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岁安抬头望着窗外,只觉这日光白的有些晃眼。
她抬手遮住了眼睛,心间传来的钝痛,让她一时有些难以喘息。
豆蔻端着一碟芙蓉糕进来,见状惊呼道:“王妃你怎么哭了,发生了何事?”
说着目光看向紫苏,用眼神询问她是不是你给王妃说了什么?
紫苏长叹一口气,不知如何回答。
不知过去几息,一声鸟鸣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谢岁安嘱咐豆蔻传信,后日父亲休沐,她决定回家问个清楚。
临走时,她特意到前边的书房中,向萧霁云通了一声气。
后者不知在写着什么东西,头也没抬,只说是让管家多准备点东西。
谢岁安有些失落,不过想到今日要做的事,还是调整好心情朝家走去。
待人不见了影子,萧霁云才朝旁边的张禄问道:“贺家那边怎么说?”
“贺大人说若证据确凿,他们绝不姑息,听凭王爷处置。”
张禄半垂着头,心中有些惊讶王爷对王妃的情意。
王妃暗中调查生母故去的事,王爷不但悄悄递上证据,还帮着给贺家施压,让贺家主表态。
这般替一个人铺好所有路的行为,简直不像他认识的王爷。
“王爷,您说顺阳侯会不会不认此事?”张禄抬头说道。
他是知道王妃自幼就不得顺阳侯喜欢,只因一个不知真假的道士,几句胡言乱语,他就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
这样的人,连他身为奴才都有些看不上。
“既然做了这样的事,他不认也得认。”
萧霁云终于写完手里的东西,嘱咐人送到东宫,而后又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顺阳侯府内,谢岁安是在一个水榭内见到的父亲。
彼时,他在饮茶,贺氏在摆弄着一套茶具,旁边的谢婉晴绣着帕子,对面是谢时彦,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
他的身后,是一大片池塘,粉白的荷花开得正艳,间或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停在荷叶上。
一阵清风袭来,池塘的荷花如浪一样,一波一波的晃动。
谢岁安目光盯在前方的水榭内,不自觉攥紧了手掌。
好一番其乐融融,她嘴角勾了勾,脸上一点笑意也无。
顺阳侯谢擎看见她来,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他皱了皱眉,放下青釉茶盏,有些冷淡地问道:“你来是有何事?”
一瞬间,谢岁安觉得自己像个不速之客,误闯入了别人的家里,惹得主人家好一顿不快。
“女儿回来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父亲。”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的神色。
谢擎双手放在膝上,直直地看着她,“是王爷让你来的?”
“是女儿自己要来的。”
谢岁安立在他面前,行了一礼。
贺氏放下茶具,堆着笑道:“王妃来之前,怎么也不提前通传一声,妾身好给王妃备些吃食。”
她一副亲昵的姿态,让谢岁安蹙了蹙眉,不过她没有回话,只是看了看厅堂中的人,随即毫不避讳地问道:“女儿想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
一句话让几人变了脸色,
“提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谢擎满脸不快,下巴的胡须微微抖动着。
贺氏也跟着道:“王妃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尽惹老爷不高兴。”
“贺夫人,”谢岁安这才看向她,双眸带着一丝锋利,“我母亲去世前最后见的一个人是你,当年你与她到底说了什么?”
贺氏‘噌’一下站起身,脸上的神情五颜六色,“王妃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当年你母亲故去时,我尚是闺阁女儿,如何会见过她?”
“是吗?”谢岁安短促地笑了一下,从袖中拿出那份证词出来,“不如父亲看看这个。”
贺氏的目光追随着她手里的东西,身体渐渐绷紧,抬手吩咐侍女,带着小姐和公子下去。
“这是什么?”谢擎疑道。
谢岁安不答,只等他看过再说。
“老爷……”
贺氏有些不安的唤了一声,可谢擎并没有看她。
很快,上面的内容就让这位统领数万兵马的军侯震惊不已,他愤怒地将证词拍在桌子上,质问道:“谁让你查的这些?”
谢岁安看着他的反应,彻底对这个父亲失望。
她狠狠闭了闭眼,试图驱赶心中的那抹难过。
谢擎双眸圆睁,他不相信自己的这个女儿有如此大的能耐,这里面肯定有王爷的相助。
不过一瞬,他的心跟着沉到了底。
“你这个逆女,你母亲是本侯的结发妻子,她已经过世多年,你还要扰她清净。”
他一掌拍在几案上,震得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岁安没有丝毫畏惧,她今日来是下了十足的决心,不管今后她和谢家的关系如何,她都一定要为母亲讨个公道。
“父亲何必动怒,”谢岁安静静地瞧着他,唇边挂着一丝冷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父亲当年,不但冷待母亲,还纵容贺夫人逼死她,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有人记着呢。”
顺阳侯顷刻间明白了什么,他忽地平静下来,讽刺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你母亲的死另有原因,当初答应回京,也是有预谋的?”
谢岁安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质问,“这么说,父亲是承认了?”
“放肆,”顺阳侯怒吼一声,“我是你的父亲,你竟敢如此和我说话?”
看着他恼羞成怒,极力想用父亲的权威让她屈服的样子,谢岁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些人只有在不占理的时候,才会如此无礼。
“父亲,我不是小孩子了,你用这样的方式是吓唬不了我的。”
谢岁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非常清楚。
“这件事情,我会追究到底的。”
她的态度非常坚决,贺氏有些慌张,一直盯着那几张纸,可谢擎没有发话,她不敢擅自拿过来看,只得道:“王妃这是又被何人挑唆了,跑来家里大闹?”
“事到如今,贺夫人难道还想蒙混过关?”
谢岁安声音骤然严厉,吓得贺氏后退了两步。
谢擎望着她的样子,终于是谨慎起来。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谢岁安哑着声音,“贺氏,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知道。”
“你想如何?”谢擎眯着眼。
“女儿想听听父亲要如何处理。”
“若我要是不处理呢?”他试探道。
谢岁安毫不犹豫地说道:“告御状,敲登闻鼓,就是拼着这条性命不要,女儿也一定为母亲讨个公道。”
她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谢擎的神色登时就不好看了,头微偏,看向贺氏。
后者高高的扬起脖子,双目大睁,狠狠地看回去,仿佛在极力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你如今已经是昭王妃,王爷可允许你这样做?”
谢擎知道自己劝说不了这个女儿,只好搬出昭王的身份来。
“王爷会理解我的。”
谢岁安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两人僵持着,管家急匆匆地进来,还不等他把话说完,紧跟便进来几个人。
谢岁安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扭头去看,竟然是王爷。
她有些错愕地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然而萧霁云却是侧开身子,说道:“王妃看看是谁来了。”
谢岁安顺着他的方向去看,顿时惊喜出声,“舅父舅母?”
“小安,”舅母唤了一声,上前两步,定定地看着她,“你受苦了。”
舅父也跟着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嗯,是瘦了些。”
“小安,拜见舅父舅母。”
谢岁安惊喜的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萧霁云过来,扶了一下她的胳膊,也跟着微微欠身道:“小婿拜见舅父舅母。”
他跟谢岁安同样的称呼,顿时让沈家舅父有些无措,直到被身旁的自家媳妇碰了碰胳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示意,“王爷请起,我家小安能得您照顾,我和他舅母便也放心了。”
几人说着寒暄的话,倒把旁边的谢擎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几次想开口说两句,却又插不上话,便故意朝着贺氏道:“没看见家中来人了,还不去准备茶水。”
他这一番指桑骂槐,成功将众人的视线都拉回到他身上。
“沈家舅父何时来得京都,怎么不着人通传一声,我也好去码头迎接。”
他脸上带着笑,话说得好听,人却高高地坐在上首的主位上,屁股都未曾挪动一下。
萧霁云挑了挑眉,对这位岳父又有了新的认识。
“不敢劳烦谢大将军,”沈世昌远远地站着,没有上前见礼的意思,“沈某此番前来,只为了我那故去的妹妹,讨个说法。”
在两人说话的间隙,谢岁安悄悄地靠近萧霁云,借着宽袖的掩盖,伸手拉了拉他的小指,低声道:“多谢王爷。”
“你我夫妻,不必客气。”
萧霁云回了一句,想起什么,又道:“王妃不怪我就好。”
他做这些事,全然都是自己的心意,并没有和谢岁安事先商量。
谢岁安摇了摇头,悄悄笑了笑,“我知道王爷是为了我。”
话音落下,只听得堂上一声怒吼,“你个谢黑狗,你不得好死。”
“沈世昌,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差点要打起来。
沈世昌对于这位辜负了妹妹,又害得妹妹早死的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要不是有王爷在场,他很不得提上剑,当场将人斩杀了。
谢岁安也多少了解舅父的脾性,虽然她和父亲一样都是习武的,但两人有很大的不同。
舅父性格耿直,做事直爽。
而她的父亲,肚子里或许装着九曲回廊,总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过今日有王爷的这番安排,她想母亲的公道定能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