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临泱没成功离开女宿院,而是被霍怀溪喊着一起吃饭。
甫一坐下,她就明白了为什么要喊她。
她的位置在霍晴的右手边。
霍晴的左手边则坐着满脸紧张的霍望竹。
霍怀溪的意图明显,她不想坐她娘旁边。
因为她娘的气还半消不消的。
陈霍二人都在宗内,事务不多时,会喊上女儿一起吃饭。
后来陆风逸死皮赖脸地要加入,说他好歹也是陈决的亲传弟子,吃顿饭怎么了?
渡危来紫极宗后,为了不让他觉得自己被孤立,也把他喊了过来。
于是便从家人饭桌变成了师徒饭桌。
云临泱这时候出现在这,倒也是合情合理。
毕竟她都是陈决绝食也要求来的徒儿了。
陈决大概已经了解到今天的事,做完饭后,坐在离霍晴最远的一个位子上,搓了搓手道:“既然收了阮泱为徒,那我就不能绝食了。”
说完便拿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
坐在他旁边的霍怀溪举起筷子,把他的拍下来,斜眼瞄了一下霍晴,斥道:“不许吃!”
陈决筷子被打落,悻悻小声道:“没大没小。”
能不能在他徒儿前给他留点面子?
对此司空见惯的陆风逸和渡危没做表示,正襟危坐着,等待霍晴动筷。
没守过饭桌规矩的云临泱收起差点要拿筷子的手,装出乖巧的样子,安静等待霍晴执筷。
霍晴终于夹起了第一块鱼肉。
云临泱和霍怀溪紧随其后。
风卷残云,陈决居然是最后一个碰到菜的。
这桌全是他做的,能尊重一下厨子吗?
他有点哽咽,目光投向最规矩的霍望竹,却见她同样把他无视个彻底,只是埋头吃饭。
陈决:……
云临泱极快地看了一眼陈决窘迫的神色,觉得他的抗压能力实属一般。
从前她爹惹她生气时,她会故意夹走她爹爱吃的菜,放进嘴里再吐掉。
她爹也不见得恼怒窘迫。
倒是她娘会稍微叫她不要浪费食物,听到她娘说她,爹还会开心地笑起来。
陈决应该向她爹那样看齐,心眼大些。
氛围很是沉默,大家只是一味地吃,倒不是因为菜肴有多么的惊为天人,只是考虑到霍晴的心情,一行人都是大气不敢出。
从前在长灵宗时,她们吃饭也经常不说话。
不过,是因为菜太好吃,手慢就要被抢光。
阮殊和渡危做的饭说是御膳也不为过,明明她们六人中有领主之女和富商之子,却仍然觉得这些菜令人食指大动。
云临泱吃得多,经常和别人抢菜,和方赴浩抢肉时,还要猜拳决胜负。
阮殊就搁那哈哈笑,摘掉半翅蝴蝶面具后,右眼周围一圈的雌黄斑点随着她面部肌肉的动作而抖动,像是蝴蝶翅膀上的斑点于扑棱时彰显生机。
等时间到了,她就去厨房把藏起来的菜拿出来。
外界一直有传闻,见过阮殊摘面具的人,都死得无声无息,把她说得神乎其神。但其实,她的几个亲传弟子天天都和摘面具的她一起吃饭。
阮殊说,那些斑点不过是胎记,只是因为有些诡谲,细看令人发怵,于是便带了半边面具。
很简单朴素的理由,却因为她的强大,被传成了一种不可触碰的禁忌。
思及此,云临泱有点想念渡危做的饭了,于是用手肘戳了戳他,问道:“你会烤大葱鸡肉吗?”
鸷霄之前说他做的大葱鸡肉很香,她倒是真有点想念了。
“不会。”渡危果断回绝道。
他一天到晚不是在被追杀的路上,就是在找人的路上,哪有什么时间研究做饭?
云临泱低声不满道:“你个废物。”
“?”渡危停筷,回问一句,“那你会吗?”
云临泱理不直气也壮:“我不会。”
渡危:“你也是废物。”
圆桌下,云临泱伸脚踩了他一下,他也不示弱,回踩过去,两个人竟然就在桌下开始互相踩踏,期间,不知道误伤了谁,反正踩下去的感觉不对。
陈决倒吸一口冷气,侧头看在专心吃饭的霍怀溪,抱怨道:“你踩我干嘛?”
霍怀溪把头转过去,满脸写着你脑子有病吧。
罪魁祸首的两人装作无事发生,夹菜的夹菜,扒饭的扒饭。
陈决见好像真不是霍怀溪干的,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那个——小泱啊,昨天的镇山珠是怎么回事啊?”
被点名的云临泱抬起扒饭的头来,不假思索道:“镇山珠汲取了我大部分灵力,然后就把魔息都吸收了。”
镇山珠确实吸收走了她身体里的某些力量,但她很确信并不是灵力。
她怀疑是娘或者爹给这副身体的能力,只不过现在还没感觉出来是什么。
陈决听后,似是理解,点点头道:“不在禁地阵法中的镇山珠居然能发动?还真是闻所未闻,那对你的身体没什么影响吧?”
“多谢宗主关心。”云临泱不咸不淡回道,“身体无碍,只是被吸收走灵力后,觉得身体比较疲困。”
“别叫宗主了,喊声师尊听听。”陈决摆摆手,乐呵呵回道。
闻言,反应最快的并不是云临泱,而是在那假装犹豫夹菜的渡危。
他夹回一块松软鱼肉,眼神佯装不经意地看过云临泱一眼,实则将她脸上的表现尽收眼底。
并没有什么特殊表情。
“师尊。”
云临泱嘴角牵起似有若无的弧度,乖巧道。
渡危没再看她,只是低头吃鱼。
还以为她会不情不愿,毕竟是那么嚣张的性子。
云临泱确实不情不愿,但她现在算是寄人篱下,需要紫极宗的庇护。
“别贫嘴了。”缄默不语的霍晴突然出声,脸上薄怒已消,正色道,“之前你说能帮渡危找回识庭脉,现在可有眉目了?”
埋头吃鱼的渡危稍稍挑了下眉,他很好奇云临泱打算怎么说。
“实不相瞒,我已用神照联系上他的器灵,据器灵说……识庭脉现在在我身上。”云临泱如实回道,“加上我自己的,我现在拥有两条识庭脉,导致修炼无法长进,不知二位长老有没有分离两条同样灵脉的办法?”
关于识庭脉的事,她倒是一早就想要如实回答。毕竟凭她和渡危两人,是完全没有办法解决的。
抽离灵脉简单,只要修为强大,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但剥离两条灵脉可不同,一听就是个精细活,稍有不慎,两条灵脉都得作废。
更别说,在场的人对这件事都是闻所未闻,一时都有些咋舌。
霍晴蹙了蹙眉,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询问道:“怎么他的识庭脉会跑到你身上?”
云临泱觉察到她召测谎符的动作,摇头道:“不清楚。”
测谎符无异,霍晴将其收起。
也许到这时,霍晴才信了她之前记忆有失的说辞。
“让我看看。”霍晴开启盈满境的照瞳脉,将云临泱的全身打量一遍。
一共七条灵脉,但识庭脉的韧度明显与其它六条不一样。
看来还真是融合了两条识庭脉。
“这几日我问问宗内的医者有没有办法,没有的话再联系下别的领地。”陈决见霍晴探查完,开口说道。
“或许……”沉默良久的霍望竹出声,“可以问问蓝祝,她一直在找宁千机。”
宁千机?
听到这个名字的云临泱背部不禁挺直。
目前来讲,她这副身体的许多古怪之处,都需要宁千机来解释。
毕竟从梦境中,她得知,宁千机是这副身体的重要经手人。
但是……
“宁千机失踪很久了吧?”霍怀溪吃饱,拿手帕擦了擦嘴,补充道,“蓝祝找了那么久,也不见得有半点消息。”
云临泱抿了抿唇,对这个消息不感到意外。
宁千机和黎承轩和离之后,就开始云游四方,起初会不时寄信和送礼给远在禾曦宗的女儿,但从云家出事的前两年起,她就再也没给禾曦送过任何东西。
算上这三年,满打满算,宁千机已经消失了五年。
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还活没活着。
如果识庭脉的剥离真的需要宁千机来完成,那希望近乎渺茫。
“也是,先问问别的医者吧。”霍望竹也是意识到这点,轻声叹了口气。
云临泱咬着筷子,垂下头,觉得这件事过于棘手。
—
北辰,领主府。
贺远道在密室中寻到了北辰领主。
地下密室中,一面与人齐高的镜子立在她的面前。
镜中人的面容与她的别无二致。
如果忽略掉镜中人身上三百六十一处穴位插着的银针,她就好像真的在照镜子一样。
察觉到贺远道的到来,她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冰魄镜中的人。
冥古寒冰锻造的镜面光亮,四周镶嵌满奇珍异宝,与镜中人的憔悴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镜中人的双眼紧闭,温养在冰魄镜中多时的躯体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善,仍旧是死气沉沉的模样。
除了冰魄镜外,这件密室内还有一样东西彰明较著。
贺远道抬头看去,黄金器遇朝正呈弓形立于冰魄镜上方,朝着镜中人不断地输入灵力。
见镜前人迟迟未转身,贺远道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蓝领主,不必再看了,她已时日无多。”
“你撒谎。”她终于舍得转过身来,目光紧随着他木讷的神色,一字一顿,“云临泱的灵脉,给她,便可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