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再醒过来时,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入目是惨白的墙,身下是一张简陋的床。从窗户外面的景色判断是在二楼,铁窗上焊着不锈钢防盗窗。顺着窗户看出去,这里是一条巷子的最里头,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她摸摸身上的衣服,没有被人动过,这让她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昏迷前是在家里,她发觉自己的钱不见了……
想到钱李水摸了衣服内侧,她把那一百元缝在了里面,撕开那块布,这钱还在,他们估计没有仔细搜过她的身。
她内心害怕极了,人反而平静下来。
她简单看了一下屋子,并没有什么。
窗子望出去是一条纵深的街,青石板的路,两侧是逼仄的墙,见不得人的勾当才开在这样的地方。李水守在窗边,久久看不见楼下有人经过的身影。
站了一会儿,外面有只小黄狗跑过,这好像触动了她的神经,眼泪突然就止不住地掉下来,外面的凤吹进来,整张脸凉凉的。
鲁开平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情况,只看见一个女孩子站在窗边哭,不知道真相只以为她是伤春悲秋思情郎呢!
鲁开平吹了个口哨,痞里痞气地讲:“哭呢!这里可是好地方,有什么值得你哭呢!”
李水吓地往角落躲,“我爸妈把我卖给你了?”
鲁开平放下手里的碗,“你不都知道了,这是饭。”
李水站着不动,只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你以为你还能出去吗?别给我要死要活的,进来的都这样,我劝你让我省心些。”
“他们卖给你多少钱?我有钱我能赎自己。”
鲁开平来了兴趣,顺势坐在床上,“我听听,你有多少钱呐?”
李水看着他肥肉纵横的脸,换了说法,“钱不在我身上,但你要是答应放了我,我肯定会给你们钱。”
鲁开平脸色沉下来,放在床上的碗被他扫落在地,李水吓地叫出了声。
“你逗我呢?我劝你老实些,进了我这里的,还没见有谁出去过呢!这就是个坟,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鲁开平骂完便出去了,门关上后,李水泄了气,整个人滑坐在地上。天色暗下来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她望着窗外的火烧云,才意识到真的到了吃饭的时间。
晚上进来了一个老妇人,佝偻着身子,穿着一身褐色的短衣,灰白的头发复杂地盘在头上。鼻头上有颗痦子,李水现在是惊弓的鸟,看见谁都觉得是妖怪。
老妇人进来也不讲话,用扫帚收拾地上的东西,饭粒子在地上滚了一圈粘满了灰,才被扫进撮箕里。李水已经不哭了,眼泪风干在她脸上,她望着老妇人的动作,提防着她会突然上前。
老妇人扫干净了地板,碎瓷片被铲进撮箕里,她提起撮箕抖一抖,只听见碎瓷片相撞的声音。然后老妇人走上前来,朝李水伸手。
李水缩在角落里,双手抱住自己,“我没有钱给你。”
老妇人不讲话,只晃着自己的手要东西。
“我是被抓进来的,身上没有什么东西,他们不会给我东西的。”
老妇人反身指一指地上的撮箕,嘴里是“嚓~嚓~”的声音,原来她是一个哑巴,老妇人仍旧伸着手,李水在那艰难的声音里妥协了,把手心里抓着的碎瓷片交到她手里。
老妇人拿到东西丢进撮箕里,收起东西出去了。
夜里静静的,外面只有田鸡的叫声,头伸不出窗外,在有限的视角里她看不见这附近哪里有池塘。李水开始拿指甲在墙上刻字,监室里有人会这样做,在墙上刻“正”字记录时间,刻完六个字人也可以出去了。
人被关起来是很漫长又很短暂的,之后几天,她只觉得抬头望天才刚刚亮,等了许久,太阳还是只挂半个在天边,再一转眼,那太阳又只剩一点擦在房屋顶上。
等到她出去的那天,墙上刻了一个正字外加一个“T”,她们被带到楼下,像她这样的人还有两个,其中一个年纪看着比她还小,扎两股辫子,脚上穿着一双很旧的凉鞋,女孩瘪着嘴巴,双手捏着自己的辫子聚在胸前。
后面下楼的人中有许多孕妇,她们扶着自己的肚子慢慢挪下来,这是一副很恐怖的画面,女人穿着宽大的裙子,每个人像是穿着一把伞,衣裙太鲜艳了反而衬托着人灰暗无比,李水努力才让自己的目光不盯着她们的肚子。她太害怕了,转头去看那些没怀孕的女人,却又忍不住看向她们的肚子,不知道那些人的肚皮下面又会孕育着什么。
鲁开平扫过眼前的十七个女人,问:“巧巧呢?”
一个站在前面的女人开口,“在房间呢,她那样的情况下来做什么。”
鲁开平点点头,一伙人再没有话,她们三个女孩自发地聚在一起,没有人敢讲话。李水眼睛扫过整间屋子,墙上挂着经络穴位图,角落放着一盆枯死的树。大门是发黄的玻璃门,上面贴着按摩、养生足疗的红字,外面的卷帘门拉下来一半,屋子里昏昏沉沉的,像蒙上了一层黄玻璃。
等了一会儿,门外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鲁开平迎过去,“叔叔。”说着他就要打开门。
鲁顺摆摆手,弯腰顺着半侧门爬了进来,他进来后卷帘门彻底拉下来了。
鲁开平把灯打开,大家自觉挤在一起,鲁顺的目光落在李水她们身上,问鲁开平,“这三个是新买来的?”
鲁开平脸上是谄媚的笑,“是,刚买进来的,都是雏儿。”
“雏不雏的原也不重要,能生就行了。”
鲁开平补充说:“还有两个未成年,价钱肯定好卖。”
李水和丁小桃自觉地就被人群分出来,鲁顺走近了看她们,“长地还算是干净,就是人忒小了些,不知道好不好生养。”
丁小桃怕地哭出来,不自觉拉上李水的手。鲁顺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来,“老子还得贴钱把你养大,瘦鸡崽似的有人要吗?”
李水壮着胆子问:“你买我们来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鲁顺淫邪地笑,“做买卖人口的事,你们就是原材料。”
鲁开平也附和着笑起来,凑近了说:“叔叔,您看我……”
鲁顺冷下脸,“刚给你玩坏一个,你别打她们的主意,我留着有大用。”
鲁开平仍旧贴上去,“我知道,我当然不敢现在动她们,等她们成了一回,您再把她们给我玩玩。”
鲁顺没有讲话,鲁开平继续说:“您我看我替您把她们给搜罗来,您只当体谅我的辛苦,我这回一定有分寸。”
鲁顺被他缠的没有办法同意了,只是警告他要有分寸,再闹出事情来别怪他不讲情面。
鲁开平连声称是,“叔叔,您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办。”
鲁顺进去了,其他女人也各自上楼,留下李水她们三个。
最大的姑娘也姓丁,叫做丁许,站在她们前头,对着鲁开平说:“你不能动我们。”
鲁开平只是笑,“反了天了,这里头还有我不能动的人?”他作势要上前。
李水说:“你叔叔讲了,我们还有用,他才吩咐过,你不听吗?”
这也是鲁开平的痛处,他处处受制于人,乍一被别人揭穿,气不过一脚揣在李水身上,李水立即倒在了地上,丁小桃哭着来扶她,三个姑娘挤在了一起,互相抱着。
李水忍着痛道:“你要是再动手,我们哭闹起来,你叔叔听见了你怎么好!”
“我倒是要瞧瞧,我还比你不得,一群烂货和我叫板起来,老子是你祖宗。”说罢鲁开平的拳脚招呼到她们身上,每个人身上都挨了不轻的打。
丁小桃年纪小声音也洪亮,哭叫声引来了鲁顺,他才换了鞋子准备安歇一会儿,只听见外面的喧闹。
“做什么呢!”
鲁开平听见声音,顿时也丢了气焰,做小伏低地过去,“叔叔,她们实在轻狂,我怕改天顶撞了人,先给她们立立规矩。”
鲁顺望向地上的三个人,李水咬破了舌头,血和着唾沫吐出来。丁小桃一见了,哭地更大声,“怎么吐血了!”
丁许趁机说:“是不是刚刚踢到了肚子,落下什么病将来出什么事情怎么好?”
鲁顺担心起自己的生意,巴掌招呼到了鲁开平脸上,“要是打坏了不能生育,老子骟了你。”
鲁开平赔着笑,“叔叔我记住了,再没有下回了。”
“她看病的钱从你手里出。”
“是是是,叔叔。”
鲁顺回去睡觉了,鲁开平跑出去请医生,三个姑娘坐在屋子,丁小桃问李水,“你感觉怎么样?”
李水揭开衣服,侧腰上一块乌青的印子,“我没什么事情,这样也够用了。”
丁许知道她刚刚是故意的,“等会医生来了怎么办?瞒得住吗?”
“好医生会来这里吗?只怕他也是请些庸医来糊弄人罢了,瞧我的模样唬人够了。”橄榄树就请不来什么好医生,这么多年只有老钟一个人,所以云良汝初次上门的时候,小珍同李水夸过他的好。
好半晌鲁开平带着医生回来了,那医生看着像个老学究,穿着黑色灯芯绒的上衣,带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睛。
他给李水看病,倒是要先把脉,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又看了李水的伤口。望闻问切四个字竟然一一做来,鲁开平在一旁等得不耐烦,直接问:“什么情况啊?有没有什么大事情?”
医生仍旧慢慢地探查,待鲁开平实在急了,方才说:“怕是伤了胃脏,不好修养啊!”
闻言丁许和丁小桃也才放心下来。
“说明白些,严重不严重,以后生育有没有影响?”鲁开平问。
医生吊着他的耐心,“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
鲁开平没有耐心听这些,一把抓过医生的领子,“我只要你告诉我,人死得了吗?”
“放着不治疗肯定是要出事情的,好端端的活人吐了血,这……”
鲁开平打断他,“怎么治?”
他放开手,医生赶紧躲开,“吃我开的方子,仔细修养三两个月就可以大好了。”
“要三两个月?”他的这些人是要马上等着换钱的。
“伤在内脏,能活命就是很好的了,三两个月实在不算长。”
医生这么说,鲁开平就只以为是没有办法了,买李水的时候想着她没成年,第一次的价格还能高一些,现在耽误了怎么好!
“你现在多少岁?”他问李水。
“十七。”
“什么!”买人的时候李水父母说了人才十六,他念着是未成年才开了高价,姑娘一岁一黄金,十七同十八有什么差距?可恨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有一天叫猫儿抓花了眼。
“几月生的?”
李水捂着腰,说话也故意虚弱起来,听着像喘不上气,“腊月。”
鲁开平算着时间,再修养三个月,也没有几天了,不过十七同十八价也是大差不差了。叫了医生开药,医生本来是想多骗些药钱,见到鲁开平是这样的脾气,李水也不过是买来的东西,断然舍不下高价,便换了一张便宜的药方。
之后三个人又被关了回去,由李水那天见到的哑巴老妇领她们回去,她这才知道丁小桃和丁许都在三楼,楼梯口分别的时候丁小桃还在哭,“我害怕,我不想待在这里,我妈妈说让我帮着带弟弟,怎么就把我卖了!”
李水安慰她,“没事,今天闹了这么一遭,他肯定要收敛两天。”
丁许也说,“是了,今夜指定是安全的,先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