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措镇,是由几个大小不一的村落组成的。
这里人与妖混居,却因为位置临近曜日策灭的地盘,住在这里的人,都喜欢伪装成妖。
以此避免,曜日策灭发疯来这里抓人的时候,因为暂且分辨不出谁是人谁是妖,而眼花缭乱,争取逃命的时间。
可即便这里的人妖要提防着曜日策灭来,也不愿意离开西措的原因是——这里是清修圣地。
不仅如此,这附近还靠近火山。生活在这里的人与妖,通过挖渠引流岩浆,开设铁铺,造就了这里成为兵器制作的圣地,也煮出来那醉人的阳岩玉琼,以及闻名的火山汤泉浴。
盛名在外,自然吸引无数人与妖到西措镇来。人杰地灵的西措镇,是一块香饽饽,这也正是,曜日策灭成日盯着这一块地盘的根本。
怀文一行人到达西措之后,映入眼帘的先是随处可见的小商贩。再到来修行的道士和妖兽。
他们各异,小商贩喜欢伪装成妖,而道士们不喜欢。由此在路上,就能看到人与妖共处一地,自由生活。
若是将伪装成妖的人与普通妖,混在一起,怀文和姜礼堰根本分辨不出来,谁是人,谁是妖。但是反观那些小商贩见到他们白白净净的人样,纷纷招呼他们过来买伪装的小玩意。
“各位客官,既然进村了,不如入乡随俗,买几个装扮如何呀?”小摊主跑到几人跟前问,“你们想扮什么妖都可以,我这里要什么,有什么。”
眼前的小摊主,装扮的是猴子,他挠着后背给怀文等人推荐:“我这摊买的东西,最好用。只要你把这个发簪往头发上一戴,立即就能有变化。而且呀,维系时间特别长,我这猴子的外形都维持大半个月!”
姜礼堰一听,二话不说,开始挑选自个喜欢的发簪。从小白兔到小猫咪,挨个试个遍。
而怀文呆萌萌地转身看向身后的那三人:“你们不用?”
仓仑和师雨洛摇头,顺势变化成妖兽的模样。而怀文侧目看着玄烨时,他没好气也跟着变化成妖兽。
怀文看着玄烨那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她真想摸摸,顺便问问这是不是他的本体,但不好开口,便作罢。
刹那间,怀文的目光与玄烨撞上,她瞧着对方回瞪自己,便默默移开了眼睛。
姜礼堰将挑选好的几个抓在手上,一番对比。最后选了个灰狼,说是凶猛有韧劲。他还顺势将一个老虎发簪戴在怀文头上:“我给你选个老虎,可爱又凶猛,最适合你了。”
那发簪一戴,怀文立马就有变化了。她先是长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嘴角周边长出胡须,紧接着身上的皮肤开始有老虎的花纹,最后多了一条老虎尾巴。
怀文摸着自己的胡须和耳朵,感叹不可思议。
姜礼堰见到小小发簪便如此厉害,激动得不得了。他抓起那灰狼的发簪就往自己头上戴,很快他身上就出现狼的耳朵,狼的花纹,狼的尾巴。
若不是身上穿着的那件外衣,看起来格格不入之外,两人此刻就如同两只修为不高,看起来笨笨的,刚刚学会站立的小妖。
虽然奇怪,但说是妖兽,也能勉强说的过去。
小商贩笑嘻嘻的说:“厉害吧,只要这小小发簪就能伪装成妖。”
姜礼堰捧场:“厉害厉害。”
小商贩伸出手,直勾勾盯着姜礼堰和怀文笑容灿烂:“那两位客官,还等什么,赶紧付钱给我。”
没钱的姜礼堰看向怀文,没钱的怀文看向玄烨,最后两人统一视线,整齐划一眼巴巴地看着玄烨。
仓仑看不下去,好心劝道:“你们不打算换一家瞧一瞧吗?”
师雨洛点头评一句:“我也有此意。”
姜礼堰滋着个大牙说这个挺好的。他喜欢灰狼地凶狠。尤其是带上发簪之后,他右边脸,幻化地一道抓痕,显得他独具一格。
怀文听到仓仑的话,想要找个镜子瞧一瞧,但那小商贩说没有镜子。怀文迟疑了。
商铺担忧怀文不要,立马说服欢乐的姜礼堰,一同来劝犹豫不觉得怀文。三两下,怀文被说服了。
最终,在怀文和姜礼狗汪汪的眼神攻击下,玄烨认命,掏钱买单。
虽然这发簪不能完全伪装成妖,但起码做到了跟小商贩说的那样,若是曜日策灭来抓人,看到都要愣一下。
就这么一下,就有了逃跑的时间。
也算暂且解决了伪装成妖的问题。
但仓仑还是让两人待去到策灭的地盘在伪装,否则他看着实在是吃不下饭。姜礼堰和怀文可怜委屈,但还是乖巧地听话。
几人继续往前走,天色渐暗,便找了家客栈,整顿休息。
这一次住宿付钱的人依旧是玄烨。这是他头一次主动付钱,还不用怀文还,这可把怀文感动到了。
吃饭的时候都笑吟吟地给他夹菜,这在另外三人眼里看来,本来应该只有讨好这一层意味的。
但那玄烨的眼神却不清白。他并不是单纯享受,而是带着一种难舍难分,难辨真假地欲求。
这种情感怎会落到同伴身上呢?
怪异,实在是怪异。
但那三人也不说,只是吃自己的饭。
待吃完饭后,姜礼堰以要到这西搓镇逛一逛为由,带走了怀文。
两人漫无目的走在路上,看着两边热闹的商铺,都想要进去瞧一瞧。可又想到两人口袋皆空,瞬间就泄气了。
姜礼堰心血来潮:“老弟,要不你倒卖点东西,让我们赚点钱。”
怀文苦笑:“你不是知道嘛,卖不出去……”
姜礼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像个泄气地气球,坐在旁边商铺的台阶上,托着下巴:“我都来跋山涉水来到这地方了,竟然什么都不能享受。”
怀文座在姜礼堰旁边,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她出来好长一段时间了,不知道她师父和鬼灭鬼切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不行!”姜礼堰猛地站起来,“都到这里来了,我绝不允许自己什么也不做。怀文,走,我们进去看看。”
“别了吧。”怀文劝道,“那阳岩玉琼,实在是太贵了吧。”
“那我们找阿翎借去。”
“嗯……不好,我已经欠他很多钱了。”
姜礼堰脑子跳脱的飞快,当即脱口而出:“是哟,那他怎么今天一直为我们花钱?”
这个嘛……怀文也不知道。
忽然,姜礼堰压低身子凑到怀文面前,压迫感十足地质问:“你……你……是不是,抓到了他什么把柄。要不然他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怀文身子往后仰,屁股朝左挪:“呃……可能是因为他终于认同我们是一伙的了。”
姜礼堰半信半疑,最后在怀文无辜地眼神下放弃质问,长舒一口气,说要了句没意思,要回客栈便走了。
月躲进云层,又逃了出去。怀文踩着月照下的影子,跟随在姜礼堰身后。
可踩着踩着,姜礼堰地影子不见了。怀文连忙抬起头,果真不见姜礼堰人。
她四处寻找时,一道黑气团闪过,怀文怔住,但她迅猛反应过来后,赶紧追了过去。
那道黑气团,似乎在戏弄怀文,一会藏起来,一会跑出来,像个顽皮地孩童。它就是要勾着怀文不放。
怀文见那黑气团如此顽皮,打算在白符上落字,让白符去追。怎料,白符才掏出来,就被那黑气团掠走。
怀文唉一声,又追了几步,最后停下来,弯着腰,大喘着气。
那黑气团见她不动了,胆子大了些许,跑到她跟前,真准备给怀文来一击时,却被怀文用突如其来地白符锁住。
只是白符很快就被黑气团挣脱。旋即,黑气团变小,变细。骤然间成了一道冷箭。即便怀文有所防备,冷箭还是横冲直撞,击中怀文脑门,注入怀文体内。
怀文变得痛苦,她慢慢跪在地上,捂着胸口,无声挣扎。
她听到了数以万计的哀嚎,他们在怀文耳边诉说自己的苦楚。他们说,因为怀文而痛苦不堪,他们要怀文以命相抵。他们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打斗与哭喊,混杂在怀文耳边。
疼得她捂住耳朵,却怎么也没有。
很快,这些声音消失了。
她又听到了那几句熟悉话。
“你本就该死。”
“杀你,易如反掌。”
“只有赢家,才是圣者。”
声音明明如此清晰,她理应觉着耳熟,可却对不上任何人。
空荡地路道,只有她一人。怀文跪在地上,双目无神,血沿着嘴角流下。她想要逃离这里,可她怎么也起不了身。
泪落下,怀文尝到了苦涩地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怀文听到远处有人在叫喊她的名字。她动了动唇,无声应和。
“怀文,你在哪里,阮怀文,你在哪里……”
怀文闻声望去,黑夜中,红火的身影在远处依稀可见,后来红火的身影越来越近,她终见得来人真容。
玄烨急匆匆跑过来,见到惨状地怀文,慌忙半跪在地,扶着怀文身子:“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是谁伤害了你。”
怀文如梗在咽,不能言语,只能潸然泪下。玄烨见状,不由得心慌,只好安慰:“你别怕,有我在。你忘了吗,我们是命运共体,没有人能够伤害的了你。”
可怀文依旧泪流不止,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这一瞬间,怀文感受到了咒枷给自己带来的痛苦。那些反复在她耳边响起的声音,那些说她害了他们的声音,都令她自责不已。
人怎么会生来就带着咒枷呢?
那必然是因为前生做错了事情,才会被责罚呀。
前生的苦楚,要今生来偿还,实在是太沉重。即便咒枷预示着不安与危险,但怀文此刻活着的欲望,胜过它们。
她含泪踉跄,紧紧抓住玄烨的衣袖,毫无保留地将一切告诉了玄烨。
他说他们是命运共体,她只能信他。
红灯笼亮起来,路上两侧的商铺热闹起来了,路上行人也渐渐多了。玄烨单手打出一个法诀,落到怀文身上。红光包裹着怀文,一层又一层,直至消去。
随即,玄烨扶起伤痕累累地怀文,搀扶着他往前走。
在此刻,他双目冷冽,心情沉重,他的心中有了全新的定论。
夜再黑,也有月,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