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令回到国公府,发现沈琢正在等着她,约莫也才十五岁发的少年,身上那股青涩的气质还未蜕去,卫令正想和他打个招呼,谁知道对方猛地冲了过来,手上还握着匕首,她于风口上,四面透风,见他持刀向自己冲来,卫令反应极快地伸手拦过他手中的力,反过首的方向,用柄尖用力地击向他的腹部,令他跪倒在地,却见他还要起身挣扎,她猛地踹向他的腿弯。
少年身形清瘦,根本不禁她这样折磨,只是他的眼睛还是死死地瞪着她,似乎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卫令感到有些纳罕,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让他这样与自己拼命,敢情她平日里做过的恶事太多,一时之间她还真无从追究这其中可能的原因,只见少年被她反剪着手,面色越发地痛苦扭曲,才听见一道尖利的呼喊声:“好你个家伙,竟敢如此地对待五公子?”
卫令闻言看过去,说话的是他年纪不大的婢女,只是她的身上都是崭新的衣裳,而且这衣裳用料也不简单,都是上好的棉衣,估计不是院中的一等就是二等女使,看她如此紧张的态度,不用猜都知道她是沈琢的贴身女使宝眷了。
“六公子,你怎么能对五公子下这样的死手,公子他的身体弱,吃不少补品这才将补回来,六公子下这样的死手怕不是想要他的命,亏得下头的人说六公子如何宽厚良善,怎得就对自家兄弟狠毒,若是五公子又有个好歹,那奴婢是要告到王母夫人那里去的,六公子难道就这般无法无天,半点也不带临的么?”宝眷扑了上来,试图将沈琢从她的手中解救出来,卫令嗤笑着甩开他们。
“别在我这里演什么主仆情深的戏码,没得让人真犯恶心,你们都是好人,只有我是坏人,我是吃饱了没事干去招惹你家五公子?若不是他犯到我跟前来,我怕是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他,怎的,还是沈国公府只许州官后又火不许百姓点灯了不成,难道他对我动手,而我只能站着任他打个痛快才符合你们的心意对么?那我在这个家里怕是这个奴才都不如。”
宝眷的脸上时青白交加,只顾扶着受伤的沈琢,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心疼了,“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纵使五公子冒犯了公子,公子也不必去下这样的死手,再怎么说那也是骨肉至亲,哪怕是什么人也不会这样狠心!”
卫令冷冷地注视地上神色痛苦的少年,冷笑道:“你错了,若此刻是真的仇人在我的面前,他们是早就没命了,还有,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为奴就要有为奴的样子,以下那些我可以将你送到老太太的面前,她最是讲究体统规矩,若是我告你一个恃宠生娇,她还不敢先将你打发了出去,毕竟你的前面不是还有青莲这个前车之鉴么?旁的我都不管,就揪着你不放,哪怕这次偏坦了你,但天长日久的,我作为主子刀难起你一个奴婢也不算难事,到时候老太太为了自己的清净,你觉得会不会将你早早发卖了事?我不善良的多,有人冒犯我,以为我是个可拿捏的那你就错了,难道先前威风的海姨娘是自愿到庙里头伴青灯古佛的么?深宅大院里的琐事别当我没有见过,以为我在边关长大的就是痴的不成,还是要仔细掂量了自己的身份,切莫催越了才好。”她这话不单是说给宝眷听的,更是说给府里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听的,也好叫她清净清净,否则每次都有这种污糟事来扰她。
宝眷被她的话吓得一怔愣,又担心自己彻底得罪了卫令,忙急急地开口辩解道:“奴才也是关心公子,一时口不择言失了礼数,还请公子切莫与奴才计较,奴才自去领罚!奴才知晓公子仁厚,是奴才该死,往后公子若是有什么要去办的,就尽管吩咐奴才,奴才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那都使得。”
“上次山下火海么?”卫令淡淡地瞥了眼她,“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人?我怎敢用你为我切山下火海,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要被招了做姨娘的罢。所以你才这么对沈琢忠心耿耿,而你一个外头买来的奴婢被人喊多了几句姐姐也就忘记了先前伺候沈琢的得脸奴才不知几
哪个不是在关键时候就被弃了的,你自己应该早已打探得清楚真不知你是怎么敢妄想为海姨娘做了这么多脏事还能全身而退的。你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自欺欺人?”
宝眷的脸色越发惨白,只能颤着声音试图掩饰过去:“公子说的…奴才听不明白。”
卫令抿了口茶,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摇晃着杯中冷茶,笑道:“人走茶凉,过河拆桥,这几个戏码戏本马上说的不少,身边也时时在上演着这样的戏码,你不要捂住双眼,因为混在深宅大院里的人不能这么天真无邪,他们阻止你去思考,给了你世俗上的体面,然后你就心甘情愿地去当狗,什么阴私你都肯干,我不想折穿你,因为青莲的确背叛了我,青坞也不例外,青莲与你的处境倒是很相似,你回忆看看她的下场又是如何?做人呢,是因为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狗呢,是因为忠心,但又不能太贪心,而且要记得自己看家的本分,你啊,做人做狗都不太行。”
宝眷时被卫令说得哑口无言,她不甘心地看着卫令:“我是冒犯了公子不错,可公子也不必这般认为奴婢,奴婢也是人,公子这般责辱,实在是有负于皇太后的仁厚之名。”
卫令无奈道:“想让人尊重你,你就要有让人尊敬的本事,你既忠心于你的主子,就该劝他不要做这等愚蠢之事。”
“奴婢阻了的…”宝眷辩解道,“五公子是因为听说海姨娘在慈恩寺中了毒,所以这才气昏了头,当时守在寺外的姨娘说只有您派身边的奴婢去过一趟,海姨娘还在昏迷当中,五公子也是因此才来找公子麻烦的。”
沈琢愤恨地看着她:“先前你害我小娘也就罢了!如今她人都到生头的肚子上去了,你为什么还要毒害她,之前她也是一时糊涂,前归里还寄信来悔过,你为何不能放过她,我告诉你,她若是有个什么三分两短,你也别指望可以脱身。”
啧,真烦。
卫令冷笑:“把手伸出来。”
沈琢面上狰狞的表情收了收,卫令转头和宝眷说:“不用我重复罢。”
宝眷颤着将沈琢的手握住,迫使他伸出来,下刻沈琢陡然睁大了眼睛,剧痛从他的手上传至四肢百骸,卫令正用力地踩跟着他的手掌,卫令冷声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为什么总摆到我的面前,沈家,你是不是忘记我是在边关回来的,我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我比较粗蛮,有些手段也是上不得台面,比较血腥,所以我还是奉劝你将事情查清不再来我的面前,沈府里的人不少是心怀鬼胎的,但更多的却是你这种眼盲心瞎,被别人当枪使的,我真的是看不明白,我的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如此忌惮,海姨娘诬陷我,你视而不见,还有,我凭什么要原谅她,你又有什么资格与立场劝我原谅她,你尽管去将此事告知父亲,看他会不会因此来责罚我,知道为什么?因为哪怕是傻子,我也不可能会在此时去动她,只有你是不明白的,连杏,送客!”
“说得这般好听,谁知道你的肚子里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
沈琢被宝眷搀扶起来,虽语气仍然刻薄,可眼底已然有了畏惧之色。卫令向他走近两步:“那你不妨再仔细地想想,海姨娘出事,我再被你怀疑,究竟谁才是这件事里最大的赢家,是前两次的教训不够所以我再去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还要派自己的婢女去,然后事成之后又不将婢女处理了,等着你们拿捏把柄么?我都懒得和你们对峙,因为你们实在是蠢得半点都上不得台面。”
“我是不屑与你犯傻的,但我未告诉你我心中猜测最深的想法,你非要我将此事挑明,那你的颜面也就荡然无存了,海氏心机深沉你身为她的独子又岂能不知而她也是为你筹谋,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我想来也没有碍她什么罢。难道不该是身为嫡系的沈卫以及沈寅对她对你来说更有威胁么,那是何独独地针对我,我猜其实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我势弱,最好对付,二是她心虚有愧。担心我会查到什么,因此这才想尽办法来对付我,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命,因为这计划对自己太狠,以至于有这个想法众他会下意识将这个可能排除在外,而你最了解不过你的娘亲,你觉得没有这种可能么?你大概是不愿意承认的,我也没有那个心思真逼你,只要不来寻我的麻烦,扰我的清净,随你们上演什么母慈子孝。”
卫令一番话说得明明白白,再不管沈琢苍白的脸色,卫令只觉得他是被海姨娘养得半点没魄力,左右也不想再被他们用脏水泼上一回,便朝他道:“你若是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你就照我说的去做,指不定海姨娘这几日便醒了,你也不用日夜担忧了。”
“什么意思?”沈琢一脸戒备地看着她,卫令只笑着道:“你还真是天真无邪,这样,你且看看是别人看见你信我而不将我拖下水,最着急的会是谁,只能是凶手罢,本意就是为了险害我而使这的这出计谋,你不唱,我又不上台,这出戏又怎么唱得下去,光这样不能够,你马上派人将作证的那名婢子看住了,不能让她去寻死,或者意外死了,否则他们会说这婢子是为了自证清白死的,她肯作伪证来害我,无非是许了利益,家生子能许的无非就是契系田产、银子,你也猜到这婢子很快会成为死人,因此他们许给她的钱财定是极多的,你只管让人暗中盯着她,看看谁在肩中动见自了,若不管用,则派些人过去杀她,只说是对方不容她了,她一临,自然什么都说了,这么简单的事我不愿意管的,只不过你们太蠢,因此这盆脏水便总是要泼到我头上来的。”
沈琢脸色难看,但不难看出他是认同了自己的这番话,也就索性不再管他,连吉将两人不善地送走以后,卫令这才闲下心来,想起今日看见的城防图,也不知隋鄢到底在做什么打算,这等重要之物岂能落入他人手中,于是左右思讨还是决定多管闲事一番,但每当忆起今日在寺中看见的那幕,以及外传的隋鄢将明月珠视为心尖上的人,她的心里就有股难言的滋味,像有根细而长的银针扎在她的心底似的,可她贤会压抑自己的情感,因此也竭力忽视掉这股不明的情绪,她起身的走去,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争执的声音。
“好个浪蹄子!主君房里的糕饼用你去送?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又不是没有人了,再不济也是大娘子房里的人去送,你倒好,一个在外院干粗活的这就是使计开始往上爬了不成?!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这不要脸给惊呆了,如今大娘子与主君夫妻情热,你一个外买来的奴才就不要指望在这里风光识相的还是尽早去投了河,省得尽失了体面与本分。”
那道尖利的声音盛气凌人,真真是骂得极狠,卫令似乎还隐隐听到不少窃窃私语以及极其隐晦的笑声。“就是,这府里头的不是任由某些贱蹄子耍心机和手段的地方,还以为男人们都会吃他这套不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左右不过是会有一副皮相,那说白了不就是以色待人的玩意么,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幸好主君将她赶出来了,否则岂不是被她爬床成功,不过爬床成功了又如何,也不看看这府里头有多少位姨娘,哪里轮着她来威风,不过那些男人们还真就不喜欢咱们这样忠厚老实的人,还真就喜欢她这样的狐媚女子,不过有句话不是说得好么,娶妻娶贤,她这样的人最厉害的也就是混个姨娘当当了,但你看这府里头的姨娘又有多少个是有好下场的,且看她如何倒霉!”
连杏见自家的主子基不明白,就解释道:“这是今夜出的事,奴婢见公子事情繁多,也就不将此等后院的繁琐小事拿出来切扰大人,还请公子切莫怪罪。”
卫令不甚在意,“不过以后有关府中的事情你还是要挑些与我说说。”她不能对这后院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连杏连声应诺,而后才将此事娓娓道来:“原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听说是李夫人自边外宫中粗活的女使,昨个夜里起生里在房里歇下,李夫人又在忠勇后爵府里做客,未归,她便主动端了点心到房里伺候,可没一会儿就被衣衫不整地赶了出来,当时夜色还不晚的院里还有许多做活的婢子,当时都是亲眼瞧见的,事后夫人差人去问她了她自己也是亲口认了自己到主君房里勾引不成,夫人便心慕地没有将她赶出府去,只罚她在外头的院子里跪上三个时辰,府里的众人都夸夫人是个心软的,没真要逼她到死地了,听那外头的骂声,奴婢猜测是那些女使在耍威风而已,公子不用管这桩事,连杏虽是被采买入府的,可在这几个月里已经摸清了府里的不少事情,这些奴婢啊多半是夫人授意的,否则她们哪里敢在李夫人明确不追究的情况下来这般做,而且奴婢看得出来,那府中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哪里是这个奴婢勾引,怕是主君自个儿起了心思而已,李夫人有些心忙,样貌规整些的都放在外院,不让她们到内院来伺候,只是奴婢也不知这婢子为何好生生夜里到了内院去,现在好端端地担上狐媚子的名声,往后寻个好人家过安稳日子那都是极难的,这个头名叫宝晴的,和宝春是一同府的,只是宝晴老实本分,奴婢才不信是她有意爬床,只是这种事情,她面对的可是主君,难道她还能反咬不成,那样怕是更没好日子过了。”
卫令叹了口气:“走罢。”正走出门槛,卫令就遥遥看见了那召跪在地上不知多久的少女,少女白皙的脸上连着两个巴掌,一言不发地跪着,连杏状似无意地说了句:“其实这婢子眉目有好几分肖似郑夫人呢,本来她合该受要到郑夫人院中的,但其他人见她眉目相袭了郑夫人不悦,也就调往别处了,只能叹一句时运不济,这份模样若是卖到别处,手脚又利落干净,怎么着都能混到体面的差事,真是可怜了。”
卫令抬起头来,“连杏,我要你去办件事,或许能够帮到她。”
连杏一愣,“什么?”
郑夫人所居兰庭院,贴身女使日子还是极年轻的小丫头,脸型圆圆的,透着几分温和之气,此时端着郑夫人的补汤从前廊路过,却听见传来几道交谈声。
“哎,李夫人旧阳居那个女使叫宝晴的事儿你听说了么?当真是狐媚啊居然敢去爬主子的床,当真以为自己能做了姨娘不成?”
“哪里,我见那小姑娘样貌有三四分肖似郑夫人,平日里就放在外院做粗活的,李夫人防她跟防贼似的,平日里连见主君的机会都没有,这生怕这小姑娘入了主君的眼,哪个府里的人不知道主君那是真心爱戴伯们夫人的,只是李夫人怕是借着教训这小姑娘来敲打咱们院紧,路过那姑娘的时候我这个老花眼那都恍惚了,真是像咱们夫人,这个宝晴啊,我是有听到过的,外院里的人都夸过她老实本分,若说她是不知轻重的狐媚子,我是不相信的,怕不是因为上次郑夫人得了主君的赏赐,遭她子疾恨了,这才去找宝晴的麻烦,要不怎的之前有奴婢去爬床,李夫人只是训斥几句呢,他们还让宝晴正对着他们院的方向跪着,明眼人谁不知道她这是在下咱们院里的威风,但谁又敢到咱们夫人面前触霉头,也就只敢私下里说了。”
“谁敢拿这话去触去夫人的霉头,指不定连我们都要遭殃,那李夫人他们院里又有谁敢将这份暗中的心思给道明白呢,左右大家都不过是谋份差事,混口饭吃罢了,哪里还真敢挑拨是非,不过要咱们说,这夫人也迟钝,连李夫人的这份心思都察觉不出来,合作后那些阴计用上来的时候怕是变本加厉了,也怪咱们夫人看不穿李夫人那点心思,这其实是明明白白地在打咱们院里人的脸啊。”月容听了个大概,亲自进了屋,将那两名仆妇的交谈完整地报了给郑夫人,接着是杯中掉在地上碎了的清脆声响,以及断断续续的激烈的咳声:“好了李氏!竟借着下人的由头来落我的脸面,她若非仗着自己对王君有过救命之恩,哪里能攀上国公府,我好歹也是官家清流出身,与她失侍一夫她合该自觉荣幸,如今竟敢将不该有的心思打到我的身上来了。不知道还以为我真怕了她!月容,你速去将她们口中所提的那名婢女要过来,谁敢从你就将她提来见我,借着人打我的脸,那我可不依!”
月容听罢忙道:“自是不能让李氏那个贱人猖狂,奴婢这就带人过来,势必找出她的错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