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靖这人向来话多,走在游廊上时说:“班娘子和陆丞君正在此处查案子,他们命我先送你们回去。”
听到班悟也在观音庙内,洛灵云不走了,抱着自己的东西道:“任副丞,你先送谢将——谢娘子回去吧,我要去找小女君。”
说着,她看向杨辰白院子的方向,“他们就在杨辰白那边吧?”
任靖刚点头,洛灵云飞一般往游廊另一头跑去。
洛灵云看见班悟的身影时,班悟正在屋檐下和陆之舟说着话,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来人。洛灵云声音颤抖,裹了许多委屈:“小女君……”
班悟回首,洛灵云忍着眼泪往班悟身上扑去,手里的东西依旧没有撒手,脑袋凑到班悟的身上,嗅着班悟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雅香气,“呜呜呜……好几日不见小女君,甚是想念。”
手轻轻拍在洛灵云的肩膀上,班悟无声叹息,安抚道:“这两日受委屈了。”
“是受委屈了。”洛灵云宛若梨花一枝春带雨,手劲紧了几分,说话声音压低,只能她们二人听见,“小女君你都不知道,我这几日抱着这些钱,睡得都不安生,生怕被人抢了盗了。”
目光落在鼓囊囊的包裹上,班悟嘴角难压笑容,“有多少?”
洛灵云伸出手指,狡黠道:“这个数!放心小女君,我藏着呢,谁都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好,你抱紧了啊,到边上等等我,我和陆丞君说两句话,我们就回去。”
闻言,洛灵云乖乖在边上等着。班悟走到陆之舟跟前开口说道:“陆丞君,尸身验看的事情结束了,我先回去了。”
此次出来,受袁先诚所托,收了钱财,做完事情应当离开,剩下的事情都是官府的事情。陆之舟没有理由挽留,只好目送她离去。
未时末,任靖才回到陆之舟旁边,不等陆之舟问他为何这么久才回来,他倒率先开门见山直问心中疑惑:“慎止兄,我有事要和你说。”
慎止?陆之舟心中明白,任靖凡是喊他字,不是有私事相求就是惹祸去了。
“说。”
“那啥,你看班娘子,是怎样的心情?”
“平静。”
“我不信。”
“哦。”
“好阿兄,你就与我说说看,到底是怎样的心境?”
陆之舟抬眸,“你动春心了?”
声音笃定,不容置疑。
任靖“唰”地一下脸红了,羞涩地问道:“这么明显吗?”
“提及此事局促不安,言语温柔缱绻,面容暗心欢喜,很明显,明显到要昭告天下,你,任靖有中意之人。”
“哎呀!”任靖紧张道,“慎止兄,你别瞎说八道。我没有!”
陆之舟没有回话,低头看着手中的供词。任靖边入座在陆之舟旁边,边说:“班娘子说,那人是临时找来帮忙照顾洛娘子的侍女,可我看那侍女身姿如燕,动作利索,剑眉星目很是飒爽,不像寻常的侍女。方才我送那侍女回去的时候,送到官舍门前,她迟迟不进去,非要看着我离开才转身往台阶走去。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很好,爱情没有冲昏你的头脑。”
任靖倒吸一口凉气,“陆慎止你说这话就不合适了。”
“那个侍女先别管她的身份,在班娘子身边的人,哪个不是被班娘子层层筛选过的。担忧她的安危,不如将此案查清,好让我们早日回云州城。”陆之舟眉眼下沉。
他们奉命前来调查碧水镇,只因碧水镇圣女观音的名声传到云州城,皇宫内的公主想要见见这个圣女观音。皇帝担心江湖术士居心不良,又宠爱公主不忍驳她心愿,特让陆之舟等人暗中调查圣女观音。
实在不巧,他们刚到碧水镇就听闻圣女观音正为百姓祈福,赶到祈福现场后看到祈福台已经被大火焚烧。
圣女观音的尸身刚验看,还未查出蛛丝马迹,正当成为无头苍蝇觉得杀害圣女观音之人就在圣女观音庙时,圣女观音庙里的大使君被人杀死。
闻言,任靖猜测道:“你和班娘子吵架啦?”
“没有。”
“不信。”任靖笑得八卦,“是谁听闻班娘子在碧水镇,自个有奉命前来碧水镇,开心雀跃成不值钱的样子呀?哦!是咱们的陆慎止啊。”
“聒噪!再吵你就滚回碧水镇去!”
任靖面上做着鬼脸,手上自觉地打开放在桌面上的折子认真看起来。
入夜又下起雨,还电闪雷鸣。
班明从外面走进来,跨入院子后脱下蓑衣挂在墙上,从屋檐下一直走到主屋。看着妻儿在屋内其乐融融,鼻尖还嗅到饭香味,班明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饭桌上,班明突然问班悟:“阿悟啊,这雨水缠缠绵绵足足五六日,日夜未歇,听县衙的人说,城外的河水早已涨到河堤边上,再下两日,就要涨没河堤。你说,这情况如何解?”
班悟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班明,“你问我?”
姜织云手肘推了下班明,道:“孩子怎么知道你们官府上的事情,你问她作甚?好好吃饭。”
班忆给班悟夹了块肉放碗里,“阿父,你太低看阿悟了,阿悟横竖能给你列出十几二十条解决的办法。来阿悟,吃肉,秀给他看。”
“阿悟,你若不懂来寻我,我教你。谢酬收你百钱,百钱没有,每月将零用给我便好。”班怀誉趁机打劫,精明的眼神抛到班忆身上,班忆回之。
这件事情被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岔开,班明歇了心思,班悟松了一口气。…
—— ——
风卷雨丝入廊下,打湿班悟的裤腿,她浑然不觉,只快步走往观音庙深处。游廊转角,班悟看到陆之舟迎面走过来,朝着陆之舟行礼:“见过陆丞君。”
“班娘子。”陆之舟回礼,“今日场面有些……你做好准备,莫要被那场景吓到。”
“多谢陆丞君提醒。”班悟道。
今日晌午,班悟刚放下碗筷,正想回房间看会书,县衙差役急匆匆赶来寻她,说是又有人被杀,张县令愿出十两白银请她前去验看。她问了差役,为何这次涨钱,差役只道不知晓。
转念一想,能让县令涨钱请人验看的,许是验看的尸身很恐怖,担心她不乐意接单。
被人一路引到观音庙的西北角,那处本是鸡鸭鹅啄食、牛羊低哞之地,边上还有几匹品相一般的红枣马。这里的味道难闻至极,粪便的腐臭夹着浓郁的血腥,令人作呕。
班悟顺着陆之舟指向的地方抬手望去,一具人形被悬挂在桩子上,姿势与上吊之人无异。午后斜阳暖光斜着照过来,勾勒出僵硬的轮廓,此人尸身已僵硬。死者脚下,还有几只惊团一起的鸡。
“目测尸身完全僵硬,约莫死了已有六个时辰以上。”班悟换装完成,提着县衙差役为她准备好的验看木匣子,踏在泥泞的地面,环顾一圈桩子周围的景象。她没有着急命人解开尸体,而是丈量尸身与地面的距离,又看了眼绳子的绳结,找来两根绳子仿系,怎么绕都没有绕成功。
陆之舟道:“可以给我试试。”
班悟把绳子递给他,三两下陆之舟复刻出一样的系绳法。对上班悟求知的眼神,陆之舟略有点小骄傲,“这个叫单环结,通常上山采药之人会用。一头有重量之时越来越紧,悬挂崖壁上利于保护自我,采摘悬崖峭壁上的草药时不易坠崖。”
“你如何得知?”
“曾……”陆之舟顿下声音。
“抱歉,我逾矩了。”班悟道。
她转身走进圈内,几只鸡惊得扑棱翅膀,换了个角落继续瑟瑟发抖蜷缩起来。班悟抓起死者脚下的板凳,踩在上面往梁子看去,看不见半点东西。
“陆丞君,你个子高,可否麻烦你看看梁子上方有何异常。”班悟居高临下地看着陆之舟,说话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可陆之舟毫不在意,踩在班悟方才踩过的凳子上,抬头看向梁子,“上方布满尘土,并无异常。”
“绳痕几道?”
“约莫一道。有何说法?”
班悟正站在尸身后背观察,应声道:“自缢之人易挣脱,动作之下带动绳子晃动,梁上绳痕应当有数条或摩擦出大面积才对,但是方才陆丞君说,此绳结越用劲越结实,就算是死者自缢,也不能凭借绳痕迹象判断是他杀还是自缢。”
尸体的脚尖微微下垂,双腿紧绷双臂自然落下,手腕处却有明显勒痕,像是被人强行捆绑住。腿上的粗布有血迹,些许血迹已滴落在地面上,渗入泥尘之内。观察差不多,班悟这才喊人把尸体从梁上放下。
任靖从外面赶回来,看到地面上的尸体,“死者竟是昨日那个讨厌的人!”
“嗯,死者是圣女观音庙的使者,名为孟渊游。于今日午时被人发现死在此处而报案。”陆之舟简单地说了句。
眼里有活的任靖看见班悟正穿验看的罩衣,笑着上前关切问道:“班娘子,可有我能帮的地方?”
陆之舟:……
把你显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