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组众人：……

    她们倒没说什么，只是没等村长过来就散去拍摄。

    村长尴尬地看着跟拍摄像组取完景。

    节目组下班，一群人商谈好明天再拍摄最后一个节点就各自离开。

    姜逾找到垂头丧气的村长：“我想借一辆电动车。”

    村长怏怏不乐地往某个方向一指：“有的！你骑我的。”

    根据行程分组，节目组有不同的专车接送，但姜逾还想逛逛。

    谢绝村长的陪同，姜逾骑上小电驴开始乱逛。

    小电驴发动声音特别大，前置喇叭上播放着“叮铃铃”的洗脑歌曲，路上睡觉的野猫被吓了一跳，惊醒后迅速跑开。

    出了村口，姜逾随意选个了方向，一路上骑着小电驴，唱着不着调的“叮铃铃”的歌，把树上的野猫吓了一跳。

    路边的妇女喊住她：“妹仔，前面是水库，你是考古队的人吗？她们刚从村西门走没多久。”

    姜逾停住小电驴，真诚道谢：“谢谢您。”

    姜逾知道第十区开发计划，A市企业家们都认为这是一片蓝海。

    江家最先投注，几年过去，当初的小镇已经变成了漂亮的社区，带动了本土商业与公共设施的发展。

    除了固有农耕土地、自然资源不被允许开发，小镇的其她地方已经焕然一新。

    王家村还是那个穷样。

    姜逾不明白为什么江家要投入到这种规划中去，她对于金钱的认知只有不断累积的数字。

    对于江乔婉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会倒闭的企业，没有不会解散的集团，更没有长久安全的经营环境。

    “人即财富。”

    常务卿认为：“人是最有价值的生产力。”

    纪知微擦了擦汗，白色手套被泥水染黄，因为长时间蹲下劳作，使得她起身的时候，微微有些眩晕感，“这群死人也有价值吗？”

    王家村水库附近有着一处墓葬，根据当前发掘的成果来看，这应该是一处将军墓。

    但是……墓主人是男性。

    姜逾往水库方向驶去，几个小孩正在下流的溪边嘻嘻哈哈捉虾，一个小孩拉起另一个白净的男孩子的头发，手一放，长辫子打过他的臀部，小孩笑着捉弄他：“拍少爷马屁咯！”

    男孩子被弄哭了。

    旁边几个晒得黢黑的女人支着竹竿一言不发，她们的身形健壮，下盘沉稳，看起来不像是本村人。

    在女人们的脚下，几只猫正在“监工”。

    再往前走，灰色的路面像是埋了层黄土似的，轮胎滚动几下，路面扬起一蹭的薄灰。

    夕阳下水波粼粼，纪知微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河边，手套与安全帽被仍在墓坑处，她的头发散乱，脸上沾满水珠，衬衫汗渍明显，整个人狼狈极了。

    “背包里的水已经喝完……离营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想到这，纪知微心中焦躁起来，她极力望去，营地在山脚下，仿佛小小的一个点。

    “望山跑死马。”跟了一路的姜逾出声道。

    纪知微惊诧回头，却见姜逾微微一笑，按了按“叮铃铃”的喇叭：“要不要送你一程。”

    姜逾感觉到后座一沉，是纪知微上了车。

    俩人一路无言过了大半道。

    “你怎么在这？”是纪知微在问她。

    “工作需要，你呢。”

    纪知微沉默许久，才说道：“一样。”

    小电驴吃力地往前爬，偶尔会发出“叮铃铃”的声音惊走路边的蛇与树上的猫。

    姜逾不太喜欢电车或空中轻轨，她喜欢骑着自行车、电车，一路上都会有风拂过。

    “……我在挖掘。”

    姜逾“嗯”了一声，她对纪知微的话题不怎么感兴趣。

    开出一个口子，纪知微仿佛轻松许多，继续道：“从周遭环境中留下的肌肉痕迹分布来看，墓主人是一位年轻男性。”

    “怎么看出来的？”姜逾敷衍地问道，她们不熟，俩人一搭一聊得似乎只是为了话题不会冷场。

    纪知微回想起周围的村民：“肌肉痕迹，不同环境的人在身体特征上会呈现出群体的特点。”

    “比如一个地方的人长得健壮，小腿粗，脂肪包裹肌肉，一个地方的人身形丰腴，核心脂肪层较厚，而王家村的人精干瘦削，肩部较宽，肌肉含量多，大部分的村民都会游泳。”

    “水库旁边有几个钓鱼的人，你见过没有？她们身形健壮，腿部脂肪含量很高——她们是村外人，我猜是从寒冷地区来的。”

    姜逾：懂了，这就跟游泳队的姐妹肩膀宽，打球的姐妹大腿粗，我们体操队的人矮一样。

    “这个墓主人……很完整，肌肉含量很高，但身形不像人一样收束，呈现出精干的特征，而是有些病变肥大的样子。”纪知微犹豫半响，说道，“你能理解吗，体脂低，肌肉突出，但这是不健康的——”

    姜逾理解“不健康”。

    过去的女人追求瘦弱，与男性推崇力量的形象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但是……姜逾见过体脂低的人，她们或他们需要脱水、充血完成肌肉塑型。

    他们并没有形象表现的那么强壮，相反，他们非常脆弱。

    一顿不吃，身型就会迅速干瘪下去，大量出汗后极容易电解质紊乱，身体不停颤抖。

    他们甚至拒绝有氧，耐力项目可以被人轻松拉爆。

    如此脆弱的身体，却一直被追捧为强大。

    哪怕是再厌|男|的女人，都会觉得他们强大，进而模仿这种病态的身体。

    在竞技项目中，没有任何运动员的身体是类似于肥大、累赘、消耗负担大的肌肉群，而是精瘦的肌肉、匀称的身形，即便是力量项目，人们追求的也不是明显的肌肉，而是力量。

    力量意味着什么？高壮的身体、坚硬的骨骼、保护的脂肪、碾压的体量，唯独不包括体脂低、脱水、肥大的肌肉。

    耐力与爆发力的项目更别提了。

    这个地方也一样，虽然演员有上镜需求，但并不一定要肌肉突出——因为这一点完全可以被化妆掩盖。

    肌肉痕迹更像是一种廉价的力量装饰物。

    即便发生冲突，也会被人嘲“死肌肉”。

    更何况体脂低对女人来说，是一件对身体危害非常大的事。

    姜逾很佩服那群健身博主，这些人完全是用命在玩游戏，这种游戏入门的门槛最少也是个肾脏问题——夜尿、痛风。

    女人的肌肉与男人的肌肉是两个概念、两件事。

    运动学中鲜少会关注女人，过去女人的运动被视为对男人的运动的低劣的模仿。

    肌肉也是如此，过去女人追捧的不是女人的肌肉，而是男人一样的肌肉。

    纪知微脸颊抽动：“他的肌肉跟我们教材上的不一样……”

    这里，医学、运动学，任何与人有关的学科都是以女人为参照线，肌肉也是如此。

    中学教材上的第一句话：“脂肪是人体的三大营养素之一。”

    配图是一群最为大众的女人形象，从精瘦到健壮，再到丰腴，旁边还有一条体脂率逐渐增多的线。

    最低为18%，最高为26%。

    在这里，肌肉与脂肪相互附着才叫做“健康”“强壮”“健美”，而非完全脱水、充血后的肌肉。

    低体脂肌肉完全是与此地健康理念背道而驰的。

    姜逾：“可能她是一个女人呢。”

    纪知微：“什、什么？”

    姜逾神色不变，平淡地语气像是谈论今天的天气：“这么多年过去了，肌肉脱水很正常，可能这个女人跟我一样，喜欢练背。”

    姜逾的背部肌肉线条并不明显，需要高强度的高位下拉，等肌肉充血后再用力才能看出来。

    “可是他的下段与肩膀……”

    “可能是挖掘的时候被破坏了，”姜逾说，“王家村出土了将军墓很正常。”

    纪知微睁大了眼睛，姜逾的话被风传到她的耳朵中，轻轻地印在她的心上：“将军是女人，再正常不过了，毕竟男人又不下矿又不上战场的。”

    带队老师也是这么说——

    “陪葬的尸骨可能是配子，毕竟男人又不下矿又不上战场，”带队老师以权威的形象言之凿凿，“小纪啊，你去把这个墓的资料记录好。”

    姜逾停下车，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纪知微：“到了。”随即冲营地喊了一声。

    一位年轻活泼的学生跑了出来，她边跑边喊道：“师妹，资料记录好了没有？”

    纪知微顿了一瞬，展开笑颜：“记录好了，有墓志铭、尸体，这是一个男人。”

    姜逾将小电驴调转车头，在她的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啊？居然是男人，男将军？”

    “不是，从墓志铭来看，他是将军兵败后殉情的配子。”

    学术圈是封闭的，却在大众心中如此的权威，人们只能知道结果，并不清楚一线现场的过程。

    太多的人将符号的东西当作确有其事的证据。

    离开王家村的姜逾回到酒店，她喊来商务：“我需要你去王家村一趟，帮我谈一件事情。”

    纪知微既然出现在王家村，那么无论如何，姜逾决定|跟|注。

    ……

    “怎么样？”

    虞助理扶了扶墨镜：“王家村出土了将军墓，据说将军墓室早些年被盗了。”

    越问难得出现恼怒的神情：“我不是问这个！问节目什么时候结束。”

    “不急，”虞助理冷静道，“我看见商务骑着电动车往王家村的方向去了，吃完饭，我就去村里看看。”

    虞助理看了眼不情愿的妹妹，拿出两姨堂姐的威风，说道：“你先跟车，先拍完最后一p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