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

    露娜不甘心地呼出一口气。

    “你真应该感到愧疚、为此谢罪啊。”露娜说道，“如果只是‘你希望待在我身边’这种微小‘希望’的话，我其实也并非不能满足。但是，想到你甚至连我为何会拒绝你都不明白的时候，就让我由衷地感到生气……”

    “是的。我的确应当谢罪。”幻日突然膝行到了露娜面前，微微抬起脸说道，“对不起，露娜小姐。”

    然后，幻日猝不及防地、对露娜做出了“五体投地”这一动作！

    “诶？！”尽管被下跪过的经历也不是没有，但被人“五体投地”倒是第一次的经验，露娜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

    “你这到底是要干嘛啊？”露娜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只能先把幻日扶起来再说。

    但是，幻日此时摆出的姿势过于奇特了。

    在此状况下，想要把他扶起来，居然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露娜研究了一番，发现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扶起幻日的话，她必须先站起来才行，不这样就简直使不上力。

    因此，露娜先是站起来，然后又蹲了下去。

    然后，露娜双手抓着幻日的肩膀与手臂，硬是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真是的，如果不是我的话，一般而言还拉不起来你呢。”露娜嘟囔道，“你看上去很纤瘦，但居然蛮重的，为什么呢？啊，你好像长高了……”

    在露娜的印象中，幻日不但比他此时的体重瘦弱，而且本该也没有那么高才对。

    “不可能的啦。”幻日苦笑道，“就算想长高，也不可能在区区数日内长高啊……”

    “原来不是长高了吗？”露娜怀疑地说道，“我还以为，真的是在区区数日内就长高了呢……我以为这是你们‘南国’的某种‘魔术’之类的效果嘛。”

    “是因为我之前都没有在露娜小姐面前抬起头来的缘故吧。”幻日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很自卑的。在露娜小姐面前的时候，可能还有点儿‘驼背’或是其他情况的‘畏缩’表现吧。所以才会看起来像是比实际身高矮小……大概是这样。”

    “算了，也许只是因为我记错了吧。”露娜说道，“所以你为什么这么重？看起来明明很瘦的样子……”

    “因为我……其实还满健壮的吧。”幻日说道，“我是‘穿衣显瘦’的类型嘛。所以，穿着衣服的时候可能看不出来肌肉与真实的体型。”

    （什么……我记得在“南国”的时候，你穿的不算多啊……）

    （真是无奈，我对人类的记忆力到底是有多差啊……）

    （唉，算了。毕竟，我连侍奉自己的“巫女”们的名字和面孔都没有记清楚过。）

    “算了，那大概也是我记错了吧。”露娜又再说道，“你刚刚为什么要摆出‘五体投地’的姿势呢？”

    “向露娜小姐表达歉意啊。”幻日答道，“因为露娜小姐很生气了，而我不知道要怎么消除露娜小姐的怒气，一时慌张，就只能跪下来膜拜你了嘛。”

    “我不需要你这样的‘膜拜’。”露娜疲惫地说道，“你还是让我省点心吧。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啊……”

    “你不在的话，我也不会在的。”幻日清爽的说道，“我不觉得我有办法在失去‘偶像’的情况下，独自活下去。”

    “别闹了，你可是‘南国’的‘王储’、第一顺序的‘王位继承人’吧。”露娜说道，“为什么这么不可靠呢？如果你总是这样的话，‘南国’的百姓要怎么办呢？”

    “怎样都好吧。”幻日说道，“我觉得……‘吾王’的在位时间应该会很久，久到即使我自己的‘后代’长大成人，都来得及‘继承王位’呢。一旦想到这一点，我就不觉得慌张了。这有什么急的嘛。如果我自己无法继承王位的话，就交给我的孩子来继承吧。”

    “什么……你居然是这么看待未来的吗？”露娜呆滞地说道，“那你可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胸无大志呢。”

    “‘志气’很重要吗？”幻日望向露娜，问道，“露娜小姐很在意我‘有没有志气’吗？”

    （也许是我想多了，但……这在逻辑上是“陷阱”吧？）

    （如果我回答“很在意”的话，那么幻日就可以继续追问我“既然很在意我，为什么要离开我或是抛弃我”了。）

    （但是，如果回答“不在意”的话，也有问题，如果“不在意”的话，就不应该提及或者说用“有出息”来评价他了。）

    （这可怎么办呢……）

    露娜稍稍困扰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你不要误会。我在意‘是否有出息’的对象不是你，而是我的‘狂信徒’。换句话说，就算对方不是你，而是其他的‘狂信徒’的话，我也会在意他‘是否有出息’的。”

    “这样啊……”幻日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是啊，就是这样。”露娜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你不要误会了。你并不特别。我会关心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狂信徒’而已。”

    “只是因为我是露娜小姐的‘狂信徒’吗？”幻日用清澄如海的蓝眼睛看着露娜，他问道，“那么，作为‘朋友’呢？作为‘被引导者’呢？基于这方面的我，就不会被露娜小姐关心了，是这样吗？”

    “那当然也关心啊……”露娜说道，“但是，‘被引导者’的立场暂且不论，我对于‘朋友’可没有‘出息’的要求啊。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不妨碍你我作为‘朋友’而交往下去。我可不是‘功利’到连对待‘朋友’都要求‘有出息’的存在吧。而‘狂信徒’或是‘被引导者’这方面的话，由于你的‘成就’与我自己的‘面子’高度相关，所以我不能不关心嘛。”

    “这样啊……”幻日遗憾地说道，“真没想到……自从露娜小姐回了‘老家’之后，面对我的时候，变得不仅仅可以用‘伶牙俐齿’来形容，简直已经是‘诡辩家’了呢。”

    “是啊。”露娜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因为，我是否拒绝你、远离你，不仅仅取决于我自身的感受，而且和我自己性命攸关啊。虽然这么说起来有点平淡，但我之前跟‘母亲大人’的对话，你应该也听到了吧。‘神格崩溃’对我来说可是足以致死的疾病啊。虽然有‘母亲大人’制作的‘灵药’可以帮我‘续命’，但这种如果不靠‘吊命’的手段就存活不下去的状态，我可是完全不希望持续下去的哦。”

    “那竟然是真的吗？”幻日有些怀疑地说道，“我还以为这只是一种比喻呢。”

    “是假的。”露娜不悦地说道，“你在干嘛啊……一会儿对我过度信任，一会儿又完全不信任我？我会不高兴的哦。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我难道也会说假话骗你吗？与你有些相似的是，我不打算维持‘完全诚实’‘值得信任’的‘设定’，但是，我也不能在最关键的事情上，也毫无意义地说谎啊。况且……别说我自己了，我和‘母亲大人’当时提及‘神格崩溃’时的对话，你不是已经听到了吗？你不相信我就算了，连我的‘母亲大人’都不相信了吗？那‘母亲大人’还真是‘所信非人’呢。”

    “嗯……露娜小姐说的很有道理。”幻日说道，“所以请放开我吧。让我重新‘跪拜’你一次，以便表示歉意。”

    “表示歉意就算了吧。”露娜无奈地说道，“我不需要你展示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啦。”

    “那么就是说……露娜小姐非但不能被我所爱、而且就连‘知道自己被我所爱’都不行，是吗？”幻日说道，“如果这是真的，那我的确很‘对不起’露娜小姐。我想要对露娜小姐‘谢罪’的话，要如何弥补才好呢？”

    “狡猾。这样的问题我是无法回答的吧。”露娜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神明’本就对‘宽恕人类’抱有‘义务’，无论如何都应该宽恕自己‘子民’的罪才对。当我作为‘普通女孩’时可以抱有的愤怒与怨气，若是转变为‘神明’身份的话，就不能存在、更无法维持了。所以……算了。”

    “算了是指？”幻日不解地问道，“露娜小姐要‘宽恕’我对你犯下的罪吗？”

    “虽然不太情愿，但的确应该如此……”露娜叹息道，“作为‘人’不能接受，但作为‘神’就可以接受。‘神明’本就不应该对‘人类’特别是自己的‘信徒’产生恨意的，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原谅我本不想原谅的你了……因此，算了吧。之前你对我的‘冒犯’抑或应该命名为别的性质的行为，我都不予追究了，就这样吧。我原谅你了。”

    这本来是露娜不太想做出的选择，但事到如今，她不这样做，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选择“原谅”的确不易，但真的做出这一“选择”的时候，露娜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觉得这件事的发展不对的一方，居然是理应是“受益者”的幻日。

    “这不是露娜小姐本身的意愿吧？”幻日说道，“露娜小姐并不想原谅我。但却基于‘神’的身份，强行原谅了我，这样的结果，你是不会开心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