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问天这个名字,风青山三人表示也从未听说过。
偏生掌门长老们都在闭关,一时无处打听。
岁岁只得表明:下山后再查探情况好了。
启程那日,晨光正好。
岁岁穿着新裁的衣裙立在阶前,陆时安一眼望去,大片鹅黄锦缎如初阳倾泻,藕色云纹沿衣边漫开,她一转身便簌簌扬起。
沈时凝送她的萤石化作流苏坠在腰间,在日光的照耀下泛起粼粼波光。
岁岁注意到陆时安的视线,笑意盈盈地踮起脚尖,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样?八百灵石花的不亏吧?”
陆时安目光在少女笑容烂漫的脸上停留一瞬,淡淡道,“勉强过得了眼。”
岁岁冲他皱了皱鼻子,小声嘀咕道,“没品味的臭直男。”
说罢,她先陆时安一步,飞快往浮空船上跑去。
在青城时就听闻墨云宗浮空船的威名,今日总算得见真容。
传闻中,这是九洲最大的载物,拢共有三层,上两层可同时搭乘数千名修士,下一层则住着船主人和操控船只的若干修士。
与凡人的船只相似,浮空船依靠人操控而行,不过所需要的动力则是“灵力”。
船员为浮空船输送灵力,再由船主人操控、分配,从而使其运转。
也因如此,浮空船最远飞行仅能从瀛洲岛到下一座城池“南流景”。
浮空船平稳得如同陆地,甲板上早已热闹非凡。
修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经论道,更有不少商贩支起摊位,一派热闹之景。
岁岁领了寝屋腰牌,便去霸占了船头最佳观景位置。
她扒在护栏上,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池轮廓:“大师姐,我记得你本家就在南流景吧?”
沈时凝正擦拭剑穗的手微微一顿。
“嗯。”她淡淡应了声,“我也有十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岁岁正想追问,忽觉船身微微一震。
底层传来整齐的吟咒声,船身符文次第亮起。
她着云海渐渐下沉,墨云宗山门逐渐化作掌心大小的一点墨色。
“...好漂亮。”岁岁感慨着回眸,却见朝阳穿透云层,落在沈时凝身上。
沈时凝红衣束发,周身被镀上一层金色光晕,好生不耀眼。
岁岁看得发怔,喃喃道,“大师姐更漂亮...”
她若有所思片刻,双眸发光问道,“大师姐,日后你若是成亲嫁人,可不可以把我也带在身边?我当你的陪嫁丫鬟。”
沈时凝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你想什么呢?且不说陪嫁丫鬟之事,为何你认定了我会嫁人呢?”
岁岁心中嘀咕:那自然因为你是bg文里的女主角呀,我若能破除你跟男主be的结局,那你俩不就拥有佳偶天成的圆满结局啦!
嘴上却道:“我先前听说大师姐的本家女子到了年纪,都会被家族安排联姻。一为巩固家族势力,二借双修之法增进修为。大师姐这次回去,怕是躲不过催婚吧?”
沈时凝的剑穗突然缠上岁岁脖颈,勒得她直吐舌头:“看来你对我本家很是了解啊。”
“咳咳...大师姐饶命!”岁岁扒拉着剑穗,突然灵机一动,“我这不是担心你被家族逼婚嘛!你看陆时安那厮...”
“我对时安并无男女私情。”沈时凝轻飘飘一句话,却叫岁岁瞪大了双眸。
不应该啊,按照原书所写,大师姐不是为了陆时安入风青山的吗?难道自己记错了?
见岁岁若有所思的模样,沈时凝叹了口气,正色道,“岁岁,我之所以放弃凌天门,而选择风青山,不是因为陆时安。”
“当年,我为逃婚离开本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会去投凌天门,就连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后来...在前去凌天门的路上,我遇见师尊救了两个为了逃婚、被追兵一路追赶的凡人姑娘。掌门将她们藏在风青山,等追兵退去,又赠银两让她们远走高飞。”
沈时凝说着,目光遥遥望向远处。
岁岁第一次在她眼中读到了熟悉的情绪——向往。
大师姐的向往?
岁岁绞尽脑汁,却无法在记忆里搜刮到书中关于此事只言片语的描写。
这本书中,除了陆时安,其他人的存在就像是工具人。
离开了推动陆时安渡劫飞升的剧情,好像就失去了原本存在的意义。
他们的感情、生活、过往等等,少得可怜。
沈时凝回过神,鲜见地露出温柔笑意,“那时我问掌门,为何要帮她们?这世间众生各有命数,顺从安排不好么?”
“掌门当时正倚在石上喝酒,他说...”她忽然轻笑一声,“小丫头,你瞧见山脚下那株梅花没有?老天爷给它的命数本该是长在庭院供人娇养观赏,偏它要往石头上撞。春日遭风摧,夏日受雷劈,秋日被霜打,冬日让雪埋,最后开出比家养红梅艳丽无数的花。倘若它甘于顺从,此生都不会知道,自己竟能绽放出如此惊世之美。”
“那日我才明白...”沈时凝揉了揉岁岁的发顶,轻声道,“我根本不想当被人修剪得规规矩矩的盆景,哪怕撞得头破血流,我也想去做无拘无束、肆意生长的野梅。所以啊...我不是谁的附属品,也不为谁而执剑,我只是我自己,也只想做我自己。”
云海翻涌间,朝阳终于挣破最后一道雾障。
金光如瀑倾泻而下,将沈时凝的模样映得璀璨夺目。
这一刻,岁岁忽然明白。
原来书中那些潦草几笔,根本写不尽这些鲜活生命的千万分之一。
他们拥有自己的思想、追求,而她竟有一瞬妄想用原著的“剧情”来框定这些人的命运,何其可笑。
岁岁心中已然恢复清明。
她笑眼弯弯,“大师姐,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想留在你身边。起码...在我找到想做的事情之前,你就大发善心收留我吧~”
沈时凝被这突如其来的撒娇晃得一个趔趄,正要发作,却对上岁岁亮晶晶的眼睛。
那里面盛着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赤诚。
“看你表现吧。下次再敢说些胡话,我就把你丢给陆时安做剑穗!”
“哎呀!我才不要!要做剑穗,我也要做大师姐的~哎哎哎!陆时安你什么毛病啊!我跟师姐说话你又拿雷劈我干嘛!”
沈时凝看着炸毛岁岁追着陆时安满甲板乱跑,无奈扶额苦笑。
远处,南流景的轮廓逐渐清晰,沈时凝脑海中涌起久违的复杂情绪。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着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