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雨绵绵，落在伞面上形成连片的滴答声。

    灰暗的城市在雨中仿若陈旧的堡垒，寂静荒凉。

    姜源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世界充满了陌生感——建筑物异常粗犷，水泥墙面裸露在外，遮住整面墙的巨大广告牌画面不断闪烁。

    夜晚的路灯昏暗，马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奔跑的汽车看起来像战争留下的产物，充满涂鸦、弹孔，有些甚至缺少后备厢盖、半边车门，呼啸而过时溅起一片水花。

    被泥水溅到的中年人骂骂咧咧，声音越来越大。

    惩罚世界就长这样？

    看起来不是很危险的样子，用得着把009吓得哭成个泪球？

    姜源心不在焉地想着。

    这时——

    “啊——虫！”

    “虫卵孵化了——”

    “快跑——”

    姜源望向引起骚乱的地方，只见刚才还在叫骂飞驰而过的汽车溅了他满身泥水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痛苦万分地捏着自己的脖颈，发出一阵类似于虫子的嘶嘶声。

    他的嘴巴仿佛被暴力撕扯至十倍大，血流了满身，一只光滑的白色脑袋缓缓从他的嘴巴里挤了出来。

    那脑袋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一只长达两米的白色蜈蚣，而那个男人，躯体早已被蜈蚣撕破，血肉横飞。

    他的头颅，变成一滩沾着黑色毛发的血泥。

    白色蜈蚣脑袋上还沾着男人的血肉，长长的足弓上面挂着些许惨白的骨头。

    它黝黑的眼睛，冷冷地睨过尖叫的人群，似乎露出了一丝嘲讽之色。

    它朝姜源的方向张望了几秒钟，垂涎又渴望——像饿极的人看着食物的神色。

    姜源僵直了身体，握着伞把的手指尖发白。

    紧接着，怪物的身边无端起了薄薄的雾气，雾气越来越浓，遮蔽住了它恐怖庞大的身躯。

    几秒钟后，雾气消散，大蜈蚣消失不见。

    警察悄然而至，清洗现场，驱散围观的人群。

    速度之快让人应接不暇，可见他们早已熟悉处理这类事情。

    早已熟悉活生生的人族身体里会孵化出一只巨大的虫子，并且因此丧命。

    很快，马路边又变得和几分钟之前一样，行人步履缓慢，车子横冲直撞。

    对面高楼上的电子屏幕里游戏广告栩栩如生，漂亮的虚拟人物演绎着传奇的剧情，声优清丽悦耳的声音在雨中城市的嘈杂声中此起彼伏。

    姜源依然打着伞站在原地，惩罚世界名不虚传！

    怪不得009吓成那样，以为和她要永别，哭得直打哆嗦。

    姜源低头去看手背，刚才那人血肉横飞时，些许肉末溅到了她的手上，让她的手有种被油烫到的灼烧感。

    她下意识伸出沾染了血肉的手在雨水下冲刷，血色的污水汇聚到路边，与一大滩红色的水流一起流入下水道。

    姜源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慢慢走回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出租屋里。

    这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世界。

    一个被虫族标记成“孵化场”的世界。

    百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浓雾笼罩了这个世界，持续了一个月的浓雾之后，世界上所有的物种都被虫卵寄生了。

    虫母们将这个世界当成了“孵化场”，所有的物种都是虫卵的养料。

    虫卵不仅能寄生，还能通过宿主身体繁殖、遗传给下一代，无穷无尽。并且，目前没有任何科学技术能把这种虫卵从人体内驱逐出来，甚至连虫卵在哪里都找不到。

    一旦时机成熟，虫卵们就会自宿主体内破壳而出，吞噬掉宿主，然后在母神的接引下回到属于它们的虫巢。

    它们在世界各地根据族群习性不同建立了各种各样的虫巢，将如今仅有的四座有人类幸存者城市紧紧包围其中。

    百年来，人类在恐慌中战乱不断，再加上虫族没有约束大肆狩猎人类，以致人口锐减——四座城市加起来仅存两千万人类。

    较为幸运的是，近二十年，人类在与虫卵的对抗中吸收掉体内虫卵的精神体，打开了基因锁觉醒异能——成为觉醒者。

    他们是人类反抗虫族的先锋军，带领人族击退了数次虫族的狩猎，并且击杀了两只虫母。

    人族反抗激烈，伤亡惨重，使得许多被虫母寄予厚望，孵化出来就是高等虫族的寄体的虫族还未来得及孵化就死亡。

    虫族母神因此降下三道神谕：不得无故屠杀人族、不得在接引回族时猎杀人族、不得杀死觉醒者。

    四座城池这才拥有了短暂的和平。

    但谁都知道，等待人类的命运只有两样——要么化生虫族，要么死于虫口，区别只在于时间问题。

    姜源抬起自己的右手，紫色的小蜘蛛代表她身体某处潜藏着一颗蜘蛛虫卵，随时都有可能在她体内爆裂开来。

    这个世界好像永远不会变好了，结局已定。

    姜源走进原主租住的地下室里，连日阴雨使得地下室开始渗水，破旧的木板床一半泡在水里，床腿被霉绿缠绕，过几天都能长蘑菇了。

    惩罚世界是场死局，主神就是想让她死在这里！

    祂也没给这里的人类活路。

    虫卵身上一天，她就有化生为蜘蛛的风险——虚空中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紫色蜘蛛俯身看她，冰冷的眼眸中尽是嘲讽与戏谑，它伸出一条毛茸茸的可怕的腿，轻轻将她碾得血肉模糊，砰的一声，她炸成了一坨碎肉。

    姜源：“……”

    行了，她知道自己会死得很凄惨了。

    几分钟前那只刚孵化的白色蜈蚣，冷酷垂涎的眼神划过姜源心间。

    那玩意有智商，它们把人类当成食物、孵化工具对待。要不是刚破壳就有母神接引它回族，它会大开杀戒，将马路上的人吃干抹净。

    在这种情况复杂的世界里，她要如何做才能好好活下去？

    对了——脱离上个世界时，她从009的系统商城里兑换了一个可以根据环境自定义的金手指！

    一个009和主神都不知道的隐藏金手指！

    随着她的默念，一道透明面板浮现在姜源面前：

    人物：姜源

    年龄：18

    能量点：0

    天赋：【隐匿】C级：降低自身的存在感（虫将以下），辐射范围（10米）。（此天赋可升级）（是/否开启初始天赋）

    觉醒天赋：无

    姜源松了口气，金手指果然根据惩罚世界的环境自定义了功能。

    瞧瞧这个【隐匿】天赋，有了它不就能在虫族眼皮子底下保命了？

    姜源选择开启【隐匿】天赋，增加一点生存安全感。

    紧接着姜源仔细研究了系统的说明。

    能量点通过击杀虫族获得，可以用来觉醒天赋。

    D级天赋需要1000能量点，C级天赋10000，B级天赋100000。

    至于更高的A级、S级天赋，姜源只是瞥了眼就放弃数后面的零，那是现在的她触碰不到的数字。

    姜源关上系统面板，悬着的心放松了点。

    有了渠道她就知道该怎么获得天赋。

    原主所在的自由城是帝都的卫星城之一，有觉醒者管理局分局和虫族研究院分院。

    这两个地方时不时会出售一些用虫族制作出来的物品，尤其是研究院经常会拿一些无用的小型虫族尸体出来卖，借此鼓舞人心。

    也许他们会愿意让她亲手杀死一只小虫子？

    原主记忆里有人确实这样做过，他们无法给死去的亲人报仇，只能拿奄奄一息的虫族泄愤。

    等她通过这种方式觉醒一个有攻击力的天赋，她就可以加入政府管理的清道夫小队，出城击杀虫族。或者去民间觉醒者管理的守卫者小队也行，他们好像更加自由。

    姜源越想，心中越安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滴滴答答的水流声让她的思绪渐渐缓滞。

    姜源爬上潮湿的床，裹上发霉的被子。

    这雨夜什么事情都干不了，先睡一觉等明天雨停了就去研究院。

    姜源慢慢睡着了。

    *

    公寓楼外，雨好似断线的珠帘，叮叮咚咚下个不停，形成了一片粗糙的水布。

    自由城外的群山在雨帘里忽隐忽现，仿佛巨兽的血盆大口。

    楼前的下水道堵塞，马路上聚水成河，水洼有膝盖那么深。

    旁边有辆还算完整的汽车被迫熄火停在水洼里，车主坐在引擎盖上抽烟。被虫卵侵蚀的烟草极其呛人，在雨天里闻起来有股腐烂的腥臭味。

    男人缓慢抽完一根呛人的烟草，打算步行回家。

    突然，他脚下齐膝的雨水开始飞快下降，堵塞的下水道通了。

    男人脸上泛起喜色，他能把车子开回去了。

    他从引擎盖上跳下来走向车门，从裤兜里掏出钥匙。

    这时，窸窸窣窣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男人身体僵住了，这声音——

    他缓慢地扭头，目光突然恐惧到极致，瞳孔紧缩。

    果然，入眼可见皆是蝴蝶。

    各式各样的蝴蝶，五颜六色的蝴蝶，铺天盖地的蝴蝶。

    蝴蝶翅膀挤挤攘攘垒在一起，光芒比广告牌上的灯还要亮，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翅膀上的鳞片锋利坚硬，泛着冷冷的寒光。

    男人的钥匙掉在地面，发出的金属撞击声在雨夜里极为清脆。

    他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喊叫，就被数只蝴蝶口器插入脑中，将血肉、骨骼分食干净，只剩下薄薄的一张青色的人皮轻飘飘掉落在地面，顺着雨水滑到下水道口，重新堵塞了下水道。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蝴蝶闪烁着翅膀，自街道散落开来。

    一只比人还要大一倍的黄粉蝶，黄色的翅膀像洒满阳光的水面，波光粼粼，上面鳞片被雨水冲刷宛如最锋利的兵器。

    它使用着人类的语言生硬道：“狩猎三分钟后回家。”

    没有人回答它，但蝴蝶们从附近居民楼破窗而入的速度加快了。

    尖叫、嘶吼声传出。

    血污沾满了窗户。

    哭喊声穿透了整个城市。

    死亡笼罩了自由城的半边天空。