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煦看着薛明月,眼中的犹豫与挣扎不加掩饰,最终却还是点了头:“太后娘娘所言不错。常化德,吩咐人去办吧。定个日子,让那宁寒入宫来见太后,记得教他些礼仪,别失了分寸。另外备好黄金百两,算是救回公主的赏赐。”
这样,一举三得,甚妥。
果然,萧璃的神色缓和了很多,声音却还是有些冷:“既然母妃这样说,皇兄,你可要上点心。也劳烦常总管上心。”
萧煦有些无奈,却还是耐下性子哄道:“炙羊肉,我早就吩咐人去准备了。还有,你那府里,我从私库里足足添了原来两倍的银子去修缮,保管让你住得舒心,过几日就搬过去,嗯?”
萧璃抬眼看了看薛明月,又看了看萧煦。
萧煦猝不及防看了一眼薛明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姨母,姨母也一同留在未央宫用膳,高兴了?高兴了就别板着个脸。”
“还有姨母,既然璃儿回来了,也别天天跪在佛前静思己过,跪再多,姨母也除不了罪孽。”萧煦看着薛明月有些踉跄,心有不忍,嘴里却带着刺,“若是佛前能让人清醒,姨母多跪跪也无妨,也好好算算,自己到底欠我和璃儿,欠母后多少。”
“皇兄,你不能这样说。”萧璃自然听不了这种话,“母妃这么些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么多。若书,让膳房上菜吧。”萧煦也累了,不欲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都是些萧璃素日喜欢的菜色。
薛明月从头到尾眼神只定格在萧璃身上,眉眼弯弯,萧煦的话似是一声都没听进去。
“璃儿这脸……都怪我,下手没个轻重。”薛明月细细摩挲着萧璃有些微微红肿的脸庞,格外自责,“回头让郭弥看看,开些药来敷着。”
“姨母虽然急了些,但是没有错。璃儿,你不可以那样说父皇母后。父皇母后都是最爱你的人,尤其是母后,她为了生你都……算了,不说这些了,吃饭。”
萧煦生怕哪句话又惹得璃儿不快,索性闭上嘴。
薛明月看着这样的萧煦,忍俊不禁:“煦儿倒是就璃儿这一个克星。”
“姨母,还请慎言。”萧煦气恼地瞪了薛明月一眼,眼中却并无怒意。
“说来,那公主府修缮如何了?璃儿早日住进去,也好早日适应,这宫里啊,也该进新人了,是不是啊,陛下?”
薛明月随口一问,萧煦却立马皱起了眉头。
“姨母这是要急着给煦儿纳妃啦?煦儿眼光可挑的很,寻常的高门贵女,可是看不上眼。不知姨母怎么想?”
萧煦喝了口汤,装作无意地试探道。
“薛家女儿,薛宁,倒是仙姿佚貌,她母亲,明里暗里提过好几回了。”
薛明月怎会不知萧煦想听什么,索性直接捅开那将破未破的窗户纸。
萧璃才不管他们的唇枪舌剑。
好几日没吃到炙羊肉了。
萧璃慢慢吃着,倒是想起了那碗未喝上的鸡汤。
“也不知……宁寒师父那汤……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喝……”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的炙羊肉也似乎失了味道。
她想起那几日在竹山,宁寒护她的种种,心中有些异样。
他……好好用着,倒是个好棋子……若是能留在身边……自然不错……
母妃要召见他……
她很快就要立府……
不若……
“那姨母,怎么同薛舅母说的?”
萧煦冰冷的声音扰乱了萧璃的思绪。
“陛下希望我怎么说?”
薛明月眉眼微扬,浅浅笑着,给萧璃碗里添了块羊肉,“璃儿,吃。”
萧璃留意着母妃和皇兄之间的互动,实在不愿意这样下去:“要我说,宁儿姐姐天姿国色,入宫当个贵妃也没什么匹配不上的。可是……宁儿姐姐好像志不在此啊……”
“薛宁是薛家独女,又是嫡女,我虽叫庆国公一声舅舅,到底不如姨母这个亲姐姐了解舅舅。姨母,您说,舅舅,想让薛宁入宫吗?若是入了宫,是当皇后?还是宠妃?抑或是无宠的姬妾?这也太辱没宁儿妹妹了吧。”
萧煦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有些讥讽的意味:“谁不知道,薛氏是后族,谁又没听过,薛家的宁姑娘,要当皇后呢。”
“哥哥!你说什么呢!宁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萧璃闻言,羊肉也不吃了,丢下筷子瞪着萧煦。
“璃儿乖,璃儿乖,是哥哥失态了。”萧煦随手抚了抚萧璃的鬓发,对着薛明月一笑,“姨母,璃儿回来,煦儿太高兴,吃醉了酒随便一问罢了。”
眼神却清醒至极。
“煦儿还是少吃些酒,薛家的事,与我并无什么相干。只是和陛下绕圈子难免累,我只是说出来了陛下想问的罢了。”
薛明月吩咐莲枝去唤郭弥,“快叫太医令来,璃儿这脸怎么愈发红了,怕是等不得了。”
“母妃……璃儿没什么事的……母妃打得不重……”
其实,确实没有特别疼。
“璃儿不必遮掩。姨母说薛家的事与您无干,此话您敢说,煦儿也不敢信啊。”
萧煦轻笑,转了话题,“璃儿,沈家那个女儿……叫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来的……多大年岁了?”
“沈嘉华吗?嘉华妹妹比我还小一点呢,可能和萧珍差不多大。”
萧璃有些疑惑,哥哥提嘉华做什么。
“宁妹妹是比璃儿大一岁,姨母,您说,是比璃儿大好,还是比璃儿小好一点?”
萧煦皮笑肉不笑,一边吃菜一边紧盯着薛明月。
“陛下,珍儿及笄礼在即,不若那日请来各家贵女,好好相看一番也就是了。薛家那边,我会给他们一个,圆满的答案。”
薛明月不禁失笑,煦儿到底还是先帝的孩子。
和他一样狠。
“母妃,哥哥,你们快吃啊,不然璃儿吃得不香。”
“好,璃儿吃,煦儿也吃。”
“姨母……莫要失了分寸……”
……
几日后。
归元堂。
“三娘……予离的母……母亲,说想见见宁寒……特派我来寻他……还请三娘助我……找到宁寒,沈某也想当面再道个谢。”
沈墨瑾主动领了命,独自来归元堂找三娘。
“母亲?”三娘怀中抱着逆霜,笑了笑,“母亲自然是最疼孩子的。公子,还记得这个孩子?”
“是那日……璃……予离起名字的那个孩子……她是叫……”
沈墨瑾并未想起。
“逆霜。她叫逆霜。”三娘轻轻哄着,“很乖,很可爱。”
沈墨瑾抿了抿唇,犹豫着要不要再开口。
“好,我帮你去找宁寒。但是,这个东西,帮我送给予离母亲。”
郭三娘说罢,把一封信递给沈墨瑾。
“这是……”
信封上并无署名,却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
“好香……”沈墨瑾闻了闻,却没闻出什么门道。
“这是用我秘制的香丸熏的,经久不散。公子喜欢,送你几颗?”
沈墨瑾本想拒绝,后又觉得或许公主会喜欢这东西,便还是开了口:“如此,多谢三娘了。只是……您与予离母亲素昧平生……这封信……”
“予离姑娘看着倒是气虚些,并无大碍,上次这方子未来得及给她,你捎去给她母亲,母亲最懂得哄孩子喝药了。”
“晚辈可能打开一观?”
“自然。”郭三娘眉眼俱笑,并无一丝慌乱。
果然,是方子。
信纸也透着那香丸的气味。
“好了,阿寒今日会来送药,算算时辰也该到了。拿好这一盒香丸,若用了好,下次想要,也可以再来寻我啊。”
“多谢三娘。既然如此……”沈墨瑾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三娘!今日的草药!”宁寒背着竹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额上还有汗。
三娘帮他拭去了额上的汗珠,接过竹筐,二人开始称量药草。
沈墨瑾也不急,细细打量着宁寒。
这男子他见过的,俨然一副乡野村夫的打扮,看上去倒是个习武之人。
眉眼中倒是有忧愁。
过了许久。
三娘把钱给了宁寒。
“宁公子,又见面了。”沈墨瑾率先出声,微微颔首。
“呃……这位……呃……沈……公子,是吧?你来此处是……找我……有事?”
不知怎的,他的心跳得有些快。
“予离姑娘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宁寒努力平静下来,看着眼前的沈墨瑾。
“予离姑娘的母亲……说……您救了予离,于府中有大恩,说是要见见您。”
沈墨瑾似是下定了决心,顿了顿,“其实,您于沈某也是有大恩的……予离这女娘性子顽劣,定是给您和您师父添了不少麻烦……在此,予怀谢过宁公子。”
说罢,沈墨瑾又要跪下。
宁寒这次反应过来了,立马扶住他:“无事,若予离姑娘有什么事,我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况且她也没什么大碍,若是她母亲欲见……去见见也无妨……”
郭三娘暗暗一笑,这孩子,还真是天真。
“沈公子,别忘了,还有我的信。”郭三娘笑容似是别有深意。
不过沈墨瑾没工夫细究,眼见宁寒答应了去见予离母亲,匆匆行了个礼就要拉着宁寒往马车走。
“等等……公子,予离家……在哪?离归元堂远吗?我还要回去伺候师父……”
宁寒稀里糊涂地上了马车,一时晕晕乎乎的。
“宁公子,接下来的路,不要说话,也不要问。”沈墨瑾声音冷淡下来,“我会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宁寒讨了个没趣,只好闭嘴,打量着马车内的装饰,精致无比。
倒与他坐过的马车不同。
等等。
他猛然想起,予离,就是这大雍的长公主。
那么她的母亲……
就是太后。
大雍太后要见他……
宁寒猛地一颤。
所以……
这是要进宫。
他不要进宫。
可现在。
跳车好像也来不及了。
萧璃此刻正在未央宫内收拢自己的随身之物。
皇兄说了,未央宫会为她留着,这些东西她只需捡些喜爱的随身,公主府那里应有尽有。
那枚海棠佩此刻静静躺在她手心。
“也带上吧。”
母后的东西,总是不能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