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话把明昭将说未说的话噎住。

    不可置信打量他一圈。

    啊，鼻高唇薄，生的一副好模样，商家人吗定是不错，无形中明昭把自己也夸了一圈。

    又暗自思索他这气质——现在有了心上人好多了。早些年那谁敢离他近些？

    忆起往昔，明昭如坠冰窖，当时真怕被他周身寒意冻死。

    那小姑娘对着一座冰山，也能撩拨的动？

    所以她是不会信的。

    明昭一脸嫌弃道：“又在这儿说些什么浑话来唬我……就当你们是两情相悦，让我知道你骗小姑娘感情我定不饶你。”言罢，神色间满是狐疑：“……所以到底是什么事？信中也未言明，怎的这般小心翼翼了？当年拦着你上战场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害怕丢命？”

    明昭说话向来毫无拐弯抹角的意思，直来直去。此刻神色坦然，双眸清亮，直直地盯着商策，仿佛在质问他究竟还有何话可说。

    商策连着被她噎两次。

    他与青苔之间桩桩件件，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个中情由，太过复杂，也太过微妙，实非三言两语能够道尽，更不好与他人提及半分。

    话到嘴边，思量再三，终是咽下。

    凉风习习，衣衫被风肆意翻卷，商策先行离开，明昭仍在门外伫立了好些时日。起初只是料峭微风，如今却成了凛冽劲风，刮在脸上生疼。

    明昭只觉脑袋昏昏沉沉，商策留下的话敲在心上，反复回响：“阿姐，是为了几日后的生辰宴，安排在你身边定不会出错……她是安宜郡主的女儿。”

    待她从那铺天盖地的震惊里悠悠转醒，抬眸望去，商策的身影早已没入那重重夜色之中，了无踪迹。

    明昭只觉气血上涌，胸腔里的怒火“噌”地一下蹿起，扯着嗓子朝着那空荡之处厉声呼喊：“商听澜你个浑小子！你竟敢跑去勾搭我好友阿允的女儿！你……！”

    那声音裹挟着愤怒与不可置信，传出去老远，惊得栖息在枝头的鸟儿“扑棱扑棱”振翅飞走了。

    …………

    郡主府邸自然是气势非凡。

    朱红大门搭配着金色门钉，阳光下尽显华贵。石狮子都雕琢精细，怒目圆睁，威风凛凛。

    踏入其中，青苔只觉得与古朴庄重的府门大相径庭。

    这里仿若被春意簇拥。

    府内绿植被精心照料、造型精巧，处处彰显着主人的闲情雅致与不凡品味。

    不知这明昭郡主是怎样一个人？

    青苔始终未见她的身影。

    身着素净衣衫的小厮疾步迎上，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微微欠身引着方向：“姑娘这边。”带着她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

    不多时，便将她稳稳地引进了正厅。

    周遭伺候的下人，无一不是满脸笑意，毕恭毕敬，斟茶递水间，礼数周全，毫无半分敷衍与怠慢。

    糕点精致，摆放得整整齐齐，茶杯是温润的白玉所制，触手生温。

    青苔就顺着坐在大厅里等着。

    她的确感到有些局促了。来之前未打听明昭郡主的喜好，实在失策。

    向商策询问应对之法，他的心思全在她身上，温言软语道：“无需挂怀，一切我已妥善打点，你且放宽心便是。”

    不知明昭郡主会对她有何等印象？千万不能让郡主觉得自己礼数不周、举止失当才好……

    毕竟是他的家人。

    不消片刻，便隐隐传来一阵环佩叮咚，紧接着，便是杂乱却有序的脚步声。

    果不其然，是明昭郡主款步而入。

    见她身着一袭粉蓝色流云纹锦袍，外披云绡薄纱，其上绣着朵朵栩栩如生的荼蘼花，花枝蔓延。

    头上青丝用一支镶着红蓝宝石的金步摇固定挽起，随着她的动作，步摇上垂着的珠串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淡淡的胭脂为她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妩媚与贵气。

    明昭也在悄然打量她。

    适才在府外匆匆一瞥，因距离较远看不真切，只觉这小姑娘肌肤胜雪，白得耀眼。一身鹅黄色衣衫更是衬得她娇俏动人。

    如今正面对上，才觉得鹅黄之色鲜嫩柔和，正巧配上她身上那股灵动的韵味，真真儿是好看极了。

    等青苔抬眸看过来，这眉眼……

    她心中的疑虑瞬间消散，一下子没了任何顾忌，商听澜当真没说谎话骗她！

    当下再不做他想，快步趋至青苔身前。身形微倾，双手稳稳撑住，顺势揽住了她正要行礼的动作，脸上满是惊喜与亲切。

    “快些起来，无需多礼。”

    声音轻柔，带着难掩的热络，眼神中满是欣赏与怜爱，仿佛眼前之人是多年未见的至亲，哪还顾得上平日里的端庄自持。

    青苔紧张了很久，见她如此反应愣了一下。

    原以为明昭郡主身份尊贵，会是一副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模样，却万没料到如此亲昵的举动，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还没等她开口，就被明昭郡主亲昵地挽着手臂，一同入了座。

    明昭郡主瞥见桌上摆放的茶点与果品，皆分毫未动，美目轻转，抬手轻轻一挥，语气轻柔却不失威严：“这些不合姑娘心意，都撤了，再重新备些其他的来。”

    当下便有下人领命匆匆撤下。

    说罢，又转头对着青苔温柔一笑，似在安抚她不必拘谨。

    一句话就让青苔放松下来。

    “好姑娘，我认识你母亲的。阿允是我闺中密友。”

    她只知母亲是圣上亲封的安宜郡主，却从未细细思量她与明昭郡主之间的渊源。此刻才知二人竟是闺中密友，情谊匪浅。

    “漂亮姑娘，我怎么称呼你呢？”

    “郡主叫我阿苔就行。”

    “好哦阿苔，那你也叫我昭姨罢。”

    明昭这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对……商听澜那小子叫她姐。

    当下她才不管他了。

    明昭性子直爽，目光中满是追忆与关切：“你与你母亲生得很像，眉眼间神韵如出一辙。你且与我说说，你母亲这些年过得可好？你们一家人又如何？” 说着，轻轻握住青苔的手，眼神里满是期待。

    全然没了身为郡主的架子，倒更像是一个思念旧友的寻常女子。

    “母亲……如今被魏如衍带走，这些年过得还好，只不过父亲早逝，她一个人的确不易。”

    明昭听闻此言，猛地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这个魏如衍！……你是说黎阳他……”话到嘴边，却似被什么哽住，难以说出口。

    阿允与黎阳的事，曾经她严格把关，他们二人的情谊她再清楚不过，三人彼此熟络相知。

    而魏如衍……她还对他暗许过芳心，后来才知道他……

    她不是非魏如衍不可。

    被委婉拒绝后立马换了目标，阿允得知此事还去旁敲侧击问魏如衍的心意，结果每次被他黑着脸挡在门外，好几天都没和阿允搭腔……吓得明昭一段时间也没再去司徒家。

    不过还是感慨造化弄人。

    明昭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怅惘，面上尽是惋惜与无奈。

    “阿允真是受苦了……”说罢，微微闭了闭眼，似是在压抑心中的疼惜。

    如今她在魏如衍那里，倒也让人安心些。

    明昭在心里似在说服自己，至少魏如衍不会害她，甚至能把她保护得很好。

    把情绪调节好，轻轻拍了拍青苔的肩膀，又牵过她的手温声道：“阿允性子向来坚韧。你们母女既已熬过了那些苦日子，往后定能顺遂。阿苔，我会护你祝你达成心愿，定不让你受委屈。”

    她是指生辰宴。

    明昭望着她只想，若早些知道她的身份，根本用不上商听澜大费周折，拐弯抹角，她一定会帮她。

    倒也怪不得商策。

    把主意打到明昭府后，就不知道从哪听得明昭郡主和安宜郡主曾为了一个男子闹得很不愉快呢。他只好把写好的书信半路截回来，下了三四次笔，反复思量，才重新写完。

    最后也是言语不明，目的不慎明确，商策看了半晌，皱着眉递给小厮了。

    提及商策，明昭这才忆起此番前来的正事儿。她本就怀揣着探听隐秘的心思，此刻面上难得浮起一丝赧然之色，轻咳一声，稍稍坐直身子，眸光流转间透着几分狡黠。

    “阿苔，”她微微倾身，压低声音，似怕旁人听去，“你与听澜之间……有不寻常渊源罢？且看他为你劳心劳力，周全备至，绝非寻常情谊可比。”

    言罢，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笑意。

    又见青苔似乎刚从对往昔的回忆中缓缓抽离，柔和的替她回：“他没有逼迫你罢？阿苔不要被他好皮囊给骗了，男人皮囊越好越……”

    明昭郡主一边打趣，惹得青苔忍俊不禁。

    她眉眼弯弯，笑意从眼角眉梢溢出，“昭姨，他没逼迫我的。”青苔轻掩唇角，眼中带了几分羞赧，“商听澜他……很好。”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竟不自觉为商听澜辩解起来。

    明昭见她这般模样，笑得更欢了，伸手轻轻点了点青苔的鼻尖：“瞧瞧，这就开始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