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康熙再偏心如意，此事也无法用“骄纵”二字揭过，他又问道：“昭妃如何反应？可有不满？”

    “没有，昭妃什么都没说，只是提醒您还在等着。”梁九功道，他这可不是为昭妃说话，就算是叫了在场的其他人来问，也是一样的结果。

    “她倒是大度……”康熙笑着道，显然是对雅尔檀的反应很满意，但想起如意，他又难免想要叹气。

    自从不想让如意进宫之后，除了家宴，他便不再与之见面，也同佟国维说过，只要有合适之人，他愿意请太皇太后出面赐婚，佟国维倒是应下，说会劝说如意。

    如今看来，如意分明是心中还有怨气。

    这怨气是冲着雅尔檀而来，可也是冲着自己而来，雅尔檀的进宫虽说是太皇太后的懿旨，可最终也是自己点头了。

    至于封妃，那更是自己的口谕。

    说到底，雅尔檀才是最无辜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康熙现在心里偏向于雅尔檀，所以已经选择性地忘记了雅尔檀本身是与如意有旧怨的。

    但他也知道，是他先给了如意希望，只是两人没那个缘分，说到底，是自己负了她。

    罢了，何至于如此计较呢？

    康熙想了想，吩咐道：“我记得内库中有一副《琼蘂春鸣》，给昭妃送过去吧。”

    梁九功立马明白了，这是在补偿昭妃呢，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皇上更心疼昭妃，这可真是难得了，毕竟从前皇上惯常拉偏架的。

    梁九功能想明白的事情，雅尔檀当然也能想到，她接过画，立马欣赏了一番，宋代的花鸟画果然名不虚传啊。

    此画为徐熙之孙徐崇嗣所绘，此人创造了“没骨法”，即不勾墨线，只用颜色染出花鸟的灵动，果然是好东西。

    雅尔檀笑得眉眼弯弯，“此画甚是精妙，颜色清丽，传神灵动，我甚是喜欢。”

    梁九功也跟着笑了，转头就把这话传给了康熙。

    康熙心中大喜，昭妃果然识货啊，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为何？还不是因为对方识货！

    收礼物的人觉得妙，那赠礼物的人也会觉得心里舒坦。

    另一边，佟佳氏一族就没有这么平静了。

    一回到家里，佟国纲叫了佟国维去书房谈话，如意则是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佟佳夫人自然清楚自己女儿的想法，她想了想，也跟着去了如意的屋中。

    如意正抱着软枕，将头埋进去，暗自流泪，一丝声音也未流露出，她先前闹得次数太多，家里人很有意见，尤其是父亲，在妾室的的挑拨下，多次苛责母亲。

    所以，如意现在只会在背地里哭泣，不会让旁人知道，免得如了那些贱人的意。

    她哭了一阵，才发现椅子上坐着一个人，顿时心中一惊，待认出那是母亲后，她才松了口气，手背抹抹眼泪，红肿着眼睛，“娘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佟佳夫人道，她迟疑了一下，“如意，要不你以后别进宫了？”

    “为何？”如意的声音拔高，见佟佳夫人皱眉，她又缓和了语气，“额娘，要是我能进宫，家里一定会多些助力的。”

    佟佳夫人叹气，“可对于皇上来说，舅舅可远比岳家来得亲近。”

    如意咬咬嘴唇，“这是表哥的意思吗？”

    “你阿玛和伯父也是这个意思，既然皇上不愿意，没必要强求，惹恼了皇上反倒是不美。”佟佳夫人将她被蹭乱的发丝理清楚，撩到耳后，劝道，“况且，你不入宫也是个好事儿，虽说你进宫后极有可能地位尊贵，但宫里远比后宅要凶险许多，我自然是不愿意你吃这个苦的。”

    如意垂头，她道：“女儿不怕吃苦。”

    “我知道，可是，何必呢？”佟佳夫人柔声道，“你性子刚强，不够圆滑，入宫之后难免多磋磨，旁的不说，就是那华赛，也不是好相与的。”

    “华赛只是个小福晋而已。”如意嘟囔道，为了进宫，她对表哥的后宫女子多有了解。

    “可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个小福晋，她可掌着六宫之权，就算是仁孝皇后，也未能争过去。”佟佳夫人道，且还没争出个胜负，皇后就没了，后宫依旧是华赛的手中。

    “那是因为太皇太后喜欢她。”

    “你也说了，太皇太后喜欢她，愿意给她撑腰，一旦你与华赛起了冲突，太皇太后恐怕会偏帮华赛，而皇上又是至孝之人，他未必会帮你，到时候你就孤立无援，我的儿啊，你该怎么办？”佟佳夫人掩面泣道。

    要是以前，她未必会给如意讲这么细致，但眼看着女儿都要魔怔了，她要是再遮遮掩掩，恐怕是要失去这个女儿了。

    如意面色发白，喃喃道：“表哥不会……”

    “皇上是你表哥，也是太皇太后的孙子，更是这天下的帝王。”佟佳夫人道，“先前你心怀希望，我便也让你阿玛又去同皇上说了一次，皇上说宫中已有佟佳氏的女儿，不必再送你入宫，此事我原不欲同你说，怕你伤心。”

    但今儿，如意竟然公然为难雅尔檀，虽说皇上不在场，可这事儿发生在乾清宫，旁边那么多内侍，随随便便就能问到。

    如今，雅尔檀已经封妃，对她不满，就是对皇上不满。

    如意知道佟佳夫人提到的女子是谁，那是旁支的堂姐，几年前就入宫待年，一直都不得表哥的宠爱，区区旁支，怎么能自己相提并论？

    但，即便她再不想承认，也心知这不过是皇上的借口，那郭络罗氏不就是两姐妹都在宫中吗？且还是亲姐妹呢。

    如意又开始止不住落泪。

    佟佳夫人拿着帕子给女儿擦眼泪，她决定彻底断绝了女儿的念想，“而且，我觉得皇上应该是动了封雅尔檀为后的想法了。”

    “怎么……怎么会？”如意猛地抬头，纵使她理政治，也知道表哥让雅尔檀进宫是对贵族势力的妥协，表哥素来不爱被胁迫，怎么会愿意立雅尔檀为后？

    “我今儿看见她手上的镯子了，那是当年家里给你姑母的嫁妆，是十分难得玉器。”佟佳夫人道，“仁孝皇后在世之时，皇上曾送过她一只玉簪。”

    如意的姑母，便是康熙的生母，孝康章皇后。

    就算如意再不愿意承认，也知道现在她没了做皇后的可能性，她心中难免悲，难以忍耐，好似有千斤巨石压在心口，难以喘气。

    “事到如今，你想开点吧。”佟佳夫人道，“你乖乖听说，娘会给你挑个好儿郎，到时候家里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宫里也必然会给你准备一份厚礼，到时候风风光光嫁出去，看谁还敢说闲话。”

    如意暗道：她只想嫁给表哥，并不想要什么丰厚的嫁妆，只要能嫁给表哥，就算是不要嫁妆都可以。

    但她看了一眼佟佳夫人脸上的忧色，还是乖巧点头应下。

    佟佳夫人见她应下，心中好歹松了一口气，剩下的就要如意自己想开点，她起了身，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你好好休息。”

    如意点头，等佟佳夫人走了之后，她拖过软枕抱着，脑子里一直闪现雅尔檀的压襟，晃得她心中焦乱，晃得她的恨意迭起。

    她忽地来了精神，就算不能入宫，也不会让雅尔檀轻易得到后位，她坐直了身体，招了招手，“你去请赵妈妈过来。”

    ——

    晚上，康熙自然是召集一大家子吃个饭的，这次出席人员不多，除了有子嗣的，就点了几个受宠或者地位较高的人。

    其余的人虽没来，但康熙还是点了好几样菜品，送去各宫，以示恩赐。

    雅尔檀坐在康熙下手的位置，她环顾了一圈，大部分都是自己熟悉的人，说是熟悉，也谈不上，不过是见过面，说过话。

    唯独真正算是熟悉的人就是纳兰珠了。

    这次安排的位置也很有意思，纳兰珠不再坐在末尾，反倒是朝前挪了点，比起年宴的时候，座位更为靠前，甚至单独拥有了一张桌子。

    内务府的安排肯定是要康熙同意的，如此一看，康熙显然是想提拔纳兰珠的，只可惜尚未诞下孩子，过不了太皇太后这关。

    除了妃嫔，还有皇子皇女们。

    雅尔檀这是第一次见到所有的皇子皇女出席。

    大阿哥胤褆长得虎头虎脑，看起来活泼好动，保成白玉圆润，可可爱爱。

    还有一个不为后世之人熟知，吉鼐之子长生，这位在历史上是夭折了的，他的弟弟就是未来的三阿哥胤祉。

    长生尚未满周岁，只是抱过来让康熙看看，便又送到了奶娘那儿。

    难得能看到儿子，吉鼐心里高兴，脸上那股子愁苦的表情都淡了许多，跟身边人聊天也常常挂着笑容。

    康熙生辰，自然是有贺礼的，不过这不是宫宴，礼物自己私下送就成，没必要当面展示出来。

    当然，别有用心的人除外。

    “儿臣给阿玛请安，祝汗阿玛喜乐相随，日月同辉。”胤褆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跪下，又道，“我给阿玛还准备了礼物呢，希望阿玛喜欢。”

    毕竟是自己的长子，就算是送到宫外养着，那一两年康熙也时不时出宫去看望他，自然也是受宠的。

    康熙果然哦了一声，笑着道：“是什么礼物？”

    “是个字呢。”胤褆说道。

    身后的太监将东西呈上来，是一副裱好了的字，上面有个大大的“寿”字，字体松散幼稚，可以看出乃是小儿之作。

    也就是说，这是胤褆亲自写的。

    康熙拿着这张字仔细看了好几遍，大赞一声“好”，显然是十分开心。

    “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