的井水让卫知爻因为高温烘烤而晕眩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昨天回去后,卫知爻的脑袋里充斥着林奚和那个男人走在一起的画面。
良好的教养约束着卫知爻不要跨过那条界限。
可关于林奚的事情总是容易让他一次次打破自己的界限。
“昨天的那个人……”
卫知爻不愿意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过林奚倒是没发现卫知爻的纠结和挣扎。
眼下的安排对她来说都是恰到好处的,她从不吝啬于回答卫知爻的问题。
“你是说段巡吗?昨天是我娘安排的相亲吧,她总是不放心我自己一个人。”
林奚翻了翻,终于翻到了卫知爻以前用过的手巾,递了过去。
借着擦脸的掩饰,卫知爻的声音从手巾后面传了出来,嗡嗡的听不清情绪。
“那你觉得怎么样?”
卫知爻的问题让林奚愣了几秒。
段巡怎么样?
昨天的相处确实让林奚觉得挺舒服的,可那种舒服更像是跟朋友之间的相处。
就好像,很久以前的大学室友。
这种问题由卫知爻问出来总感觉怪怪的,在林奚的印象里卫知爻好像从来都不会去主动关注别人隐私的人。
林奚不想欺骗卫知爻,但眼下她没有选择。
“还行吧。”
卫知爻的手顿住了,白色的手巾遮住了两个人的视线。
林奚没看见卫知爻眼底的悲伤。
卫知爻没看见林奚脸上的勉强。
两人仿佛幕布前后互不相见的演员。
“是吗。”
卫知爻放下东西的手有些慌乱,凳子上的水盆都被他不小心打翻了。
看着卫知爻毛毛躁躁的样子,林奚没忍住笑出了声,打趣道:“看给你吓得,跟小孩子一样。”
卫知爻捡起了地上的盆子,岔开话题道:“你今天不是要出门吗?我陪你一起去吧。”
林奚想了想,同意了。
两人就这样踏上了去柳水镇的路程。
林奚不知道上次自己从柳水镇离开的时候恰好跟卫知爻错过。
这次又再次跟卫知爻一起踏上熟悉的土地,林奚心里居然有些感慨。
“满打满算你离开也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镇上的变化还是挺大的。”
林奚的话里有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怀念。
“上次离开太过匆忙,都没好好跟你告别。”
卫知爻话里更多的是一种后悔。
林奚拍了拍卫知爻的肩膀,有一种搞怪的故作高深的语气说道:“离别本身就是充满未知的啊!这种未知会让下次的见面充满了期待的。”
卫知爻眼神柔软地看着林奚。
林奚就是有着这样一种魔力,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调动着他的情绪。
好像什么事情都打败不了她。
这也是让卫知爻永远会为她动心的理由。
“你说得对,是我伤春悲秋了。”
卫知爻上手揉了揉林奚的头发。
林奚怪叫着打了卫知爻胳膊两巴掌。
“怎么都喜欢把我头发揉乱啊!再揉我就长不高了!”
悲伤的氛围就这样一扫而空。
两人之间的熟悉感好像在悄然间被找回了一点。
县衙很快就到了。
县衙门口支着一个赈灾的粥铺,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前面排着队等待打饭。
林奚戳了戳卫知爻的胳膊,低声道:“这里被救济的人都长得五大三粗的,根本就不想吃不到饭的难民。你去打探打探到底怎么回事?”
卫知爻看了眼林奚,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成功支走了卫知爻后林奚终于松了口气。
这次和县令的见面不适合让卫知爻在场。
准确的说是卫知爻离开后发生的太多事都不适合让卫知爻在掺和进去了。
原本就有着光明未来的卫知爻,不适合跟自己一样深陷泥沼之中。
深呼了一口气,林奚跨进了县衙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