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们的目标不是立刻杀死他。
这个判断像电流一样，闪过陆斯年那近乎冻结的大脑。
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判断，基本上都是依靠思考的惯性和本能。
就在那两个男人似乎达成一致，高个男人骂骂咧咧地再次向他走来，准备将他捆起来塞进后备箱时——
陆斯年动了！
他像只蛰伏的猎豹，骤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双手撑地，猛地从泥水中弹起，不顾一切地再次扑向那个高个男人。
陆斯年的目标非常明确——攻击对方的下盘，先放倒一个，制造混乱，然后冒险抢夺那把枪。
“妈的！找死！”
高个男人没料到他到了这个地步还敢反抗，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怒骂着抬脚就狠狠踹在陆斯年的腹部。
陆斯年闷哼一声，剧痛传来，但他借着这股力道和泥地的湿滑，死死抱住对方的腿，用力一扭。
两人顿时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在冰冷的泥泞中翻滚扭打起来。
泥水四溅，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怒吼被雨声掩盖。
生死关头，陆斯年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每一次攻击都冲着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而去，哪怕自己会承受更多的击打。
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妈的！老实点！信不信我杀了你！”
那个刚刚失手导致了小呆“死亡”的矮个男人，显然被陆斯年那持续不断的反抗彻底激怒了。
恐惧和暴戾交织，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矮个儿男人猛地抬起手，那柄黑色的手枪再次举起，冰冷的枪口直接对准了泥地中和高个男人缠斗在一起的陆斯年。
“再动一下！老子现在就崩了你！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子弹硬！”
他咆哮着，雨水顺着他扭曲狰狞的脸颊不断流下，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用力压下。
陆斯年的身体瞬间绷紧，所有动作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冰冷的死亡预感如同实质般攫住了他。
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停止，即使只是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也必须去争取。
“你个xB你想打死老子啊！”
兵荒马乱中，被按在泥水里的高个儿男人当然也没忘了咆哮。
然而，那矮个男人做事本就完全不过脑子。
此时，他早已被陆斯年的反抗激怒。
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之际……
不知为何，他手上那柄枪的枪口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向上一抬！
“砰——！！！”
一声极其突兀、震耳欲聋的枪声炸响。
子弹几乎是擦着陆斯年的头皮射向了漆黑的雨夜。
紧接着……
“咔嚓——轰——”
巨大的金属爆裂声紧随其后，那柄手枪竟然……
炸膛了。
巨大的冲击力和高温瞬间从枪体内部爆发开来。
矮个男人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握枪的手顿时血肉模糊。
他整个人也被这股力量掀翻，痛苦地蜷缩着滚倒在泥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当然再也顾不上其他。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太过诡异。
高个男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下意识地松开了对陆斯年双手的钳制。
陆斯年没有浪费这上天赐予的绝佳机会。
就在高个男人被同伴炸膛的惨状惊得愣神，钳制稍松的刹那，陆斯年如同泥潭中暴起的鳄鱼，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利用地面的湿滑和自身体重，一脚蹬过去。
高个儿男人惊呼一声，被踢远了约莫半个身位。
陆斯年的双腿猛地缠上对方的身体，如同铁箍般迅捷，精准地绕过高个男人的脖颈。
那是一个经典的巴西柔术裸绞动作。
高个男人惊恐地挣扎，双手徒劳地去抓挠陆斯年的双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
但陆斯年又怎会让他如愿？
这可是机不可失的机会。
在他绝对冷静，持续的发力下，高个儿男人的挣扎迅速变得无力。
雨夜的山道泥泞不堪，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的操作，山道上并无第二辆车经过。
暴徒那拿枪的同伴也无暇他顾。
虽然在此时此刻，妄谈什么天时地利人和，还是相当可笑的事。
给了陆斯年足够的空间。
他将双腿钢索般缠住高个男人的颈部，利用自身重量形成压迫；双手稳稳撑在地面，保持身体平衡。
十几秒后，高个男人的身体开始软塌。
陆斯年却不敢放松，仍然维持着腿部锁颈的姿势，不给对方任何喘息机会。
他知道，暴徒正在逐渐失去意识。
然而，只有确定时间足够，他才会松开。
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顺着下颌线滑落。
将近一两分钟过去，陆斯年确认，自己感受不到对方的挣扎，也听不到呼吸声。
他才缓缓松开双腿。
陆斯年没有立即起身。
他自己的腿也麻了。
只是喘息着，回头去看地上躺着那个不再动弹的男人。
雨水顺着他分明的下颌线滴落。
出于一种本能的谨慎和彻底消除威胁的习惯，陆斯年强忍着全身多个伤口的剧痛，一瘸一拐地扑到对方那辆SUV敞开的车门边。
那里有他掉落的军用匕首。
陆斯年捡起匕首，转向远处那个还在发出杀猪般嚎叫的矮个男人。
他好像已经被痛楚夺去了全部的理智。
当然，他本来也就没有太多这样的东西。
只是现在，就连那点可怜的存量都失去了。
陆斯年顾不上感叹什么，他大步走过去，一脚踢开那支已经报废变形、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残破手枪。
矮个男人捂着脸，鲜血混着雨水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
他只顾痛苦哀嚎，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直到此刻，陆斯年才看清，炸膛不仅毁了他的手，飞溅的金属碎片也严重炸伤了他的脸。
泥浆与血混成一团。
眼睛恐怕受伤严重。
难怪他叫得如此凄惨。
“别、别过来——”
显然，矮个儿的听觉还没失灵，他嘶哑地吼着，剩下那只完好的手正在空中胡乱划着。
陆斯年一步步逼近，心中却没有丝毫怜悯。
小呆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只总在门口蹲等他回家的物流机器人……
那个给左家和自己都带来欢乐的呆圆圆……
此刻已经冷冰冰地躺在了这个雨夜。
都是因为他……
都是因为这个人……
他该死。
冰冷的杀意蔓延开来，盖过了雨声。
矮个儿显然是听见了陆斯年的脚步声。
凭借那点残存的视力，他也看到了陆斯年手中的匕首。
对方显然是不想放过他。
兔子急了都会跳墙。
何况这等穷凶极恶之徒，穷途末路，只会更疯狂。
那双浑浊的眼睛沾满了鲜血。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手忽然伸到背后，一阵摸索。
最终竟是拿出了一把弹簧刀来。
“别过来……再过来老子……捅死你！”
他强忍痛楚，胡乱挥舞着匕首，脚步踉踉跄跄。
陆斯年本也不想放过他。
此时，对方拿出凶器，可以说是正中他下怀。
他的唇角甚至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像是在嘲讽对方的垂死挣扎。
陆斯年没有丝毫迟疑。
就在矮个男人嘶吼着持刀刺来的瞬间，他手腕一翻，一道凌厉的白光闪过。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矮个男人只觉得虎口一麻，那把他赖以壮胆的弹簧刀被一下挥开，脱手飞出。
“哐当”一声落在几米外的地上。
同时，因为惯性，矮个儿的腰部狠狠撞上路边歪斜的防护栏。
那栏杆早年就锈蚀，加上之前的高频冲击波，此刻正吱呀作响，摇摇欲坠。
似乎下一秒都会断裂。
这很合理。
“你觉得……”
陆斯年的声音居高临下，冷得没有半分温度。
“杀了人，你今天还能活着离开吗？”
矮个儿一边护着脸，一边疯狂摇头。
“你不能杀我，都是那个女人的错……放过我。”
“放过你？凭什么？”
陆斯年的心里一半是冰，一半是火。
“呵……”
他冷笑一声。
“易地而处，你会放过我么？”
“算了……”
自己犯不着和这种人渣说这么多。
说话的工夫，陆斯年深吸一口气，手指猛地一扣。
似乎是要去抓矮个儿男人的肩膀，实则借力。
矮个儿感觉到对方的攻势，本能地闪避。
因为视线不清，加上雨天路滑，脚步仓促，在湿滑的泥地上，他一下失了重心。
整个人撞向围栏。
锈蚀的栏杆猛然受到冲击，发出一声脆裂的金属断裂声。
“啊——”
那声音被风雨吞没。
矮个儿整个人翻滚着坠下去。
黑暗中，传来几声疑似骨骼断裂与乱石砸落的沉闷声响。
随即，一切又归于寂静。
陆斯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依旧静静地站在断裂的栏杆前。
从外表看，他不过是上前想去控制住一个逃跑的嫌犯，又被对方以刀相胁。
事实上，也没差多少。
他本来想的是，如果对方没办法自然地掉下去，只好自己再帮一把。
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
山道湿滑、夜雨滂沱，矮个儿的鞋底本就被泥浆糊满，法医勘查现场时，多半只会得出“嫌犯惊慌逃跑、失足坠崖”的结论。
陆斯年缓缓后退两步。
身后，雨声滔滔，天地茫茫。
他抬头望天，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