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

    从后面看过去,就好像她搂着他的腰,依靠着看台上戏曲——

    误会终于解除,那男主角抬手指天,发誓道:“兰香,此生固短,无你何欢。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妻,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纵天下尔尔,世事浮沉,必不负卿!”

    女主角身子一软,依偎在他怀里:“郎,妾此生唯君一人,虽死不换!”

    “阿芙..”

    台上人高声吟唱。

    耳边少年轻唤,阿芙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这戏怎么样?”

    “很…很好…”

    才怪。

    她差点就触碰到那锦袋的一角了啊。

    此刻,阿芙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心咚咚直跳,为什么感觉是暴风雨之前的午夜,越是风平浪静,便越是惊涛骇浪。

    不对,他好像发现自己了?

    不让干嘛抓住自己的手。

    救命..这个活修罗…

    阿芙整脸通红,僵硬的怵着。

    “你喜不喜欢?”

    “喜…”

    果然够病娇,发作之前还要问对方喜不喜欢。

    仇泠低头便看见了少女通红的脸,她长长的睫毛垂着,把灯火剪成片片碎影,仇泠嘴角压不住的笑,只觉得她太可爱了,就像只害羞的小兔,让人恨不得一把圈入怀中。

    阿芙低头不敢大声呼吸。

    他他他怎么一动不动了,在在看自己?

    救命,他一定已经在想着怎么教训自己了…

    虽然得先偷走了百祭玺才有栽赃的效果,若是抓了个现行,虽然大打折扣,也还是有机会的——

    怀疑你就先问问,让我狡辩一下,就狡辩一下,让我去栽赃…栽赃之后再教训我也不迟…

    你这么聪明,你一定会问的。

    阿芙在心中思索要怎么组织语言才无破绽。

    “你好像有心事?”

    “不是我!我是受....”人所托。

    “受什么?”

    仇泠瞅见了她的异常,皱眉疑惑问:“你不喜欢?”

    “不,喜欢!不不不很喜欢…”阿芙心中露怯,低下声来,弱弱的解释道:“我是受不了了…”

    仇泠疑惑的看着她。

    阿芙深呼吸一口气,把被仇泠握着的手刷的一下抽出来,干巴接着道:“我…我就只想摸摸你口袋里有没有点心而已。”

    这理由好蠢,阿芙声音低了下去,猫儿似的嗡嗡:“我饿了…”

    别看我,我已经低头了。

    “你饿了?”

    仇泠唇角再也压不住,忍不住的笑意。

    小兔子,害羞就害羞,找到理由也足够蹩脚,真是太可爱了。

    这一瞬间,仇泠觉得,自己的所有担心都多余了。原来——她也喜欢我。很难形容的踏实感和放松感席卷全身,就像沐浴暖阳。

    此刻,一幕谢落,戏台上的人高声道。

    “两人还会经历什么风雨,又是如何走下去,欲听后事如何,且听两炷香后下幕上演。”

    宾客稀稀拉拉的离场,阿芙的情绪依旧沉浸在之前,仇泠纠结有没有发现自己,又纠结在计划些什么。

    他似乎真的没有生气?

    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怀疑自己?

    阿芙心稍微轻松之后,又很快沉下去。

    自己从来都不懂他。

    他的算计太过精巧。

    在应州本以为是去救助齐子衡的同行人,后面才知道他是杀了齐子衡的执剑人。

    在宛丘本以为他是偶遇凌知澜的过路人,到最后才知道他是一场特意针对凌知澜剿杀棋局的布局人。

    还有在月麟渡利用尤箐尤佑姐弟设局对付烈铘尊,直到最后才知道,尤箐身后的慕魔,烈铘尊身后的余修早已是仇泠的入幕之宾。

    他心思实在太深不可测了。

    …

    “系统,他到底有没有发现我?”

    “我觉得没有。”

    “那他到底带我来这儿干嘛?”

    系统琢磨了会儿道:“可能只是….听戏?”

    阿芙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会不会在暗示什么?”

    系统不假思索的说:“看起来像是表白呢。”

    阿芙不假思索的问:“啊,真的吗?!”

    系统黑线脸:“你在兴奋什么?.…设定里他是喜欢白卉的啊。”

    阿芙:“.…”

    系统:“我的设定,从来不会出错。”

    阿芙:“.…”

    那这次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设计引出月麟渡各方势力暗流,还是试探自己是什么人,究竟打什么主意。

    刚才自己借口饿了,这理由太过蹩脚,但他却好像没有怀疑…

    饿了…

    他真信了?

    思绪越飘越远,忽然一块豆沙酥被举到眼前,挡住了阿芙失神的脸。

    “饿了?尝尝?”

    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碟豆沙酥,仇泠递给她一块柔声道,抬头看去,戏台上的逆光透过他的发丝,眉目间是从未有过的柔色,就像三月煦阳。

    阿芙纳纳的接过,小口啃了起来。

    台上人突然问:“今天的故事是魔族少主和仙门少女相遇相知相爱的故事。这位公子好是俊俏,我们的故事可还喜欢?”

    “还行。”

    台上人又问:“您喜欢这样的女孩吗?”

    仇泠摇摇头。

    “此人太过虚伪,所谓正道中人,实为披着人皮的兽。因一人之私情收容魔族余孽,导致师门百人被屠戮惨死,两族矛盾激发,这绝非无私,而是自私。看似凄惨感人,实则愚昧不堪。”

    阿芙:…

    您自己就是魔族的大哥。

    “哪儿找的故事?”

    二楼的慕魔冷着脸问旁边花童。

    花童:“这是大人您找的。”

    慕魔:“…..”

    台上人接着问:“那您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这人简直是作死。

    仇泠最忌讳被人了解内心,哪能随便说给你这种路人甲npc听。

    侧颜看去,仇泠正在喝茶,茶盏遮住了半边脸,不知阴晴。

    静默间阿芙想还是打个圆场算了,打工人还是善待打工人,正想准备开口,仇泠缓缓的放下了茶盏,目光慢慢落在自己身上。

    “我喜欢的人,她很漂亮,很可爱,她有时候很糊涂,有时候又很聪明….总之,她很好,很好很好,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

    漂亮,可爱,善良,单纯…不过才见了白卉几面,居然就有了这么大的滤镜?

    对上他的目光,阿芙泛起了同情…

    白卉的人设一直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演技派,表面上扮演人畜无害的小白花,但背地里却狠戾毒害的食人花。

    原著里,白卉初次遇见仇泠便知道这少年身份不简单,有心对仇泠加以利用,对待他也像是对待凌知澜一般友好。极力伪装,柔软善良,再加上白卉对仇泠有在大召国地牢的救命之恩,就算最后仇泠了解其面目,也因为陷得太深只能一错再错。

    但剧情走偏,现在仇泠总共没见白卉几面,白卉也没刻意伪装,居然也能有这么强的滤镜。

    系统果然是系统,怎么失误都能硬掰回来。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

    “感觉不对…”

    二楼的慕魔盯着阿芙的神情,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这哪里是被示爱的表情,被人示爱不应该是心悸,害羞,腼腆,紧张…但楼下姑娘的表情,一丝未有,而抿着唇睁大眼睛,好像是陷入某种思绪…

    这是…吃瓜的表情?…

    慕魔连忙问阿锋:“尊上和这姑娘在一起多久了?”

    阿锋沉默了一下:“….好像还没在一起。”

    “没在一起啊——啊!!!!”

    “你们怎么不早说?!!”

    慕魔急得跳了起来,手上的折扇都摔到地上。

    “我们才来,你也没问啊。”

    桂桂嘟囔道:“怎么了?”

    “没在一起谈什么婚嫁啊!!”

    慕魔情绪激动,口水飞溅:“人家姑娘都不一定知道你们尊上喜欢她啊!!”

    桂桂:??

    阿锋:??

    好像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好像真不知道….

    酒菜再也不香了,慕魔气急败坏,急得来回打转,一边打转一边嘟囔。

    “都还没在一起求什么婚啊!!压根没有感情的累积,以你们尊上那个性,谁会相信啊!!”

    “你们尊上那一身鬼气的,成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贸贸然谈个婚嫁,还以为搞什么阴谋,玩什么诡计,算计什么冥婚,指定给吓跑了。”

    要命了要命了,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快快赶紧吩咐下去,最后一步暂停!”

    他拉来身后的花童,直接一脚催促:“快快!!”

    “来不及了…”

    “已经上去了…”

    好大的一朵花啊。

    戏台重新亮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朵巨大的雪芙蕖,围绕着雪芙蕖的是许多荷叶,各种颜色的荷花,似听到虫鸣,看见月色,清风扬起,宛如夏日荷塘。

    虽说是古代,舞美布置还真不错,甚至有5D的效果了。

    太漂亮了...

    正出神间,轰的一声,巨大的雪莲绽放开来,无数花瓣从天空洒落,仔细看去,每一朵花瓣上都刻着图案。

    阿芙捡起一片,是一个姑娘的剪影,那姑娘笑容甜美,双眸明亮,灵动娇俏,正对人群说着什么。

    动作神态是那么熟悉…那是应州城的自己。

    下一个画面,丸子髻变成了流云髻,昂着头,坐在高崖,发带迎风飞舞,那是宛丘绝崖的自己。

    为什么有这么多自己…

    仿佛定格了自己一路走来的回忆碎片。

    阿芙看得呆了。

    人群注目之中,仇泠轻轻握住了阿芙的手,眉目间似流水潺动,他薄唇轻启。

    “阿芙,你愿意和我成亲,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

    少女浑身僵直,紧接着,难以置信的后退几步,双唇颤抖,欲言又止,半晌才艰难的说:“抱歉,我…我不愿。”

    ...

    心弦铮然断裂。

    仇泠猛的摇了摇头。

    忽的心中打起了腹鼓。

    慕魔这家伙的办法究竟可不可信,他信誓旦旦的说按三步走一定能成功,但怎么感觉越走越偏,轻飘飘的,没有踏实感。

    他讨厌失控的感觉。

    眼看着着装满了记忆花瓣的巨昙已经搬到了戏台中央,毫不知情的阿芙还在旁边快乐的啃一只豆沙酥。

    他陷入了沉思。

    他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和她长厢厮守,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她长厢厮守。

    一路走来,他见过太多带着爱意的欺骗和背叛。

    父亲说守护他却丢弃了他,母亲说过爱他却放弃了他,义父说珍重他却以他为傀….

    仇泠讨厌说喜欢,讨厌说爱意,说在意…

    比起说,他更愿意去做,而且他觉得,她一定能懂,不然也不会抱自己,不然也不会那么紧张害羞。

    好像又有了一些勇气。

    她一定会愿意的吧。

    仇泠嘴巴张了张,正要开口,却感觉阿芙的手一点点的挪向自己腰间,这次,他没有再动,甚至屏住呼吸,等待,她一点点的抱着自己。

    手轻轻环了过去…

    一寸,半厘...

    手指伸得更长了些。

    只差一点点了。

    终于碰到了那个锦袋。

    她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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