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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狂风如巨兽咆哮,卷着咸腥的海水抽打在船板上,发出噼啪巨响。

    江闻夜身披玄色油布披风,衣袂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他不得不微微侧身抵住风势,拔高声音穿透风暴的轰鸣: “都给我听着!我们不与飓风锋芒硬碰,要借它的势,在前锋已至、核心未临之时登崖,待它退去之日总攻!”

    一道洪亮的应答便冲破风墙:“大人!前锋小队已整装待发,随时可乘船登崖!”

    循声望去,谢临正站在侧舷甲板上,身后数十条黑影整齐列队。

    这些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好手,数十名擅长攀岩的山民步兵,自幼在断崖间讨生活,指尖布满老茧;五名水性极佳的蛙人,曾在深海礁盘下潜伏半日不动。

    他们都穿着特制的轻便防水甲胄,甲片接缝处涂着桐油,既挡风雨又不滞行动,腰间别着短刃,背上捆着折叠绳梯,手中紧握着带倒钩的铁爪,每一个人都昂首挺胸,眼中燃着必胜的光。

    江闻夜目光扫过队列,见人人神色坚定,不由得颔首,猛地扬手:“好!趁浪势出发!”

    “等等。”

    沈卿樾快步上前,目光掠过那些整装待发的士兵,径直看向江闻夜,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江大人,这是要做什么?飓风天强行登崖,与送死何异?”

    江闻夜侧身指向远处的无回崖,那里已被狂风卷起的水雾笼罩,原本清晰的崖壁轮廓变得模糊不清。

    “你们看,飓风前锋已至,但核心风暴圈还未完全覆盖海崖。”他顿了顿,声音压得略低,“谢大人这是要借狂风巨浪的掩护,浪涛拍岸的声响能盖过船桨划水的声音,水雾能遮蔽瞭望塔的视线,正好从无回崖最不设防的断崖登崖。”

    沈卿樾瞳孔微缩:“隐蔽登崖?”

    “正是。”

    江闻夜点头,“前锋小队的任务不是强攻,是潜入。崖壁上有不少天然洞穴和石缝,都是先前侦察船标记好的,他们登崖后就潜伏在里面,待三日後飓风退去,我们正面总攻时,再从内部发难,内外夹击。”

    此时,三艘轻便的快船已悄悄驶离大船编队。

    船身狭长,吃水极浅,船工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水手,借着浪势起伏调整航向,船桨划动得又轻又稳,几乎听不到声响。快船前方,还有两艘更小的侦察船开路,船帆收得只剩一角,船上的士兵举着望远镜,不断用旗语向后方传递信息。

    主力快船分队也已开始行动,借着风势贴近海崖外围,船工们合力将带着长链的铁爪锚抛向崖壁,铁爪深深嵌入岩石缝隙,将船身牢牢固定在浪涛中,随时准备接应前锋小队。

    杨冽颜看着快船渐渐消失在水雾中,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连日来最想问的问题:“江大人,若真能拿下无回崖,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崖上的人?会……会留活口吗?”

    江闻夜闻言一愣,转头审视着她。杨冽颜素来沉稳,未曾露过这般神色,此刻她垂着眼帘,声音都带着几分飘忽。

    “何出此言?”江闻夜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难道无回崖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冽颜急忙辩解,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沈卿樾打断。他方才还在琢磨登崖战术,听到这话立刻竖起了耳朵,此刻更是凑过去,眼睛瞪得圆圆的,语气里满是紧张:“那里有你牵挂的人?”

    “不是!”

    杨冽颜猛地转身,见沈卿樾眉头紧锁,眸子里满是紧张,连嘴角都微微抿着,活像个担心同伴被坏人拐走的孩子,她到了嘴边的急话不由得放缓了几分,声音也柔和下来。

    她道:“你多虑了,我只是觉得,无回崖位置优越,而崖上的守军,多半是对海路有着丰富经验的人。若能招降,日后镇守此处也是大用。”

    “真的只是这样?”沈卿樾还是有些不放心,往前凑了半步,微微歪着头看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清澈的眸子里干干净净,没有半分杂质,倒让杨冽颜心里的那点急躁彻底散了。

    杨冽颜忍不住轻轻笑了笑,轻轻点头:“嗯。”

    沈卿樾素日里何曾见她这般嫣然笑靥?一时看得失神,面上 “唰” 地染了绯色,直教他心头乱了节拍。

    ·

    无回崖分坛。

    玄子萧未发一言,指尖缠着的素色布条已被捏得发皱。

    ——齐郁中蛊而亡,系瘴母谷蛊毒作祟。

    “坛主!此话一出,我等人心惶惶,纷纷揣测!”

    刀疤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声音里满是愤懑与焦灼。

    玄子萧生得一副极为俊美的皮囊,精美的脸蛋下隐藏着危险的气息,向周围的六人问道:“传信息的,是何人?”

    刀疤语气收敛了几分:“禀坛主,是位年轻女子,弟兄们想拦都没拦住。”

    “既然她知道无回崖这个地方,该是残云阁中之人……”玄子萧低声沉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关键线索,猛地转过身道:“她留下的暗器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坛主,钉子在这!”

    刀疤连忙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后,里面是块叠得整齐的白布。他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递到玄子萧面前。

    玄子萧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捻住布角,缓缓掀开。

    刹那间,一道冰冷的寒光从布中泄出。那正是透骨钉,钉头打磨得极为锋利,隐约还能看到钉身上雕刻的细密纹路。

    “这是……”玄字萧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饶有意味地吐出四个字:“竟然是她?”

    玄子萧白皙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别说这暗器,就连这暗器的主人,他也好久没见了。

    刀疤忍不住凑上前来问道:“坛主认识此人?这暗器……有什么说法?”

    玄子萧扫了众人一眼,问道:“你们之中,可有人听说过墨影?”

    “墨影?没听过。”

    “墨影是何人?”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角落沉默不语的徐政突然“腾”地站起身,“莫非……那名女子便是墨影?!”

    说话者是徐政,他是从前和杨冽颜一同参与过试炼的人,刚听到这个名字时他只感觉很耳熟,也没细想,现在突然想起来,这下回忆彻底回来了。

    看着他这般模样,众人开始意识到这个“墨影”绝非寻常人物。

    玄子萧默默颔首,继而道:“这是她的独门暗器——透骨钉。”

    刀疤来了兴致,凑过去问道:“喂徐政,这墨影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你这般反应!”

    徐政脸上泛起一丝赧然,当年他初入残云阁时,墨影已是阁中小有名气的刺客,他曾是其追随者之一,甚至差点鼓起勇气表白。这种少年心事自然不便当众言说,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墨影是当年戚权锦底下最厉害的杀手,也是第一个闯过三大分坛试炼的人。”

    众人一下子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我的天!这姑娘这么厉害?”

    “我都没试过通过全部试炼呢!”

    “你那三脚猫功夫能做什么?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进残云阁的!”

    “你小看我?还是说,你质疑坛主的眼光?”

    徐政双手抱胸,疑惑道:“那她突然造访,特意告知齐郁的死因,只是想告诉我们真相?”

    他的话音刚落,刀疤就冷哼一声,语气肯定地说道:“依我看,她是天枢卫的细作,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齐郁死的时候,所有证据都指向墨影,现在又跳出来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还把脏水泼给瘴母谷,分明是想挑拨咱们和瘴母谷的关系,好让天枢卫坐收渔利!”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徐政叹了口气,望向玄子萧道:“幸好齐章今天不在,要是让他知道弟弟是被瘴母谷的人下蛊害死的,以他的性子,怕是立刻就要带着人去找瘴母谷拼命了。”

    “他要是在这儿,何止是拼命?”刀疤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齐章一直认定是墨影杀了齐郁,这些日子天天磨着坛主,要去寻墨影报仇。要是让他见到墨影,怕是红了眼连命都不要了。”

    玄子萧缓缓道:“齐郁去世时,矛头一下子通通指向了墨影,那些证据确实做得天衣无缝。可照墨影的性子看,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被污蔑,这点事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为何隔了这么久,她才突然现身想还自己一个清白?”

    说着他无奈地轻笑一声,似是对杨冽颜的为人颇为了解道:“这墨影啊,向来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她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章法。”

    徐政道:“我倒是记得,前不久戚权锦才下了追杀墨影的命令。”

    玄子萧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走到水缸边,从旁边的竹篮里拿起一把饲料,轻柔地磨了磨指尖,将饲料均匀地撒在水面上。躲在菖蒲、碗莲下的一只只小乌龟闻到香味,纷纷探出头来,慢悠悠地游到水面吃食。

    “墨影和戚权锦,当年可是最亲近的师徒。谁都以为他们会是残云阁最稳固的依靠,可谁能想到,戚权锦会突然下令追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玄子萧轻嗤一声,语气间带着戏谑与讽刺:“他花了十年心血培养出来的顶尖杀手,到头来却要亲手毁掉,何等讽刺。”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连墨影都能被追杀,齐郁的性命,在戚权锦眼中又算得了什么?说不定齐郁的死,本就和总坛有关。如此看来,墨影就算真的投靠了天枢卫,也无可厚非。”

    徐政听得甚是认真,连连点头:“坛主所言极是。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要调查齐郁的死因,还是要防备天枢卫和瘴母谷?”

    “不必急着行动。”

    玄子萧摆了摆手,语气从容不迫:“瘴母谷离得远,先放一放。如今正值飓风天,海上风浪极大,天枢卫不敢轻举妄动,我早已安排了一个老渔民,在沿海一带散播飓风错误的登陆时间,如今飓风提前到来,想必他们现在手忙脚乱,暂时无暇顾及我们。”

    他顿了顿,眼眸闪过一丝冷厉:“至于墨影,不管她是不是细作,这次把天枢卫的注意力引到我们分坛,这笔账我可不会轻易饶过她。”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莫寻渊那边怎么样了?招了吗?”

    一听到“莫寻渊”这个名字,刀疤的火气就上来了,怒声道:“那个兔崽子!嘴硬得很!我们软硬兼施,打也打了,劝也劝了,他就是不肯透露半句黑卷和寻己剑的消息!”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玄子萧的意料,他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噢”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他能硬撑到什么时候。难道他真的不怕死,死活不肯透露消息?”

    “可不是嘛!”刀疤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引得众人纷纷侧目:“那小子皮糙肉厚,我们用了各种刑具他都不哼一声,最后干脆闭着眼装死,真是软硬不吃!”

    “有意思。”玄子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冰冷地说道:“继续看着他!黑卷和寻己剑事关重大,就算是撬也要把消息从他嘴里撬出来!”

    “是!坛主!”

    徐政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愈发浓重的夜色,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吹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感慨道:“这次的飓风天,比往年都要诡异,总让人心里隐隐不安。”

    “不过是场飓风罢了,有什么好不安的。”

    玄子萧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云淡风轻:“像往日那般做好防护便可,不必多虑。若是墨影真的成了细作,把天枢卫引来了,咱们无回崖也不是好欺负的。退一万步说,若是真的不敌,束手就擒也未尝不是一条生路。”

    他的话看似洒脱,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众人见坛主都如此镇定,心中的不安也消散了不少。既然坛主都有了打算,他们只需遵令行事便是。

    刀疤率先躬身道:“坛主英明,我等遵令!”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青铜灯的火苗剧烈摇晃着。无回崖的命运,似乎也像这风中的火苗,飘忽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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