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宁离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邬菏泽,他现在生死权全被掌握在面前这个疯子手中。
说是救命恩人也不对,没有那药片,他心脏好好的会自行痊愈。
无非也就是落得□□近乎坏死,唯有心脏仍在跳动的下场。但是他倒是希望能得到那般结局。毕竟,一个心脏能有什么思想、有什么痛苦?
剥夺他与死神接近的权利,那他让邬菏泽代偿也没什么毛病。
“你去死行不行?”
平静的轻轻的问话,让邬菏泽有点分辨不出这句话是否有恶意,她努力从那股状态中脱离后,陡然抬头盯上宁离,金瞳里混沌尽散,只剩下被冒犯的凶光。牙齿磨动的瞬间,她已掐住宁离的脖子,将他狠狠掼在墙上。
“砰!”宁离的脑袋与墙面发出一声巨响。
邬菏泽毫无怜惜地盯着面前这人:“我耐心有限,你别激怒我。”
少女极度恼怒,方才做饭时的灰尘还停留在她脸上,沾满黑泥的双手力度逐渐加大。
宁离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他脸色惨白,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这种濒死的感受,对死不了的他来说是一种……嘉赏。
那种赴死的表情再次出现,像根针刺破了邬菏泽此刻如同气球般的愤怒,她泄了气。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一会激怒她,一会又自找苦吃。
以为淬骨人的心脏也是骨头做的吗,她也会心痛!这一天已经痛了无数回了。
一种陌生的焦躁在她骨骼深处窜动,让她坐立难安。是因为不顾岁时风的警告,强行与宁离血骨交融吗?她无法理解这种源于自身的“不适”,只想将其归咎于外界。
意气风发的少女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过去的胜利让她过于自信,一时自负酿纰漏。
邬菏泽把手松开,扭开龙头放水,准备清理二人身上的血渍和污垢。
热水哗啦啦地流下,邬菏泽用毛巾笨拙地把对方身体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就像刚才清理垃圾一样。
热水冲刷掉了她手上的污垢与大部分怒火。当她将宁离洗净抱回床上时,动作已趋于一种压抑的平静,随手扯过一件衣服给他套上。
此刻的宁离,在她眼中又变回了那个可以随意摆弄的人偶,安静,顺从,所有尖锐的情绪都被锁在了躯壳深处。
饭已经冷掉,她重新取出一截脊骨,化为链条,锁在宁离的脖子上。
“你乖点吧,宝宝。”
回到隔壁。
没有邬菏泽的命令,那一男一女的血人根本不敢离开,他们二人站在空荡荡的房子无所适从。
“大人,您回来了,饭怎么样?合口味吗?”
血人连忙从地上站起,露出讨好的笑容。
邬菏泽递出冷掉的粥:
“重新做一碗。”
“好勒。”
等到饭再次做好时,邬菏泽坐回床边,看着把头扭在另一边的宁离,她把人提了起来,自己喝了一口粥后,给对方渡了过去。
“唔——”
宁离被强硬吞下这些食物,却不再有以往的恶心感,他半推半就地接受,半眯着的眼睛看着邬菏泽的金发。
那些金色的光泽在夜灯下的照耀下不停晃动,时间就像回到了一个多月前,他还没发现金毛残留的时候。
那时他偶尔出门都会被附近的混混欺压,可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常年藏住面容身份,习惯性地退缩逃避,连血人的真实力量都不敢使用。
直到那天邬菏泽的到来中断了所有被欺压的这些事情,也终于撕开了他伪装尘裔的面具,让他不得不开始认同自己,直面自己的真实身份。
纷乱的记忆在脑中急速闪烁,最终拖着他的意识一同沉入黑暗。
“醒醒,醒醒。”
昏昏沉沉的脑子被一道呼喊声给劈开一般,他重新睁眼。
宁离下意识地拿起药水瓶,但当视力清晰的画面传到大脑后,他用手重重一挥,那药水就被扔下了阳台。
叫醒他的是个血人,邬菏泽不见踪影,只有那些骨链还提醒着宁离:他还被束缚着。
“你还好吗?大人现在不知道去哪了,我现在来陪着你。”
血人蹲在宁离床边,吃完的饭碗已经空了,也没人收走。
宁离能感觉到对方的血液里传递出不安的焦虑。
“趁他现在走了,要不要我帮你把淬骨解开?”
宁离不想说话,重新闭上眼睛。
血人感受不出来比他强大的同族是什么情绪。
他自顾自地开始说话,以为这样就能安慰到宁离。
“我叫张赫,想着这晶能爆炸,死了好多人,跟我家人来这逃难的。”
“血人想活在晶裔的社会里太难熬了,你是怎么被淬骨抓住的呢?你有家人吗?要不要我救你出去啊,反正你那淬骨大不了把我杀了,我逃了这么久也逃烦了……”
“咻——”
血针直接将张赫的衣服钉在墙上,张赫噤声。
宁离看了他一眼后,重新睡下。
小骨人倒是动了动,爬到了宁离的头上,夸奖一般拍了拍宁离的脑袋。
张赫自讨没趣,瘪了瘪嘴,回到了隔壁。
“那个血人可真奇怪。”
“没事的,亲爱的,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
“可是我觉得他很痛苦。”
“那你想怎么做呢?你要知道父亲还在那边等着我们回去。”
“我想……我想再尝试一下,他被淬骨锁住一定会不开心的,没有人不渴望自由!”
“那你就试试吧。”
那个血人站到了门口,她想帮自己的孩子放哨,以防强大的淬骨突然回来。
张赫溜回宁离房间,链条上萦绕着淬骨的能量,他打了个哆嗦,却还是鼓起勇气走到床边,把身上一块糖放在宁离枕边。
“我知道你不想说话,但是我妈之前说过,人只要还能吃东西,就有活下去的念想。”
他剥开糖纸,把糖推到宁离手边:“这个很甜的,你吃了可能心情会好很多!”
“你能力这么强,也是从实验室逃出来的吧?”张赫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天真,“我们一家人也是,我爸妈还被晶裔做实验生下了我,可惜我没有我爸妈那么厉害,他们带着我逃了出来,每天都在逃跑的路上,不过我们都没被抓住过,就像是一直旅游一样。你呢,你是躲在这里的吗?”
“砰!”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被狠狠撞开,露出满脸血迹的邬菏泽,她嘴角还残留着晶噬兽的肉糜,手里骨刃上的血珠滴落在地,眼里捕猎的凶狠还没褪去,金瞳盯着张赫,把张赫吓得连连后退,赶紧远离了宁离。
她本以为杀戮能让自己平静,却发现宁离的求死欲比晶噬兽更难猎杀。此刻看到张赫靠近宁离,这焦躁终于找到了出口:“找死吗?谁让你碰他的?”
“我让的。”宁离突然开口。
邬菏泽的怒火瞬间卡在喉咙里。她盯着宁离脖子上的骨链,那链条纹丝不动,说明宁离没有尝试过逃离。
她皱着眉对那不识趣的血人示意,让他赶紧滚蛋。
等张赫走后,邬菏泽本想摸摸宁离,可手上的血快要滴到宁离脸上时,她看见宁离一闪而过的蹙眉。
“下次摸我前能不能把你自己洗干净?弄到我身上脏死了!”
耳边想起曾经宁离说过的话,她停住了手,跑去浴室把身上冲了个干净。
邬菏泽吐出一口浊气,把心里那些戾气全都压了下来。
她回到床边,看着宁离。
“走吧,我们该回组织了。”
或许是心底的焦闷消磨了她的精力,她的金色卷发变得软塌起来,一根一根发尖都垂耷着。
“哦。”
宁离回答了一句,却毫无动作。
躲在墙外暗自偷听的张赫刷地一下子跑到了他母亲血人旁边。
“妈妈,我想跟着那个血人一块离开!”
血人立刻皱着眉头,揉着张赫的脑袋:
“孩子你看见了什么?你想清楚了吗?有些事情可能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总归要试一试!”
张赫笑了起来。
他刚从实验室逃出来的时候,说想看看世界,母亲也能带着父子俩一起,把逃窜当成世界巡游。他见晶簇林生起的能量风暴,睹砺骨谷留下的地震裂缝,学芳烃泽净化血毒沼泽之法。
她们明明还带着一个断了腿的父亲。
张赫在母亲同意他无忌的童言之后,便开始劝母亲,认为自己只是说了个玩笑话,他并不想因为自己一个简单的贪玩,便害得父母劳累奔波。
明明她们投奔去绯暮之眼,就能获得安稳。
可是他父亲却说:“没事的小赫,我也想去看看,要不是你提出这个要求,你妈可不允许我一个残疾人去旅游世界。”
他妈妈也说:“你可太小瞧你妈妈了,我可是被实验室精挑细选出来的实力最强的血人。”
张赫那时年龄还小,被父母的两通话转移了注意力:“那妈妈你为什么对外人总是一副讨好的模样呢?”
“那可不是讨好,孩子,那是智慧,我比较喜欢扮猪吃老虎,懒得费力气,我都这么不想惹麻烦了,还不尊重我的人我才会释放出全部实力,将他们一网打尽!”
年纪小小的张赫露出了星星眼:“妈咪你好厉害哇。”
“当然,我们想做的事情,总归要试一试,如果真的遇见困难了,我们至少还能死在一块,我心里也知足了,我爱你们。”
“妈妈我也爱你。”
“真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