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玥说了好几遍她晚上有功课要做，态度也跟着从提醒到警告到哀求换了好几种，乐此不疲的男人才终于良心发现放过了她。

    胡闹结束，老老实实地陪她泡澡，规规矩矩地帮她穿衣，把她抱到书桌前放下，小姑娘的脸上勉强阴转多云。

    被温热水汽蒸过的皮肤透亮光滑，冯瑄忍不住上手去捏，嘴里哄道，“高兴一点嘛，明天可是你盼了一周的礼拜六，想睡到几点起就几点起，我保证早上不弄你，好不好？”

    浴缸里坐了太久，冯玥只想站一会儿。心情一般，直接用脚踢开转椅，将升降桌调高，等待电脑开机。“都怪你，本来回来得就晚，洗个澡出来都十一点了。”

    “那不如今天早点睡？反正都这么晚了，明天再做好了。”冯瑄不确定她口中的功课到底是学校的暑期作业还是Apollo的实习工作，不过无论哪一种，总不至于deadline是周五晚上的十二点。

    “就是明天的任务啊，当然得今天做完。”冯玥略微有些心烦意乱，觉得这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自己的笔记本丢在了北区公寓，想上网就只能用家里的台式机。然而这台冯瑄平常用来看股票指数的工作机，屏幕大得要命，尺寸是她电脑的好几倍。因为不适应，冯玥盯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不舒服，不得已后退一步去调整视距。

    没注意后头有障碍物的存在，撞到了人，也踩到了脚，但她不打算道歉。“你走开，好不好？随便去哪个房间待着都行，求求你今天晚上把书房留给我。”

    女朋友的恳求反而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你还打算通宵呐？”

    冯玥忙不迭摇头，“不至于不至于。”

    顶破天做个一小时的攻略，而这已经是他们情谊的上限。怪只能怪单宸这家伙通知得太仓促。哪有人第二天一大早过来找朋友玩儿，前一天下午四点钟才发短信的？

    幸好她习惯了这位大哥的不靠谱，知道自己拒绝不掉，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接待他，承诺做个尽责的东道主。

    天知道她住在香港的时间加上寒假那次不过就一个月而已，她到底算哪门子的东道主啊？除了两点一线上的名字熟一点，其他地方都得靠万能的网络来帮忙。

    网页一张张地打开，先看图片，再看评论，记不住的位置和电话，手机拍照轻松解决。自己筛选太费脑子，跟着网友公认的排名前几的线路走，估计出不了什么大错。

    冯玥的眼睛和手指不停地在忙，自然顾不上一直赖在书房不走的男朋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站着，身体离得很近，接触到的面积却很小。冯瑄以为女朋友在处理正事，不想令她分心。

    “这就是你要做的功课？”

    答案昭然若揭，不等对方开口，冯瑄的胳膊自发缠上了她的腰肢，下巴架到了她的脑袋上，导致冯玥不仅能够听到声源的传播，还能够感受到它的震动。

    冯瑄照着念了一遍搜索引擎里的汉字：“尖沙咀茶餐厅推荐”，“油麻地最值得拍照的打卡点”，“天星小轮的营业时间”。

    他每读完一条，冯玥便叉掉一个网页。

    “玥玥，你明天要出去玩儿？”而且显然同行者不是自己，冯瑄周六有工作安排，冯玥清楚他的行程。

    “是啊。”冯玥又想到新的信息要查询，一心二用地作了回答。她本来就不打算隐瞒，只是也没必要交代地那么具体。“有同学过来找我，我总得带他四处逛一逛吧。”

    “百灵鸟？”

    “不是巧雅，是我大学同学。”

    “我让丁生跟着你。”

    冯玥张了张嘴，想着那还了得。好在屏幕不反光，又赶紧把嘴巴闭上。“不用了，周末闹市区很堵的，不如搭地铁方便。而且，我有点想去坐叮叮车。你就别管了，我这么大人了，还能把自己弄丢不成？”

    “你同学来几天？”

    “不知道，没问他。”

    “如果在香港待好几天的话，我请你们吃顿饭怎么样？”

    “啊？”冯玥一脸痛苦，“不用了吧。你们又不认识，他会不好意思的。”

    冯瑄不再勉强。圈住她，和她一起浏览网上的图片。小姑娘在认真记攻略，他不过陪读而已，当作趣闻看一看，还算有些意思。

    赶在23：59的数字消失之前，冯玥迅速叉掉所有网页，下一步立刻关机。好险，差点就要看到四个零出现，多不吉利。

    冯瑄觉得滑稽。“害怕零点钟声响起，魔法会消失？”

    “今日事今日毕，中华好传统。”说着就要离开那人的怀抱。

    重力作用下，站着被压头顶与躺着被压头顶对颈椎的伤害是不一样的。冯玥迫不及待地转动脑袋，三百六十度来了一遍。一圈不够，接着一模一样的动作重复了好几次。

    传递的意思足够明显。黑暗中，两人躺在主卧的床上。冯瑄自觉地给女朋友揉捏后脖颈，舒缓那处受到压迫的神经。

    冯玥就快要睡着，冷不丁被问了个问题。“你同学是一个人过来吗？需不需要你去接她？”

    “……唔。”困得张不开嘴，迟钝地意识到刚刚听见的其实是两个问题，她不该合并答案的。脑子不清醒，很容易说多错多。“他坐跨境巴士过来，会经停中环。我们约好了在地铁站碰面，不用我去接他。”

    “广州？”

    “深圳。”

    “单宸？”

    “嗯。”

    冯玥有问必答，乖得很。她反应不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也察觉不出男朋友持续提问时语气的变化。

    “啊——”

    一声尖叫，人彻底醒了，眼睛倏地睁开。完全是被疼醒的，冯瑄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

    漆黑一片，惊惧无限放大。顾不上找凶手算账，冯玥第一时间要去开床头灯查看。着急伸出的右手立马被人扣住，事态很快严重到四肢全部被困。

    冯瑄牢牢压制着她的身躯，不让她开灯，更不许她下床。唯一尚能动弹的部位只剩相对自由的脑袋，冯玥气得扭头，根本不愿和他对视。

    凶手却得寸进尺，受害者本就脆弱的脖子不断遭受第二轮的无妄之灾。作案工具从锋利的牙齿升级为湿润的软舌，伤处被一遍遍地舔舐，各种角度，各种力道。

    “你有病啊！”冯玥愤怒至极，又无计可施，第一次对着他破口大骂，头昏到竟有那么一刻幻想自己能变成一只长颈鹿。不是喜欢舔人脖子嘛，累死他最好。

    幻想终归是幻想，冯瑄没有被累死，还能附和她。“我有病。”

    冯玥快要被气死。“有病就去吃药！”

    卧室里全然没出现剑拔弩张的吵架氛围，仿佛只是情侣间再日常不过的聊天场景。冯瑄将那颗不肯对着他的小脑袋拨正，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正在吃药，玥玥。”

    心中想着，你就是我的药。他低头亲吻小姑娘的额头，划开那里的碎发。“没有破口，也没有流血，我检查过了，你别害怕。”

    冯瑄确信自己不可能给她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因为牙齿碰触到肌肤的那一秒他就收回了利器，但他也承认随后的吮吸确实有些过火。理智没能战胜不理智，他成心要去惩罚她。

    女朋友要和同龄异性单独游玩的行为本就令他不满，而她刻意隐瞒的举动则更让他生气。嫉妒的本质是丑陋的，对于这一点，冯瑄清楚得很。然而明知自己的行径卑劣，内心却屡教不改。

    胳膊重获自由后，冯玥捏紧拳头，用力敲打他的后背。接二连三好多下，攻击模式毫无章法可言。

    “没出血我就不疼了吗？我都疼死了！你是吸血鬼吗？逮着人就咬！不对，你不可能是蝙蝠。哺乳动物都是有感情的，你冷血得要命。你是蛇，没错，你就是蛇，东郭先生的那条蛇。晚上我还请你吃饭了呢，转头你就咬我一口！”

    冯瑄任打任骂，没有一句反驳。而冯玥再怎么口不择言，下手却留了分寸，想到自己的指甲有些长，刻意避免了往人脸上招呼。

    男人的后背结实得跟堵墙似的，冯玥的捶打于他而言不过蜻蜓点水。没一会儿，蜻蜓本人便意识到了这点。

    况且以他们现在上下相叠的姿势，她敲得越勤快，冯瑄只会压得她更紧。比伤不了敌更可怕的事情是自损，冯玥无奈收手。

    “你走开，我疼死了。”抱怨里不带任何夸张的成分，冯玥是真觉得难受，长时间的胸腔挤压致使她呼吸困难，说句话都费力。

    冯瑄误解了她疼的地方，只当小姑娘不够解气。“你咬我吧，玥玥，你咬回来，别哭。”

    到底谁哭了？冯玥无语。

    身上的桎梏感受不到一丝要松开的迹象；既然这么想被咬，成全他好了。

    敌人的肩膀是离冯玥最近的地方，她抬头，张嘴，一口下去，用了狠劲，而且持续施力，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