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沈唤星说。
被困在这里,已经是第五天了。
虞天霖将洗净的野果放在她身前,沈唤星道:“我倒有办法,只是要逼方前辈现身。”
但茫茫云谷,去哪儿找呢?她和虞天霖找了几天,根本不见他的踪影。
虞天霖心忧宗门,想到此事是因自己而起,也是愁绪万千。可他一向冷静自持,也没在沈唤星面前表露,听她有出去的办法,立刻问道:“该怎么做?”
沈唤星问道:“你会幻形术么?”
虞天霖道:“会,只是你要扮做谁?”
沈唤星准备纸笔,在纸上画出一名女子的容貌,“可以把我变成她吗?”
虞天霖仔细端详一会儿,说:“可以。”
幻形术是幻术的一种,能够将人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这种法术沈唤星只是草草听望山它们提过一嘴,并没有习得。
知南宗乃是儒家正统修仙体系,法术五花八门,浩如烟海,虞天霖觉得有趣,便将口诀法门铭记于心。
他从山河匣中取出一张黄色符纸,画上符文,又取来清露,让沈唤星兑水喝下。
只见他双手结印,手势繁复,片刻后沈唤星身上冒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荧光,面容渐渐发生变化,最后完全变作另外一个女子,仙姿佚貌,端庄大方。
沈唤星临溪照面,果然是钟离沁的样子。
虞天霖修为非凡,使出这般法术,竟是毫无瑕疵。
沈唤星换上另一套衣物,对虞天霖说:“一会儿我坐在溪边弹琴,你先不要出来,等到方前辈出现,你便吹动‘缚神’这首曲子,我会立即应和你的箫声。”
这些日子以来,她和虞天霖在云谷中闲来无事,彼此之间切磋音律,合奏诸多乐曲,‘缚神’便是其中一首。
虞天霖道:“你我虽然习得缚神,但方前辈那般修为,只怕困不住他。”
沈唤星顶着钟离沁的容貌,说:“你放心吧,他听见我一会儿弹奏的曲子,就会出现。等到他看见我这张脸,就会晃神,那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虞天霖答应下来,望向窗外越来越亮的天空,说:“他这个时候也该醒了。”
溪水边,沈唤星将太微琴放置在一块凸出地面的岩石上,虞天霖就藏在不远处。
五指芊芊,拨动琴弦,悠扬婉转的琴音传开。
虞天霖听这琴音十分陌生,初时透着一股冰冷孤寂的味道,到后来又激昂慷慨,震人心神。
他暗暗环顾四周,只见周围宁静,没有方鸿雁的身影。
忽然,琴声陡然扩大,是沈唤星以灵力加持,将琴音送了出去,回荡在山谷中,余音回响。她在这回响重复的琴音里,丝毫未损心性,不受影响,手上兀自拨动琴弦。
片刻后,林中冲出一道身影。
披头散发,目露精光,正是方鸿雁!
他听着琴音,再看见溪边那熟悉的身影,整个人呆住,不知此情此景是幻是真。
“沁儿?”
方鸿雁疯了这么长时间,陡然见到昔日故人,还是自己曾经的徒弟,那些潇洒自由的过去涌上他的心头,眼前闪过诸多稚嫩熟悉的脸庞,一时间恍惚不已。
虞天霖见此立刻取出碧影箫,吹动缚神曲音。
箫声低吟,贯入耳中,琴音立即相和,这一下变调令方鸿雁目光一动,似乎要反应过来。
这时,沈唤星手中动作不停,却是转过头来,开口道:“师父,好久不见!”
方鸿雁浑身一震,目光迷茫,似是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这般停顿,便无法阻止琴箫和鸣的乐曲传入他的耳中,霎那间,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滚灭了。紧接着,出现的是群山,是村庄,是日暮时升起的炊烟。
他重新回到了越金族中,一切都没发生,族人围绕着他,弟子们殷切地询问问题,一双双熟悉的容貌,吹来的是无拘无束的山风。
沈唤星和虞天霖见他神情,料想已经成功令他中了幻术。‘缚神’并不是攻击肉身的音术,而是精神,令人沉浸在自己渴望的幻境里,无法自拔。
依方鸿雁修为,根本不可能中招,但他被沈唤星假象所惑,心神大乱,这才给了机会。
原来沈唤星最开始弹奏的曲子是从鸿雁洞府的石壁上习得,是方鸿雁本人所创,原本除了他自己以外,无人得知。可他万万想不到沈唤星在大幽海市上的遭遇,忽然听见林中有人弹奏自己创出的曲谱,自然会循着声音过来。
这一下,被缚神影响,沉浸在幻境中。
经过几天的研究,沈唤星察觉设在云谷的结界与方鸿雁息息相关,否则依自己和虞天霖本事不会连一道口子也开不了。方鸿雁定然让自己与结界相连,他强,结界自然强。他弱,结界自然也弱。
他身为真仙,又躲着虞天霖和沈唤星,自然没有弱的时候,也不受任何影响,就算等上百年,只要他不死,结界永远不会被打破。
现在他沉浸在幻境中,结界失了主力支撑,沈唤星和虞天霖立刻祭出自身最强法术,轮番轰炸,终于在无坚不摧的光墙中开出一道缝隙。
虽然只有一小道,但已经有了希望。
正当两人准备再接再厉时,突然听见身后方鸿雁大吼一声,仰天长啸,“你是假的!你是假的!你骗我!”
他双手抓头,状若疯狂,面容痛苦,包含无尽伤心与绝望,似是不愿意面对任何事情,整个人化作一道灵光,直直冲破结界而去,眨眼间,消失在天边。
虞天霖吃了一惊,从方鸿雁刚才神态来看,仿佛彻底发疯了,样子甚至有些令人畏惧。
沈唤星也不知他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但结界因为方鸿雁本人的破坏,已经粉碎。整座云谷终于从被封印的二十几天里,重获新生。
虽不明所以,但终于可以脱困。
沈唤星和虞天霖对望一眼,立刻御剑迅速飞离,生怕方鸿雁后悔,又将他们囚住。
两人一口气飞出很远,直到飞至一处山头,日照群山,灿烂的光辉盈满天空,照在两人身上,只觉得多日囚困,如今的自由真是珍贵。
虞天霖更是深有感触,在一片光芒中,与沈唤星相视一笑。
休息片刻,沈唤星打算先悄悄潜入忻州,去打探消息。虞天霖知道曲维舟也在忻州,于是和她一同前往。
到达忻州时,城中早市已开,人烟渐起。
沈唤星见没有熟悉面孔,和虞天霖潜入城中,直投昌盛武馆而来。
远远地,只见昌盛武馆门前凄凉,挂满白幡挽幛,令人揪心。
沈唤星看在眼里,一言不发,从昌盛武馆后院摸索进去。
昌盛武馆还算熟,沈唤星很快找到灵堂,只见一口棺木安放在厅内,下首几个身披丧服的弟子正在守灵。盆中,一串纸钱烧得正旺。
沈唤星没有看见燕云觉和蔺南飞,甚至连许恕许翎都不在这里。随即她想起蔺南飞重伤,很有可能卧伤在床,好在昌盛武馆中弟子皆是世俗中人,不会法术。她和虞天霖悄无声息地搜遍整座武馆,直到寻到一处精致的阁楼。
这里的布置极为熟悉,沈唤星想起来,那夜她追的黑衣人是在此处消失的。原本她以为黑衣人溜了进去,刚准备进去抓人,结果就见许恕被抓走,也顾不上这里。
她和虞天霖潜入阁楼,摸索到窗边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送走了?”
沈唤星心中一突,是蔺南飞。她神目透过窗纸,看向屋内。
只听垂手侍立在一旁的管家说:“回馆主,送走了。”
蔺南飞淡淡点头,说:“殷松虽然只是个管家,但代表的是温家,切记不可怠慢。”
管家道:“只是今日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少年,倒是没见过。不过听殷松称呼他少爷,想来是温家子孙。”
蔺南飞掀开茶盖,轻啜香茗,道:“别人家的事少打听。”
管家面露尴尬,讪讪应声。只因温家太过富贵,与玄天剑宗结亲后,对外不似之前那般敞亮,竟有些神秘起来。
他屡屡听温家如何贵气,如何辉煌,心中好奇,不自觉开始猜测今天早晨来吊唁的那个少年是何身份,一时间竟多嘴,在馆主面前失了分寸。
蔺南飞道:“行了,你下去吧。”
管家松了口气,应了声,转身退出房间。
沈唤星和虞天霖立在窗口,见房中蔺南飞起身,他也没去其他地方,反而在屋内踱步。脸上神情沉静,眉头紧锁着,似乎在想着一件事。
窗外,沈唤星盯着他的身影。
忽然,她对虞天霖做了个手势。虞天霖会意后,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直到出了昌盛武馆,虞天霖才问:“你看出什么了?”
沈唤星道:“虽然还有疑问,但至少弄清了一件事。可就算我把得到的线索公之于众,没有人会相信我。”
虞天霖道:“我们去找曲维舟。”
沈唤星看向他,“你有办法证明?”
虞天霖摇头,“没有,我们只要光明正大地去就行。”
沈唤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引出纪峥?”
虞天霖微笑,“他们一定在找我,我消失了这么长时间,是该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