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没有再往下,反而抬起了几寸,保持在一个极为安全的距离。
“我讨厌你们。”小幸运说。
晓苟往前走了半步,将脖颈抵回尖利的匕首上,紫色的眼睛温柔,带着些许引诱:“那就快点杀死我们吧。”
利刃哐当落地,坠落的一瞬,银白的光滑刀刃倒映出女孩颤抖的眼睛。
小幸运后退一步:“我讨厌你们!”
她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双手抱住头捂住了脸,再抬起来时,那张脸已经遍布泪痕,终于哭出了声:“为什么…只有我要被留下呢?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被彻彻底底地忘记了呢?”
晓苟走过去,半蹲下抱住了她:“辛苦了,小幸运,我不会再忘记你。”
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那么四百三十次轮回,小幸运都被关押在副本和那个邪神待在一处,她一直都在坚持着不愿意背叛大家,现在她或许妥协,可那不过是崩溃时的无奈之举罢了……
“我背叛了你们,也背叛了祂,”小幸运说,“我活不了了。”
“怎么了?”晓苟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幸运从她的怀中挣脱出来,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两把眼泪,仰起头冲她笑:“我没有欺骗你,我的确来自另一个世界,我所效忠的邪神是‘岌埃尔’,你们的仇敌,但信仰,不就是脆弱到会轻易崩塌的东西吗?”
在轮回的齿轮启动之前。
小幸运奉命来到地狱课堂,岌埃尔让她夺下该世界的管理权,等待那个尚未发展成熟的小神明到来,并向祂汇报一切。
岌埃尔兴许是想亲手杀死这个世界的“神”…小幸运想,那些都不是她该操心的,她要做的只是在自己组织到来之前,看着一切按照正常秩序前进就行。
她看着他们成长,逐渐成为世界里最夺目的存在,不禁想到,岌埃尔到来后,她仁慈的主,会给予他们怎样的死亡?
他们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泡沫而已。
虚幻,无知,可怜。
“很好,融入到他们当中去吧,时机成熟时,我会现身。”岌埃尔说。
融入?这于她而言实在是很陌生的词语,但为了自己的“信仰”,她还是照做。
恍惚中,留下的笑声,相握的余温,也让她回忆起曾经怀有“人性”的某段时光,可惜,一场灾难带走了一切……
那么,这里的一切,也会被带走吗?
仁慈的岌埃尔大人,您曾从废墟中拉住我冰冷的手,赐予它温度,现在,您会忍心把天堂变成地狱吗?
小幸运疑心自己入了戏,她一次次告诫自己,绝不能背弃岌埃尔大人。
“告知我,他们的弱点。”
“我想,你应该能做到,悄无声息换掉那个副本。”
小幸运一一照做,手却一次比一次颤抖得厉害。
“大人,您是要借我的手残忍的杀死他们吗?”小幸运问道。
对呀,死于分离,死于背叛…这应当是会绝望到魂飞魄散的程度吧。
岌埃尔的声音刺入耳膜,她的心脏像是失了衡地在跳动。
为什么,要带去痛苦呢?
“现在,交出这个世界的管理权。”
小幸运无法再回想那些鲜血的滚烫,她开始一遍遍干呕…我的主,您将我从灾难中救出,原是为了让我成为别人的“灾难”吗?
“告诉他们,你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不,我不是。
小幸运后退几步,不会是她的,她从没想过要害死他们!
她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坠入深渊之前,真的会有人用血肉作为养料,筑起一座长桥;没想到荆棘刺向她胸口的一瞬,真的会有人替她挡下致命的一击;没想到死亡靠近时,竟有人愿意承受一切伤痛,自己却连具完尸都没留下……
她后悔了。
后悔一切,后悔来到这个世界,后悔当年那点可笑的求生欲让她抓住了岌埃尔的手,后悔她的到来,让这个地方,变成了真正的“地狱”。
她让刺客的刀刃对准最亲近之人的脖颈,让一个逆天改命者选择消散于天地,让点亮天地四合的火焰沦为黑色的灰烬…她让无私者死于莫大的痛苦,让坚强者崩溃落泪失去所有……她是这个世界的罪人了。
“你竟敢背叛吾——!”
“岌埃尔大人,我们收手吧,这本就是他们的世界。”
小幸运将管理权归还回去,看着喜乐回溯了时空。
岌埃尔将她囚禁在副本:“你很快就会知道你的愚蠢,你拯救的那些人会彻底忘记你,抛弃你,你会在这里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和死亡,你会知晓,你的存在是那样的无关痛痒、无足轻重,但吾是慈悲的,只要你诚心悔过,吾身侧那个位置,永远是你的。”
哪怕没有自己,一切也都依旧。
她知道岌埃尔找到了晓苟的原世界,并已经在夺取原本属于晓苟的信仰之力,她尝试了无数次逃离副本,却都失败了。
“回到吾身边吧,他们不需要你,是你带来的苦难,就算恢复记忆,他们也会恨你。”
“我……”
“你应该终结这一切。”
我应该终结这一切吗?小幸运快疯了,在这个没有任何活物,暗无天日的囚牢里,她连自杀都无法做到。
他坚持了四百三十次轮回,收集到足够的力量,向哀怨发出了求救,再次看见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时,她哑然失声,不知该继续扮演怎样的角色。
“就是这样,你的悲伤于他们而言,多么轻描淡写,”岌埃尔说,“你很讨厌他们吧?毁掉他们,给这个故事画一个完美的句号,再一次为吾效忠吧。”
“你为什么挑中我?”小幸运问。
岌埃尔很愉悦:“因为你的命都是吾给的,可你却想要背叛吾…当然,你也是与卡修罗赌约的一部分……”
小幸运的眼神黯淡下来。
这样吗,那就让她来终结这一切吧。
……
记忆传输顷刻间结束。
“卡修罗说,如果我真的身不由己,那么我至少可以让这场赌局变得公平公正,”小幸运说,“我将我所知道的关于岌埃尔的一切都告知你,也将你们的一切都告诉了祂。”
晓苟望着她的五官,终于和模糊的记忆片段里某个身形对上了,紫眸微眯,唇畔挂上一抹笑意:“不管怎么说,我们仍是朋友。”
“谢谢你,”小幸运别过头,“那你会记得我吗?”
“会。”晓苟说。
女孩的躯体开始淡化,小幸运转过身子去,似乎又哭了:“我要彻底背叛岌埃尔了,祂赐予我的生命,也该终结了。”
语尽,无数光点四散开。
寂静之后,晓苟走到她站过的地方,看远处那片烈火。
祁蒽捡起匕首,来到她的身侧:“我和李焱已经和岌埃尔的分身交过手了,的确很难对付,傀儡咒是小幸运下的,被她暂时控制,总比被那个岌埃尔带走要强。”
“所以岌埃尔并不是因为害怕躲在背后,祂只是认为自己赢定了,压根懒得用本体下场和我们打?”晓苟觉得好笑,“不过现在,祂在这个世界建立的教会就要归我了,秩序权杖…小幸运也没有抢走给祂。”
岌埃尔,你怎么着也该现身了吧?
“我还真是好奇,祂这下该怎么夺回教会的信仰之力?”
晓苟和祁蒽朝远处的几人走去。
李焱熄灭了火种。
现在就不再需要什么伪装了,已经到了最后要决战的一步,双方都已了解彼此的情况,就等着谁先动手了。
喜乐将那柄白色的权杖递回她手里。
李焱方才已经将事情经过给他们讲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