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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接下来的三天,无回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粮仓被烧毁后,无回崖守军只能靠剩余的干粮度日,每人每天分到的粮食还不够塞牙缝。淡水窖被污染,根本无法饮用,大家只能接雨水解渴,可连日的飓风过后,天空只是偶尔飘下几滴小雨,根本不够饮用。

    无回崖每天都有人因缺水缺粮而倒下,原本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

    刀疤拄着弯刀,看着营地里蜷缩的士兵,脸色凝重地对玄子萧说:“坛主,再这样下去,不等天枢卫打上来,弟兄们就先饿死渴死了。要不,我们突围吧?从西侧的暗礁口走,那里水浅,天枢卫的大船进不来。”

    玄子萧坐在营帐里,面前的碗里装着半碗浑浊的雨水,他一口没动,只是盯着桌上的海图发呆。西侧暗礁口他知道,可那里暗礁密布,就算能避开天枢卫的封锁,也未必能顺利出海。

    “突围?往哪突?”玄子萧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就算我们能冲出暗礁口,也会被他们的弓弩手当成活靶子。再说,弟兄们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怎么突围?”

    他顿了顿,看着刀疤:“再等等,也许会有外援。我之前给海上的红鳍帮送过信,他们收了我的好处,应该会来救我们。”

    可玄子萧的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数日后清晨,一名哨兵跌跌撞撞地跑进营帐:“坛主,红鳍帮的船……被天枢卫打沉了!”

    玄子萧猛地站起身,跑到崖边望去,只见海面上漂浮着数艘沉船的残骸,天枢卫的水师正在清理战场,几名被俘的红鳍帮成员被吊在船桅上,尸体早已僵硬。

    “……”玄子萧双腿一软,瘫坐在崖边的岩石上。

    午时的阳光终于穿透了云层,洒在海面上。

    谢临站在甲板上,手中的令旗一挥,水师舰队立刻向着无回崖的正面发起佯攻。

    火炮轰鸣,炮弹落在崖壁上炸开,碎石飞溅。玄子萧以为天枢卫要从正面登崖,急忙调动剩余的兵力赶赴正面防线,却不知这只是谢临的调虎离山之计。

    江闻夜带着两百名天枢卫精锐,早已借着晨雾的掩护,从无回崖后侧的隐蔽攀爬点登上了崖顶。后侧的守军本就虚弱,根本抵挡不住天枢卫的猛攻。他一马当先,所过之处,守军纷纷倒地。

    他们沿着营地的侧后方快速推进,直扑玄子萧所在的地方。刀疤见大势已去,扔了弯刀跪地投降。

    谢临此时杀红了眼,杨冽颜见状,冲到谢临面前拦道:“谢大人,要留活口!无需赶尽杀绝!”

    一听到她的话,谢临心中怒火更盛,“身为一名杀手,你应该更加知道,心慈手软的后果!”

    “可是大人——”

    她话还没说完,余光突然瞥见侧方乱战中,徐政举着长刀疯了般冲向一名天枢卫弓弩手。

    羽箭破空的锐响刺破雨幕,三支长箭呈品字形射穿他的肩胛与小腹,箭簇从后背穿出,带着淋漓血肉。

    徐政闷哼一声,长刀脱手飞出,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撞到柱子上,顺着木柱滑落在地,最后看了眼主营帐的方向,头一歪便没了声息。

    此时谢临的剑已架在玄子萧的脖子上,杨冽颜急忙上前大声道:“难道你不想知道黑卷在哪里吗?

    谢临的动作猛地僵住,眼底的怒火渐渐被惊疑取代:“黑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黑卷的下落!”

    杨冽颜手指向玄子萧,此刻的玄子萧已没了往日的矜贵,嘴角淌着血,却仍挺直腰背,目光桀骜地扫过众人。

    杨冽颜对着谢临道:“这是无回崖坛主玄子萧,黑卷的下落,他必定知情!”

    玄子萧看着架在颈间的长剑,突然低笑起来,“黑卷?”

    他咳了口血沫,目光在谢临和杨冽颜脸上转了一圈,“墨影,当背叛者的滋味,怎么样啊?”

    杨冽颜沉静道:“谢谢关心。”

    谢临剑刃抵住他的咽喉:“别装模作样,快说!”

    玄子萧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样子,“那东西的下落,你们得去问地牢里的那个。”

    “地牢在哪?里面关着谁?”谢临问。

    玄子萧的笑容越发诡异,他缓缓抬起头,迎着谢临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莫、寻、渊。”

    杨冽颜瞳孔骤缩,莫寻渊在无回崖?

    上次莫寻渊也只是偷了其中一部分的黑卷,大部分还留在了瘴母谷,这件事玄子萧不可能不清楚,他这样说也不过是在推脱或是拖延时间。

    谢临盯着玄子萧,剑刃又逼近半分:“地牢的位置,现在就说!若敢有半句虚言,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地牢深处湿冷刺骨,腐霉与铁锈的气息交织弥漫,火把的微光在斑驳石墙上投下晃动的暗影。谢临率先踏过吱呀作响的石阶,身后杨冽颜等人紧随其后,靴底碾过散落的碎石,脚步声在空旷的甬道里传出沉闷回响。

    转过拐角,被铁链缚在石壁上的身影骤然映入眼帘。

    那人正是莫寻渊。

    他原本挺拔的身形此刻佝偻着,玄色衣袍被血渍浸透,撕裂处露出的肌肤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新伤叠着旧痂,有的还在渗着暗红血珠。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角与苍白脸颊上,遮住了大半眉眼,只偶尔从睫毛颤动间,泄出一丝残存的倔强。

    铁链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他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艰难地抬了抬眼,眼底蒙着一层疲惫的水雾,却依旧藏着未灭的锋芒,只是那光芒在满身伤痕的映衬下,更显几分破碎与苍凉。

    杨冽颜皱紧眉头,目光落在那些狰狞的伤口上,神色凝重。再看莫寻渊,他早已没了当日离去时的意气风发。

    不过是缓缓抬起头颅的动作,竟似耗尽了莫寻渊全身力气。他艰难地掀了掀眼皮,视线扫过玄子萧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嘴角硬是扯出一抹带血的弧度,“哟……镜君坛主……怎么落到这般田地……还被人挟持了?”

    玄子萧脸上闪过一丝恼羞,冲他轻蔑冷笑:“死到临头还嘴硬!都自身难保了,还敢多管闲事!”

    “自身难保?” 莫寻渊低低咳嗽两声,血沫顺着唇角滑落,目光从玄子萧身上移开,费力地转动脖颈,想要看清周围其他人的面孔,“看样子……现在自身难保的,是镜君坛主你才对……”

    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他涣散的瞳孔骤然一缩,“……是你?”

    莫寻渊定定望着杨冽颜,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可眼前这位昔日旧识,神色间却只有全然的陌生与疏离。

    杨冽颜怕谢临看出破绽,于是收回目光,沉声道:“谢大人,地牢阴暗潮湿,且多有变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将他们带回,再从长计议。”

    谢临未发一语,只侧眸看了杨冽颜一眼,转瞬便收回视线。

    “来人,把他们一起带回去!”

    “是!”

    ·

    沈卿樾刚忙完灶上的活计,一听说墨影在天牢时,他几乎是冲着去找她的。

    才走了半截路,就被人出声唤住。

    他回头一看,是江闻夜身边的侍从,对方递来一块令牌,“游知味,江大人吩咐,让你带上这个,否则天牢守卫森严,你进不去。”

    沈卿樾连忙接过,脸上漾开笑意:“多谢兄弟!也劳烦你替我向江大人道声谢!”

    “好说。”侍从颔首回笑,转身便快步离去。

    沈卿樾还是头一回进天牢这种地方,他刚踏入便被一股阴森气息裹住,一阵凉意顺着衣领钻进背脊,让他直打了个喷嚏。刚要再次迈步,前方忽然传来玄子萧的声音。

    “墨影,你可知徐政对你,仰慕有多深?”

    那语气里透着一种莫名的怅然,听得沈卿樾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躲到一旁的阴影里,悄悄听着里面的动静。

    杨冽颜睫毛微颤,显然没料到玄子萧会突然提起这个,默不作声地听他往下说。

    “他性子深沉,心思藏得极深,可我看得真切。”

    玄子萧的语气很平,却像压着千斤重,平静的表象下,是早已翻涌成涛的波澜,那些无人可诉的郁结,尽数藏在这短短数语里。

    他顿了顿,喉间滚过一声轻喟,声音里添了丝难掩的怅然:“我还以为,你会顾及往日情面,让他们留徐政一命。”

    杨冽颜唇瓣动了动,“我没料到徐政会……”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玄子萧猛地打断。

    “你少装模作样!”玄子萧双目赤红,语气间充斥着愤慨与不屑,“少摆出这副假仁假义的模样,在无回崖上你大可以取我性命,为何迟迟不动手!是想看着我像丧家之犬般苟活吗?”

    “你曾救过我一次,今日便算两清。”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两清’!强占我无回崖,随手留我一命,倒成了你施恩报恩?我今日才看清你这般道貌岸然的嘴脸!”

    “子萧。”

    玄子萧整个人怔住,浑身的戾气仿佛被这两个字瞬间抽空。

    这声久违的称呼,着实让他恍惚了。多年前的墨影也是这样唤他,剑风笑意,衣角蹭过并肩而立的温度,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可下一秒,现实便将幻境戳破。

    他们,早就回不去了。

    杨冽颜没再多余解释,转身的刹那,清冷的声音落在尘埃里:“我别无选择。”

    拐角阴影里缩着个人,沈卿樾半蹲在地上,背脊微微弓着,像只无措又执着的小狗。杨冽颜垂眸看向他,声音平淡:“你蹲在这做什么?”

    沈卿樾闻声,缓缓抬起头。

    方才玄子萧与她的对话在脑海里反复盘旋,那句 “仰慕” 沉甸甸压在心上,他愣了好半天,才哑着嗓子吐出一句:“我在等你啊……”

    “你怎么进来的?”

    天牢禁地,他该是没有资格踏入的。

    “江大人帮我的。”沈卿樾说着鼻尖又是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杨冽颜目光落在他微红的鼻尖上,“出去吧,这里寒气重。”

    她转身要走,手却被沈卿樾握住,她身形一顿,回头看他。

    沈卿樾依旧蹲在原地,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翻涌着道不明的情绪。杨冽颜没挣开,就这么静静看他,等着他说话。

    沉默蔓延了片刻,他开口道:“……徐政是谁?那人说,他仰慕你?”

    “与你无关。”杨冽颜最终还是抽回了手,语气淡得像天牢里的寒气。

    沈卿樾却猛地站起身,快步追上前拦住她,“怎么会与我无关?你特地来天牢找那个无回崖的人,是不是和他有关?”

    杨冽颜停下脚步,侧过脸看他。

    廊道里的微光落在她脸上,映得她眉眼间的清冷淡了些,多了丝复杂:“沈卿樾,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

    “我有必要!”他急声打断她,“你不明白,我有多担心你!我——”

    “你听着!”杨冽颜扬声喝住他,眼神骤然变得犀利,直盯着他道:“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沈卿樾明亮的眼眸飞快褪去了大半光彩,剩下只有猝不及防的怔忪,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茫然。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又被那犀利的目光压得说不出话,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沈卿樾喉结滚了滚,语气里带点没藏住的委屈:“不是一路人又怎么样?”

    他抬起眼,方才暗下去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一点微光,那光里没有退缩,只有实打实的坚定。

    “我只知道,我没有办法……不去在意你。

    而杨冽颜留给他的,只是头也不回的背影。

    她走出天牢,惊觉自己竟不知何时,眸中蒙了层薄薄的水雾。

    这是多年来,她第一次有这样失控的情绪。

    她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用冷硬筑起围墙,可方才沈卿樾那句带着委屈却依旧坚定的“我不能不管”,还有他蹲在阴影里像只执拗小狗的模样,竟猝不及防地撞破了她的防备。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她有些无措,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眨去眸中的水雾,重新挺直背脊。可转身望向那扇紧闭的石门时,心头的酸涩感却又悄悄漫上来。

    那个小傻瓜,不会还杵在原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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