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烟捏了捏迟聿从礼品袋里拿出来的毛茸茸玩偶，嘴角像下扁成了一个半括号，含着泪水的眼睛里止不住的忧伤。
这个系列里只有这款娃娃穿的是绿色的青蛙服，头上还有一顶透明的皇冠。是久久当时还在的时候最喜欢的玩具之一。一开始阮烟并不知道为什么她给久久买了那么多玩具她还总是喜欢跳上她的书桌扒拉这个盲盒玩偶。后来阮烟查了资料，小猫咪天生会对蓝色、绿色比较敏感，会让她们联想到天空跟草坪。
所以久久走的时候她把这个玩偶跟她埋在了一起。
再后来，久久的尸体被翻出来的时候，这个玩偶已经破破烂烂，她也一直没再买一个填上那个空缺。
就像她明明在宠物行业，接触过很多毛茸茸的宠物，却再也没有重新下定决心再养一只猫。
养宠物的人大概都听说过一句话——“在你决定养它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一颗悲伤的种子。”因为它们的寿命是远远短于人类的寿命的。
阮烟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再去埋一颗种子了。
“你不会因为这么个小娃娃就感动哭了吧？”
迟聿曲着手指，凑到阮烟眼前时才突然觉得这个举动有些过于逾矩了，又缩了回来，翻了翻裤兜找到一张皱巴巴的面巾纸。
“这个东西很便宜的，怎么这么容易就感动得噼里啪啦，你这样会很轻易就被男人骗的哎……”
迟聿开始胡言乱语，但是他顾不上了。他最害怕女孩子哭，更何况现在是阮烟在自己面前哭。
“礼物才不是用钱来衡量的呢！”
阮烟扁扁嘴，拽过迟聿手心那张皱巴巴的餐巾纸抹了抹还在掉落的小珍珠。
“谢谢你～”
“谢谢～”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一瞬间让人记忆重回了第一次在小屋见面那天，那会儿的迟聿还在饭桌上找各种机会跟阮烟呛火。
阮烟舒心地笑了笑，能让迟聿放下对她的敌意她其实挺开心的。
更值得开心的是，似乎又多了一个人破除了偏见，开始理解宠物殡葬这个行业存在的意义。
两人起身一起往小屋走，在门口碰到从另一个屋过来的苏雅等人。苏雅看到阮烟跟迟聿，眼睛微眯了一下，随后目光冷冷地径直走进了阮烟所住的小屋。
“我觉得大家有必要开个会。”
苏雅拿出手机照片放到了餐桌上。
“我闺蜜是做自媒体的，她最近在做一个专题是关于新兴职业的。结果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你们看这个照片！”
苏雅两根手指划拉了一下手机屏幕，放大了上面的照片。
“这不是小阮吗？”
唐恬凑了上来，看了看照片里的人，又转头看了看阮烟。
“没错。你们再仔细看，这是杭市的殡葬馆！我闺蜜说，那天殡葬馆里刚好有宠物在实施火化仪式，当天的负责人就是阮烟！”
苏雅转头直直地看向阮烟，声音有些激动，
“你不是说你是开宠物店的吗？卖宠物的跟烧宠物的完全两回事吧？”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骗过节目组的职业审核的，但是我觉得受到了很大的冒犯。你这简直在把我们所有人当傻子骗！如果是其他的一些职业也就算了，你自己不知道你干的工作有多忌讳吗！”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苏雅，你先别激动，也许小阮只是因为有什么事情去了那边呢……”
站在唐恬边上的赵鹏飞看到这个场面，试图缓和气氛。
“能有什么误会？我还让我闺蜜特意拍了当天的使用登记，就是阮烟的名字！”
“对不起……”
阮烟低头。
“小阮，你真的是……处理动物死尸的？”
唐恬有点不敢相信，问得吞吞吐吐。
“你们看她自己都承认了，我可没有冤枉她！骗子！”
苏雅抱臂，定定地盯着阮烟，看她怎么解释。
“笑死！你说你的职业是医疗康复，但其实主要收入来源是靠直播间卖水晶就不属于职业诈骗了吗？
迟聿把沉默的阮烟拉到自己身侧，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节目组到底有没有背调他不知道，但是他来之前红姐的背调可是做得足足的。不过阮烟确实是个意外，他进来前收到的资料也是其中一位女嘉宾家里是开宠物店的。
苏雅愣了一下，看着迟聿把阮烟护到身后的动作，似乎明白了什么，嗤笑了一声，一副那大家都摊牌好了的架势。
“是，我的主业是自媒体，那也比她好！而且就是因为我是做自媒体的，我才更要考虑播出后对我自己的职业影响。我的职业要求我要保持一种纯净的磁场，如果我的粉丝知道我跟一个搞火化动物尸体的人在一起待了将近一个月，还怎么会相信我！”
“哦，就是没法骗了呗。”
迟聿翻了个白眼。
“你？！”
苏雅愤怒地指着迟聿。
“唐恬，你说！阮烟是你室友，你想想看之前她瞒着你，白天在外面摸的都是死猫死狗，可能还有一些来路不明不知道染了什么病的流浪猫狗，晚上回来跟你贴贴，我不信你不膈应。我劝你还是抽空去医院做个检查吧，别染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下了节目你都不知道该找谁！”
苏雅开始找人站队。
“啊？”
唐恬明显被吓到了，身子条件反射往赵鹏飞那边一缩，瞅了一眼旁边的阮烟，又站了回来，嘟嘟囔囔了一句，
“但是小阮，我觉得你骗人还是不对的……”
“倒也不一定真的会火化动物尸体，我有个朋友之前送去世的宠物去殡葬店，结果转头发现店主直接把他家宠物猫就埋进了后山的土坡。”
肖辉这话说的一时辨不清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阮烟的店不是。”
宋致远淡淡的一句话将大家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知道？”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开口说话的许青知终于开了口。
“是。”
宋致远倒是回答的很坦荡。
“你帮着她瞒着大家？”
苏雅吃惊道。
“我没想着瞒大家，我想阮烟也没有想瞒着。”
“呵呵，搞笑……”
苏雅翻了个白眼。
“阮烟，走！你别搭理她。”
迟聿拉住阮烟的胳膊准备走。
“对不起。”
阮烟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道歉，但这次的语气里却多了一份坚定。
“在职业上我确实欺骗了大家，但并不是我自己故意想这样做的。如果大家实在介意我的职业，我后面可以退出。”
“不行！”
一旁的迟聿脱口而出。
“但是我还是想跟大家解释下我的工作。我的职业是宠物殡葬师没错，日常的主要工作确实是帮助一些养宠家庭处理一些去世的宠物的尸体，有能力的话也会帮一些流浪猫跟流浪狗做火化。但是请大家放心，我们的日常工作是会有严格的消毒程序的，平常工作也需要穿工作服，戴手套，就类似于大家可能更能接受的法医这个职业。只不过我们的对象是宠物。”
“我非常能够理解大家对于尸体的忌讳跟恐惧，但就像需要有人去做人的殡葬一样，随着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养宠，宠物的殡葬也是需要有人去做的。没有经过处理就被随意丢弃的动物尸体，带来的污染跟疾病传播影响反而会更加严重。”
“当然，我们这一行的确属于新兴行业，的确如肖辉刚刚说的那样，行业内存在操作不规范的情况，但并不代表我们整个行业都是诈骗。至少，我能保证我自己的店不是。”
“苏雅，我这样说，你可能觉得我在给自己脸上贴金。但是我觉得，本质上，我们两个的工作性质并没有不同，都是在给年轻人们提供情绪价值，给予他们一个情绪的疏散口。不管你认不认可，我不觉得我做这个职业有多么得不堪，见不得人。甚至，我常常会觉得，我能做这个工作真的太好了。”
阮烟又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唐恬。
“恬恬，我其实有好几次都想跟你说我的真实职业。但每一次，我都退缩了。”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们学校里面有好多可爱的猫猫，你随身常会带一些猫条，就是方便碰到它们的时候可以喂它们。你给我看了很多很多你拍的它们的照片，跟我说，等毕业了条件允许了，你也要养一条属于自己的小猫。”
“我特别特别能理解你这种期待的心情，我至今记得我养的小猫第一天要来我家的时候我那种激动跟兴奋。送猫的人说下午四点到，我早上六点就兴奋地睡不着。”
“但如果这个时候你身边的室友是为宠物送终的呢，我很不确定，我这样职业的存在会不会给你带来不好的情绪。”
“非常抱歉骗了大家。”
阮烟很郑重地朝着大家欠了欠身子。
“今晚我会出去住，明天我会来跟节目组沟通协调后面的拍摄问题。”
“你这么晚了能去哪儿啊？”
迟聿执拗地拽住阮烟的胳膊不放。
在场的其他人都沉默不语。
“恬恬，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跟你换，我来跟阮烟住。”
许青知打破了沉默，淡淡地说。
“我觉得，我们当中没有任何人有权利把小屋里的人赶走。阮烟，我觉得你也没有权利自己说走就走。再怎么说，这都是节目组需要协调的事儿。哪怕今天你的工作是跟鬼打交道，你也有权利继续在小屋里待着。”
“啊？”
阮烟错愕地张了张嘴，
“倒是也不用这么……”
“当然，如果真的是人鬼我还是害怕的。”
许青只耸了耸肩，
“之前也跟大家说过，我家里养了一只白猫。我刚刚很认真地想了想，她如果走了来找我，我不会害怕。”
“小猫鬼跟小狗鬼有什么好怕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