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感 X 防御心理 X 隔阂

    好像每当我几乎快要忘记时,总会有人及时地提醒我——

    醒醒,我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

    *

    “也许,只是侑路又在,放水而已?”伊路米稍微斟酌了一下他的用词,大概因为“放水”这个概念是我教的,并不属于课堂和学院派知识,“……需要我的建议吗?”

    我相当利索地直接点头。

    伊路米见状倒是略微有些诧异,但很快,只是眨了一下眼,他便又收起了所有的表情:“侑路好像总觉得自己本就没什么存在感呢。”

    可我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好不好,以为人人都是你这样的、世界绕着你转的自恋狂么。

    “为什么呢,经常察觉不到别人在看你。”他的语速放缓了一些,“妈妈、爸爸……还有我,大家都会看你呀。”

    明明伊路米人就坐在原地,和我隔着相当安全和疏远的距离,但言语和声音、声带的振动,以空气为介质,仿佛就这样伸进了我的心脏,然后擅自、强制引发了它的共振。

    我感到相当反胃,于是猛地绷住了表情。

    这一刻,或许能理解奇犽了,伊路米真是个爱说讨人厌的话的角色。

    克制住呼吸,我希望自己的心率可以恢复回去。

    因为心跳会暴露人的心情。

    我们的心脏都是四腔的——我是说我们人类,当然,好像还得算上鸟类什么的——这种结构提高了血液循环和氧气运输的效率,使我们能够更好地适应复杂的环境。

    揍敌客讲授的知识也很专业,只过了几个呼吸,我的心率又降回去了。

    如果能停止就好了……为什么,那时候,没被挖走呢。

    不过尸体有心脏也很正常吧?据说木乃伊在移除脑组织及其他内脏时,就只会剩下心脏——那时的人们认为心脏是生命与智慧的核心,所以将它用香料填满……那样的话真的会香么,如果是的话,拿来烧烤或者爆炒理应最是不错,口感脆脆的,多好吃呀。

    唉……我怎么也变得把“心脏”挂在嘴边了。

    也许我真的需要一些抗排异药物了。

    不过,此时我依旧没有反驳伊路米的欲望。

    沉默是我的螺旋,因为我是绝对孤立的。

    毕竟他们是“主要角色”啊,不会理解、也根本无法理解我的逻辑。

    ——平平无奇路人的、默默无闻凡人的、普通社会零件的逻辑。

    甚至揍敌客连最基本的、人人本该平等的生命权都不认可呢。

    ……虽然我现在好想也没什么资格说就是了。

    所以我也并没有说过什么吧。

    我只是心里,其实并不喜欢这里而已。

    国家、法律,这里人民的共同意志。

    ……这整个世界的大主题都差不多。

    太自由、太自私、太自我。

    于是把我这种人衬托得很可笑。

    “我们是最亲密的、彼此的家人啊,而且是双胞胎哦,侑路。”见我不语,伊路米继续了他的“说教”,也许就是我教坏他的,因为他太善于倾听,也把原本惯于沉默的我都带得话变多了,以至于现在我自作孽、不可活,“好好认真地看一看吧,看一看……在我眼里,你总是最显眼的那个呢。不能明白的话,又要怎么学会藏起来?”

    我觉得他一定已经偏题了。

    或者只是我理解得并不正确,毕竟语言并不是完美的介质。

    是啊,人与他人的脑子无法真的共振。

    我们在物理上是独立的,所以才有千奇百怪的所谓“灵魂”的个性。

    人与人无法理解,永远。

    我深受其害,所以才能理解这一点。

    我深受其害,所以早就习以为常、接纳平凡。

    我深受其害,所以不会拥有出于自恋的防御心理。

    到底谁会来看我???

    到底谁会在意我???

    说起来,曾经的我就不是很能理解他人的“过度关注”呢,比如只因为总找针推科的男同事做治疗,有的人就在背地里调侃我喜欢揩油年轻人,不结婚就是喜欢钓不同的小男生。

    ……清汤大老爷,我知道大家都喜欢八卦,可我真不至于那么饿啊。

    只是因为男女之间存在天生的差距罢了,我当然只乐意找力气大的医生,反正我们都并不在意男女之防。

    那只是被称为“肉”的东西啊,仅此而已。

    男女之防……归根到底说起来也是人人之防吧。

    即使我是一个正常的女性医生(指无论是长相还是行为都并不猥琐),好多患者,不分男女老少,在面对我时也都有难以缓解的暴露羞耻。

    棺材板落定,如今这也是解禁内容了……事实上我明显会对菜市场里面的猪肉更好奇。

    我好像确实从没见过猪的隐私部位。

    ……等等,其实有一种情况我确实没有遇到过。

    如果患者真的是个一身肌肉的帅小伙(我认可我的生理性别和生理性向),年轻的我可能真的愿意多扫两眼?

    呃……仔细想想应该也不会吧,这种情况我反而会开始担心他能一拳打飞我。

    想想曾经还是个小年轻时的拉心电图的心路历程,要不就在害怕患者受凉继而抱怨,要不就在反复操作并辱骂破烂的机器、甚者上升至工作和人生,偶尔 也会为某些老年患者糟糕的皮肤条件感到持续的烦躁。

    ……抱歉啊,年轻的时候阴暗心理还挺沉重的,没办法,工作性质(指每个月“工资”几百,所以看谁都其实很不爽吧)如此。

    在作为患者而不是医生、比如找同事做心超和内镜之类的检查时,我其实也不会真的介意操作者是男是女。

    这明明一点也不奇怪……吧?

    也许只是因为,我一直都在南方工作吧?

    据说北方人因为从小去大澡堂,大多没有关于暴露身体的羞耻。

    可不是说长大后,小孩就会在社会的毒打中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平庸吗?像我可是在小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只是路人了啊。

    那防御的心理,到底是出于“病理”,还是出于“生理”?

    人类有普遍的相对恋己。

    我们只会以自己为中心去猜测别人,有时意识不到甚至逃避别人的真正想法。

    更不要说,不幸生病能很容易地让人变得更加敏感。

    医生的帮助不总是有效而及时的,病情对性格的改变也不总是可逆的。

    而这疾病,一直在“普照”每一个参与者……无论是医疗方还是患者方。

    医者不自医,我的自以为是也是一种自以为是,所以我现在才会感到诧异。

    没错,我认为没人会来看,又为什么要格外注意?

    伊路米医生说的并不错,我的想法确实有点问题。

    这难道是“自卑”么,或者难道是我的“自恋”?

    不,这只是作为人类、作为生命最基本的个性吧?

    成为合格的揍敌客的这个过程中,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苦恼。

    因为我唯一剩下的东西——自我,现在只能被扭曲了么。

    啊……算了,那就被稍微扭曲一下吧。

    这样,也总好过被他们真的看见啊。

    没人能看到真实的我,没人能看到真实的彼此。

    ——这才是,真正的“绝”吧?

    *

    我起身坐到了伊路米的身边,但我们之间的隔阂永远不会消失。

    这是物质决定的,没有距离、也有空气,没有皮肤、也有黏膜,没有肌肉、也有骨骼。

    物种一旦一分为二,进化之树的分岔就永无终结之日。

    生命的伟大就在于不同,微观和宏观都一样。

    何况,就算都挤在一个子宫里,我也只是帮伊路米挡那“不存在的一刀”的某别人。

    我那时一定相当虚弱吧,他怎么就没能把我的生存空间直接挤压死呢,真够废物的。

    “……伊路米。”我重新找回了,能夹起嗓子对伊路米小朋友说话的那种心态,毕竟他确实很乖、很聪明、很有耐心,这次也一定很快就能理解我的意思吧,“其实,你才是双胞胎里的哥哥哦。”

    伊路米“唉”了一声,偏了偏头露出有点迷惑的神情。

    我发现他总是如此适合猫塑。

    “我们长得其实并不一样吧,这种情况在医学上叫异卵双胞胎哦……相对应的,同卵的双胞胎才会拥有一模一样的基因,他们长得一样、完全一样,也是“真正”的双胞胎。我们的话,如果爸爸妈妈再生弟弟或妹妹,和他们的相似度都是一样的哦,只有一半,没有区别……”我笑了一下,“异卵的情况,你才是当初那个先形成的受精卵呐,占据了妈妈肚子里更好的位置,后来的我则是被伊路挤到更靠近外面,才会先出生的呢……所以严格意义上,你就是比我大哦。”

    我这算是彻底抛弃了职业道德,没用任何“大概”“可能”“基本”“一般”之类的词汇,毕竟凡事都有意外嘛,生命最奇妙的便是各种可能。

    随便吧,我只感到一种轻松和快感,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带娃生涯终于要解脱了?可能是我让他知道自己说错了,我真的没必要有什么存在感?

    他还会有四个弟弟啊,其中还有那个奇犽和亚路嘉,我一个多出来的算什么嘛。

    ……啊,根本压不住我的嘴角啊!

    大概,做东亚家庭的“长子”,还是给了我一些压力的。

    这份对弟弟的“关爱”,存在条件、并不纯粹,他只是不知道而已。

    背负弟弟的回馈,也非我所需、非我所愿,他只是不理解而已。

    所以快点让现状变得“公正”一些吧,我实在是太不适合“公平”了。

    “所以……伊路米要继续保持这份优秀呀,不然,‘妹妹’怎么能依赖‘哥哥’呢。”我自觉忽悠得头头是道。

    这下他核心的标签被我找回来了吧?不是什么杀手,不是什么西索的狐朋狗友,他是奇犽害怕的那个哥哥啊。

    所以快点变成那个样子吧,别再因为我产生什么偏移了。

    我已经……没错。

    我已经厌倦现在的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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